缘何有两幅《长江万里图》

2012-04-29 00:44李晶晶
读者欣赏 2012年1期
关键词:北京饭店吴冠中壁画

李晶晶

一件为油彩,一件为水墨,相同的题材,一致的大篇幅大格局,几乎同一创作时间,两幅作品和两位画家之间会有怎样的关联?

在“2011经典北京”的活动现场,北京艺融国际拍卖公司展出了一幅巨制画作:吴冠中先生创作于1973年至1974年的油画《长江万里图》。巧合的是,另一家画廊也展出了一幅《长江万里图》长卷,它是由袁运甫先生在1972年创作的线描稿基础上,于今年重新上色完成的作品。两幅作品和两位画家之间有着怎样的关联?

上世纪70年代的回忆

1970年,时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装饰绘画系教师的袁运甫被下放到石家庄附近的李村某部队干校劳动。与他一起被下放的还有祝大年、吴冠中等人。1972年的一天,部队领导把袁运甫叫去,说上面来函要把他调回去,为正在筹建中的北京饭店新东楼设计一幅大型壁画。当时周总理特别指出,宾馆布置要朴素大方,要能反映我国悠久的历史,要有民族风格和时代风格,要挂中国画。

袁运甫回到北京后,被安排到北京建筑设计研究院报到,与建筑组一起工作,与他共事的有建筑师陈德兰、刘永梁,还有一位老朋友—负责室内设计的奚小彭。袁运甫与李可染这些老先生的任务还不一样,他需要和建筑组一起,完成北京饭店大堂的壁画。

1972年底,袁运甫的壁画设计稿完成,一幅是《长江万里图》,另一幅主题是“长城”。大家一致认为前者更好,就将袁运甫画的一幅小画稿贴在北京饭店大堂的建筑模型里做成效果图,与另一幅大画稿一起送审。当时的北京市委书记万里陪着周恩来总理、郭沫若看过这个模型和画稿并最终审定。

60米长的画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需要几个画家同时创作。“我提名了吴冠中、祝大年,大家曾一起在农村劳动,当时说的‘粪筐画派就是指我们。吴先生、祝先生都是画画不要命的人,我们在一起谈得来。”袁先生回忆道。对于这些息笔多年的画家来说,能够再次画画,在当时,的确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袁先生说:“画的面积太大,容易空,需要细节上的刻画。我们决定再去写生,把素材做扎实点。”当时北京饭店的工作由北京市委负责,万里特意把袁运甫找来,让他做领队,并特批3000元写生经费。于是4位艺术家一起沿长江写生,为绘制《长江万里图》做准备。“当时万里还问我,3000块钱够不够用,我说肯定太多了。其实也是怕丢,就先领了800元,这在当时也是一笔巨款呀。”

1973年10月,几位艺术家开始赴长江沿线写生,在100多天的写生中,几乎走遍了长江沿线的所有重要地方,画了大量写生稿。因为有“北京市革委会”的介绍信,一路通行方便,地方有人接待,住高级宾馆也不用花钱,到最后回北京时800元也没花完。4人写生行至重庆时,袁运甫的爱人钱月华写信说,北京在“批黑画”,北京饭店的画出问题了,让大家别乱说话,小心点。当时袁运甫等人还不知道有黄永玉“黑画”的事,没多久他们就接到指令,让马上回京。

到北京后,才知道“批黑画”运动已经搞得很大了,首当其冲的便是黄永玉在离京前为朋友所画的《猫头鹰》。其实,袁运甫等人根本没来得及回家,一下火车,就被集中到了北京饭店。“当晚就开始审查我们的写生素材,审查人员共有13人,为首的是‘中央文革小组美术组组长王曼恬,但他们到最后也没挑出什么毛病。”袁运甫回忆说。

北京饭店的壁画创作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属于暂停了。王曼恬等人提出要换成“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题材,为此又专门组织了两个小组分别到大寨和大庆考察。赴大寨考察组的带头人在参观阳泉煤矿时从传送带旁不慎滑落下来,送到北京后,很快不治而亡。这时,大庆组还没有出发。出了这样的事情,“四人帮”很快就宣布北京饭店新东楼的壁画不要再搞了,这场闹剧就此结束。碍于形势,壁画创作也彻底停止了。

上世纪90年代及之后

唐炬是一位室内设计师。他说自己从小就对画有一种本能的喜爱。工作后,手头有了些余钱,开始收藏油画。2005年,唐炬请来艾未未帮他设计室内空间。艾未未知道唐炬有收藏油画的爱好,告诉唐炬在一位朋友家里见过吴冠中的《长江万里图》。

不久后,唐炬在奚聘白家里见到了这幅巨制画作。奚聘白是当年北京饭店室内总设计师奚小彭的儿子。《长江万里图》总长509厘米,高22.5厘米,纸上油画,以全景式的构图绘制了长江流域沿岸之景。画面中,火车驶入山后,笔锋一转,带观众进入黄山云海之境。江到下游,水面辽阔,桃花烂漫,白帆点点。长江入海口的上海,港口一派繁忙景象,江中巨轮鸣笛远航。

2004年,吴冠中在自传《我负丹青》中曾有这样一段记述:“创作组到重庆时得知北京已开始‘批黑画,我们被召提前返京,抛入‘批黑画的旋涡中去,长江壁画也告流产。批判无妨,我们辛辛苦苦画来的一批画稿毕竟是难得的,后来各人都创作出不少佳作。我为历史博物馆和人民大会堂画的油画三峡,为北京站画的迎客松和苏州园林,都来源于那批素材。”

在“批黑画”运动中,吴冠中的油画《向日葵》也在“黑画”之列。他担心《长江万里图》受牵连,于是交由奚小彭代为保管,而黄永玉的画则交由袁运甫保管。一晃20年过去了,直到1990年吴冠中才在奚小彭家重睹旧作。

对于能在20年后重见旧作,吴冠中感叹惊喜之情不能自已。他在卷首有补题,回忆了当年创作这幅画的情景:“1971年至1972年,偕小彭、运甫、大年、永玉诸兄,为北京饭店合作《长江万里图》巨幅壁画。初稿成,正值‘批黑画,计划流产,仅留此综合性成稿,小彭兄冒批判之风险,珍藏此稿,今日重睹手迹,亦惊喜、亦感叹!1990年7月8日北京红庙北里六号楼 吴冠中识。”随后吴冠中因“感怀昔日艰辛,将之移植成此墨彩图卷”,很快创作出了彩墨长卷《长江万里图》。2008年10月在香港苏富比秋季拍卖会上,彩墨长卷《长江万里图》拍出1578万港元,作品拍卖所得款项全部捐赠清华大学“吴冠中艺术与科学创新奖励基金”。

最终,唐炬以100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买下了吴冠中的这幅油画画作。由于在奚家长时间卷叠保存,又是在纸本上画的油彩,画的状态不算太好。唐炬找了一个圆桶,把它卷好,用防潮蜡纸封起来,放在柜子里。他说,只有特别重要的朋友或者收藏家朋友来了,才偶尔拿出来显摆一下。可以说,在唐炬购藏和出售这幅画作之前,30多年的时间里,很少有人知道油画《长江万里图》存于世上。

随着收藏的深入,唐炬有了明确定位,收藏对象主要集中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实力派画家身上。另一方面,唐炬说,在做收藏的时候,始终处于缺钱的状态,为了腾出一些资金完善系列收藏,他将这幅油画《长江万里图》放入了拍卖市场,最终以5712万元人民币成交。就在拍卖后一个月,吴冠中先生驾鹤西去。当年风华正茂、一起创作的5位老先生,如今已有3位离去,留下这《长江万里图》待后人慢慢去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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