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走冷峻探千古情

2012-04-29 04:39闻韶
上海戏剧 2012年1期
关键词:李莉剧团妈妈

闻韶

李莉自己说,人生道路有时候很奇怪,小学一年级音乐课上,她曾经受到感染在家里的門板上用粉笔写下一句话“我将来要做个音乐家”。妈妈看到后说:“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都是工农兵,当什么家,要接好工农兵的班!”小李莉就此放弃了当“家”的年头。多年之后,在她几乎已经忘记这个梦想时,发现自己还是成了“家”——剧作家。

很多人都以为,李莉后来会成为编剧,一定是从小的爱好,或者从在部队开始就搞文艺,其实不然。虽然李莉的妈妈确实是越剧迷,但这份痴迷并没理所当然遗传下来,早年问李莉与越剧的缘分一直少得可怜。幼年她也随母亲进过剧场,看的是经典越剧《梁祝》,当时太小,只记得“祷墓”时坟“砰”地裂开,一对蝴蝶飞出来,这个场景是她对越剧的唯一印象。15岁时李莉参军,十年军旅当的是通讯兵,与文艺毫不搭界,与越剧更是基本绝缘。她说,“部队里有一位领导的夫人曾是原宁德越剧团的演员,文革武斗中她被吓得精神失常,剧团也解散了。她丈夫就把她接到身边。每天她会在小溪边咿咿呀呀地唱,一开始很多人围观,后来也就逐渐没人注意她了。我路过有时会好奇,想听懂她唱的是什么,但是听不懂,只觉得旋律凄婉缠绵”。直到文革结束后看了电影《红楼梦》,李莉才把记忆中的旋律与电影对上号——原来她唱的是《葬花》。“部队的生活比较刚硬,这个调子是一种浸润,好像在对我诉说什么。这个时候对越剧的印象才明晰起来。”

李莉做编剧始于一句戏言。以连级干部的身份转业复员回家后,李莉开始了每天八小时坐班的普通人的生活。家里有一台9寸的黑白电视,只能收两个台。妈妈每天念叨着“怎么不放越剧啦”,听得多了,李莉随口说了句玩笑话“你这么喜欢看越剧,我写个越剧给你看好了。”妈妈的回答是:“假使你会写越剧,我困曚头里也笑出来了。”李莉非常自信:“好,我就花十年功夫写一个越剧给你看!”从此开始留心,骑着车到处找戏看,“什么好戏歹戏都看,那时候真的是自己买票的。”李莉上班的地方正好在上海戏剧学院对面。一天,她发现对面打出横幅,上海戏剧学院招收影视剧创作函授班,学期一年,学费三十元。李莉兴致勃勃地报了名,捧回一大摞教材回去啃。一年后,第一个大戏剧本《情水恨天》出炉,她获得优秀学员奖,奖金恰好也是三十元。

和很多业余编剧爱好者一样,李莉也曾徘徊于剧团之外。上海有位著名编剧一开始就劝告她:“上海各剧团能写戏的编剧多如牛毛,大部分都是沉到海底,你何必进这个圈子呢。”对干这句含义丰富的话,李莉至今没能完全理解,“可能是觉得我基础差吧,也可能觉得戏曲编剧这个行当太难了。他说的是实情,当时每个剧团都有好几个自己的专业编剧,爱好者更多”。《情水恨天》是为越剧写的,最终却并没排成越剧,而是被改编为淮剧《乌纱梦》,由上海淮剧团梁伟平等主演。兜了一大圈,李莉被介绍给上海越剧院创作室主任薛允璜一也是她后来的老师。第一次见面,薛允璜肯定了《乌纱梦》的基础不错,但表示,这个戏是老生青衣戏不适合越剧,言下之意就是不接受。李莉二话没说,回去花了一年时间,拿出了第二个剧本《鱼玄机之死》。这次写得比较艰苦,每天要赶很多路上班,完全靠业余时间,也没有人指导。其间李莉都没有与薛允璜联系。再次出现时,薛允璜有点惊讶于她的执着,“可能他想,很多业余青年编剧写了本子被拒绝就没有音讯了,怎么又送来了?因为我承诺了母亲,说要花十年时间写越剧。如果十年出不了头,那我就放弃了。才努力了一年就放弃,太说话不算数了。”看了这个作品后,薛允璜出手指点“这个题材对越剧不合适。如果你真想写戏,我们给你一个题目,限时四十天。”李莉当时的想法是:“是不是怀疑本子不是本人写的,所以要指定题目。”三十多天后,业余青年编剧交卷,根据一则新闻改编的古装戏《送子观音图》——这个越剧处女作顺利通过,李莉也终于拿到了进上海越剧院的通行证。进院后她的第一个作品《深宫怨》(后改名《血染深宫》)就在《剧本》月刊上发表,并获得全国优秀剧目奖。薛允璜的眼光之准可见一斑。

越剧是个柔情似水的剧种,然而了解李莉作品的人会有这样的印象,李莉作品中的爱情戏相当少。“记得《血染深宫》去南京参加中国戏剧节演出的时候,赵志刚对我说,大家都说你不太会写爱情戏,我说到时候我写一个给你看。后来就有了《梦里云间》(《千古情怨》),两个团抢着要。可能我写的爱情戏不是那种温婉、祥和、喜悦的爱情。如果说大家向往的是月光下的爱情,那么我写的是暴露在阳光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莉的作品中柔情的成分偏少,后期更是大都笔锋犀利,散发着洞彻一切的冷峻、超然和理性,有限的情感脉络在人物身处的时代、社会环境、权力欲望间交缠,显得格外苦涩悲凉。这对一个身在越剧院的女编剧来说,多少有点让人惊讶。究其根源,让人好奇她经历过怎样的思索与挣扎。“每个人的际遇不一样,接受到的东西也不一样。同样经历一件事,留下痕迹深刻的,思索更多,感悟也更多。”李莉父母给她的教育比较单一、质朴,军旅生涯更使她严肃律己,不肯妥协,正值年少气盛,什么看不惯就要说,“可以说我比较‘左吧。领导常说,李莉是个毛栗子,拿在手里扎手,扔了又可惜。就像在水泥地板上长起来的,一尘不染,不懂人情世故。”军人把服从与坚守奉为准则。她所坚守的东西,在现实中有时又是如此地矛盾。还是在文革期间,李莉手下的一个新兵颇有背景,是高干的千金,刚入伍半年多,新兵的妈妈想女儿了,要她回家探亲。司令部营部开党委会决议都通过,到李莉这个小小排长这儿竟坚决不执行,怒发冲冠:“部队规定必须服役三年才能有探亲假,干部子弟可以半年就走了,让平民子弟怎么想?这兵还怎么带?谁要是敢放她走,我就敢拿冲锋枪把谁扫了。”最终冲锋枪没用上,新战士也没去探亲,这个事件以想念女儿的妈妈来部队招待所探女告终。为岗位坚守底线,直到现在都是她的原则。“坚决不让这样的事在我管辖的范围内发生。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我这人逼急了脾气很倔的。当然这样的性格也碰到了非常多的钉子。”多年后李莉再次得到这个战士的消息,得知她已经过世。李莉在网上找到她的灵堂,给她献了一束花。“现在回过头来想这件事,有的时候她是被环境、被时事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推到了人人见她都要拍马屁的地位。她的心灵深处可能并不是这样的。这造成了后来我在写很多历史剧的时候,不大写个人性格造成的悲剧。《成败萧何》也好、《秋色渐浓》也好、《凤氏彝兰》也好,都是环境造就了他们,环境把人推到了一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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