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官员应付上级检查“攻略”

蔡晓宇

省长来了有好菜

5月17日，接通知省长要来校视察，将在中午与学生就餐；18号中午，我们集体接受培训；19号上午，接到通知，11点食堂集合等候。

于是，食堂打扫得“跟狗舔过似的”，还划定一块固定的区域，让安排好的学生坐在里面等着和省长吃饭，不许别人进去。我们还能免费打饭，菜色出奇的好，西红柿炒鸡蛋变成鸡蛋炒西红柿。

但打完饭后，我们守着饭不吃等省长。由于等待时间长，饭凉了，就倒掉重打一份。省长终于快来时，只见一批新糕点上来了，巨好看的蛋糕但不卖……

这是网帖《省长来的这一中午》的主要内容。该帖曝光了河北省省长陈全国2011年5月19日在河北工业大学视察的“幕后”，发帖者自称是与省长共餐的学生。

河北工业大学是否为接待省长而大搞“演习”呢？

该校多名学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确实存在“形式主义”的做法。大二学生王某称：以往11点多就营业的食堂，省长视察当天11点半还没有卖菜。靠近门口的区域，圈出了七八张桌子，不让学生进入。

但河北工业大学对“培训学生与省长共餐”的说法予以否认：“没有安排。”5月27日，河北工业大学宣传部林部长对帖子回应道。

这种回应遭到了网络上的恶评——因为在人们的心目中，为应付上级视察，搞形式主义乃至造假的情况已经成为“明规则”。比如，福建部分高校为了应付文明高校评比，定出临时校规：“遇到酷似领导的人来问路，一定要注意礼貌”，甚至路上吃东西、穿拖鞋走路也被紧急叫停。

2011年2月，《瞭望》新闻周刊也对此进行了披露：如果有上级领导下来调研，基层会“排演”多套方案应对。于是，有的地方出现了干部扮演“贫困户”、民警演“群众”、群众背“台词”的现象。为防止上级领导改变路线搞“突然袭击”，有的地方甚至演练多套应变方案，将“安排”范围扩大。

成都市委党校教授刘益飞说，有一次到某乡镇讲课，镇党委书记告诉他下午要进行迎接高层领导来镇上调研的第三次排练。前两次排练，省市领导都不太满意。这位镇党委书记还透露，省市的主要领导来调研，也要事先进行排练。

尽管基层干部如此安排是为凸显政绩，但往往适得其反，因为中央高层——包括总理温家宝及中组部部长李源潮，对此并不“感冒”。

2005年，时任江苏省委书记的李源潮曾说起过一件令他“痛苦”的事：他到基层去调研，半途中遇到一住户，此人对当地的政策给予了表扬。但后来，他接到有关人员电话，反映那位住户讲的情况是基层领导预先安排的，就连走的路线也是经过安排的。得知真相，李源潮一夜未睡好觉：“感到担忧，甚至是害怕！”

温总理的汽车“爱拐弯”也是其一贯作风。1996年5月，时任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的温家宝到安徽检查扶贫工作。在大别山革命老区霍山县，他中途下车，离开公路深入山村，了解到拖欠民办教师工资的真实情况。而在舒城县，温家宝发现陪同的县委领导预先安排了考察路线，只看几个比较好的村镇。他提出到水灾淹没区去看看群众的生活情况，县委书记说“路不通，车子开不过去”。当温家宝听说有十公里路时，说道：“不算远，那我们就走去。”说完就下了车准备赶路。时任省委书记卢荣景见他决心已定，说：“先上车，开到哪儿不能开了，再下车走嘛！”后来温家宝才知道，“路不通”只是借口，主要是不想让领导看一些落后的村庄。

高手的独门秘笈

一个个基层干部犹如“大内高手”，拥有独到的接待招数。

董刚是一名基层干部。他说，基层要做好接待工作，首先要知道的就是上级到达的时间。如果是明察，那就好办，一般上面都会把方案发到基层，按方案做好准备就行了；如果是暗访就比较麻烦。一位老领导透露，他曾进行过好几次暗访，“就说是出去开会了，没人知道去哪儿了”。

但一些乡镇的官员称，“其实也不是都不能对付，现在的通讯那么发达，上面也有熟人，知道点消息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在有些地方，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是，如果在街上看到了省里或市里的小号车，马上就要向当地领导报告。“然后可以安排路线。这个是完成好接待任务的核心，你想让领导看到什么、回避什么，表达什么意图、达到何种效果，全要看路线咋安排。”一位乡镇干部称。

同时还有花样百出“装”门面。所谓“门面”，是指接待时的道路、场景，所检查项目达标的情况。某市为迎接一中央领导下来视察，提前大半年就开始修路。如果是考察新农村建设，那么新农房要先修好；如果是检查场镇建设，也是提前几个月就得动工修葺。“至于领导下来时的道路清洁、周围环境、标语彩旗等等，那都是必须的，都要做在前面。”董刚说。他还介绍，西部某市为迎接文明城市的评比，一次性购入了10万盆鲜花布置装点，还植入了百余条绿化林带。

另外，领导要到基层，一般免不了要和当地群众交流、座谈。要是遇到上访户纠缠不清怎么办？问到的群众不会说话捅了娄子怎么办？“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好人员关。”董刚透露。所谓“稳妥的办法”，一是事先挑选。“一般都是挑选有点文化、说话也明白的。”某镇党委书记说。二是事先导演。对这类“群众”，除了交代领导考察的大致内容，甚至连“台词”都会事先导演好。一位曾在某市委组织部工作过的干部披露，在一次座谈会上，群众争相举手发言“我来说两句”的情景，其实都是事先导演好的。最后，嘴上功夫要搞好。“汇报往往是投其所好，什么让领导高兴就说什么，怎样能吸引领导注意就怎样说。有的领导带着项目来考察，项目可以给这个地方也可以给那个地方，汇报一出彩，引起领导‘共鸣，说不定意向就出来了。所以，逢重要领导下来考察，会专门有秘书组起草汇报材料。关键是看如何发挥，想表现的就重点写，想讨要的顺带提。”董刚说。

链接：如此应付检查

2009年，一篇题为《中国最牛“门面房”，绝对雷到你！》的帖子红遍各大论坛。发帖者称：“在河南省栾川县叫河乡，一个建筑格外显眼，猛一看是两层小楼，殊不知这栋楼深度只有1.5米左右。为配合‘新农村建设建新房，可农民又没钱盖‘真楼，只有这样做了。”

2010年，云南省昆明市宜良县往狗街公路两侧山上坟墓墓碑要么被刷上一层绿油漆，要么被披上绿色或黑色的“伪装网”。一位村民透露了原因：“十多天前，当地部门要求村子里各家各户要么在自家坟墓上刷上一层绿油漆，要么用绿布把坟墓遮挡起来，不然的话，就炸掉坟墓。”村民们只好按要求办事。一些村民找街道办事处询问原因，得到的答复是：这是上面的要求，说如果不刷绿漆，在绿油油的青山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白色坟墓，很难看……

2011年，在福建省福鼎地区，有段时间出现了不少人在忙着种树。但奇怪的是，紧赶慢赶栽下的树，一段时间后就死了，可种树的人却一点都不心疼。因为，这些树种上去本来就是为了几天之后要拔掉的。有村民表示：“有中央的人下来检查，这些才种下去的树苗，即使活了以后也要被拔掉。”

（李云贵荐自《博客天下》总第6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