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拉瓦夫.米沃什晚期诗选

2012-04-29 00:44李以亮
诗潮 2012年1期
关键词:蝰蛇拉金不幸者

李以亮

蝰蛇

我想说出真相,

但感觉徒然。

我试图坦白,

却没有什么能够坦白。

我不相信精神疗法。

我知道我会说出不少谎言。

如此,我带给自己一条缠绕着的愧疚——

它于我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我站在雅斯朱尼的拉乌杜尼卡湿地,

一条蝰蛇拖着尾巴正消失在

矮松林下的苔藓。

我扳动扳机,铅弹射出了霰弹枪。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是否有粒子弹

击中那可怕的白腹

或它背上的条形纹。

较之心灵的种种冒险,无论如何

这叙述容易得多。

在某个年龄

我们想要忏悔我们的罪却没有接受者。

白云拒绝它们,而风

忙于访问重洋。

我们也吸引不了动物。

狗,失望,等待着命令,

猫,惯常的邪恶,进入了梦乡。

一个似乎亲近的熟人

不会在意听那些久远的事情。

喝着伏特加或咖啡的交谈

似亦不应拖延,直到厌倦的迹象出现。

计时付费,只为倾听而找一个

有执照的人,也太过羞耻。

教堂、或许教堂还成。但去那里忏悔什么?

去教堂时我们通常看上去显得高贵、仪表

堂堂

而后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只丑陋的癞蛤蟆

半睁着厚厚的眼睑

某人看得清楚:“那就是我。”

准备

还需一年的准备。

昨夜我开始着手写一部大书,

其中,我的世纪将如其所是地出现。

太阳将会升起照临正直者也照邪恶者。

春天和秋日将准确无误地往返,

荆棘鸟在灌木丛用黏土建造它的巢穴,

狐狸将学会它们狐狸的本性。

这便是主题,还有别的。比如:军队

迅速穿过冰封的平原,在众声合唱中

夹杂一句咒语;坦克火炮

在街角显得巨大无比;黄昏时一支骑兵

驰入带瞭望塔和铁丝网的军营。

不,不会是明天。而是五年或十年之后。

关于母亲们我依然想得太多,

想要知道诞生自女人的人到底是什么。

当沉重的军靴踢着他时

他蜷缩着,护着头;身上着火,奔跑,

他被烧起耀眼的火焰;推土机会将他扫入

一个土坑。

她的孩子。抱过一只玩具熊。在狂喜中被

孕育。

我还没有学会平静地讲话,如我应该的那

样。

反对拉金之诗

我学会了带着绝望生活,

而菲利普·拉金突然出现,

解释着为什么说所有生命都可厌憎。

我没有明白为何应心怀感激。

呼一口气已很艰难,

即便没有他那关于虚无的虚张声势。

我亲爱的拉金,我知道

死亡不会漏掉任何一个人。

但这并不是一个像样的主题,

无论对于挽歌还是颂歌。

处方

一切都行除了忏悔。我的生命

令我如此不安,也许我可以

在对它的讲述中找到安慰。而我将被理解

被那些不幸者——他们何其多!——他们

摇晃在

城市的大街,吸过毒或者醉醺醺,

染上记忆的麻疯病,为生活感到内疚。

什么压抑着我?羞耻

为我自己的不幸不够独特?

或者相反。哀诉已经成为时尚,

不快乐的童年,挫伤,以及所有别样的痛苦。

即便我早已预备好了约伯式的抱怨,

最好缄默,去赞美永恒

事物的秩序。不,另有其物

限制着我开口。任何不幸者

都应成为一个真相的讲述者。应该?如何,

带上全部的伪装、趣闻、自怜?

虚伪的情感导致虚伪的言辞。

我过于看重风度而不愿担此风险。

湮没

并非每个人都会被赋予一个真实的晚年。

它的财富乃是

对于肉体之骄傲的沉思,而它一旦

在我们体内涌现,我们还是我们但已全然不同。

它真是全然喜剧性的:

在一面镜子前整理头发,

担心帽子与脸型是否匹配,

以舌尖濡湿嘴唇,

将口红迅速涂上,

打上领结,以一种百兽之王的神情。

大地之灵,他是如何捉弄我们!

如果个体不过形式,种属才有意义,

正如邓斯·司各脱似乎相信的,

我们不过完成了我们被要求与注定被湮没的

一切,一如有人附耳所说的那样。

然后,在幻像中,一个假想的城市升起。

在它哥特式的塔顶之间燕子飞舞。

一个老年人站在窗前

他已见过许多城市,

几乎自由了,他大笑着

却没有重返任一地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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