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警出更

高振远

作为预备警官，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上学的我常会有种迫不及待的热情，想要早些走上工作岗位，像前辈那样奋战在公安战线上。因此，在课余时间，我跟随北京市双榆树派出所的民警张惠领便衣巡逻，从他身上我学到的不仅是警务技能，更体会到扎根基层，奉献百姓的情怀。

出探

我是在微博上关注了“双榆树派出所便衣老张”后知道了张惠领警官的。在微博上私信了“老张”，我跑到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双榆树派出所去找他了。虽说我比张警官小了近30岁，可我们聊起来没什么障碍。当我提出跟着他学习的要求后，张警官一口答应了。

不久，我和师父约好，周六开始我的第一次便衣出探任务。说是便衣巡逻，我的主要任务是熟悉辖区环境，学习街面犯罪识别技巧。这天上午9点，我到华星影城等师父，师父一大早就去双榆树的早市反扒了，这个时候他刚从早市下来。师父把车停在华星影城边上，带着我进了一家烟酒小卖部。店主热情地跟师父问好，师父把水杯放到一边的柜子上，就跟店主聊了起来。我大概明白这是师父的一个“据点”。后来师父告诉我，他曾帮店主抓过小偷，因此成了朋友。这店的地理位置好，师父平时在辖区转累了就到这喝口水，顺便还能看着来往的人和对面几家饭店内的情况。

在巡逻的过程中，我发现街边餐厅饭馆的服务员、门脸店铺的商贩、修鞋的、卖杂货的、手机贴膜的似乎都是师父的熟人，看见师父就招呼声“张哥”，师父会说：“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原来，他们是师父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有那么多移动的“活探头”，师父擒贼可就事半功倍了。我问师父：“您这使的什么招？他们都成您的帮手了。”我还没说完，一个卖鞋垫的老大爷从板凳上起身跟师父问好，师父赶紧让他坐下，说道：“这天变冷了，您可得多加衣服啊。”这时，我已经不需要师父的答案了。

虽说是白天，可是天气阴沉。师父有气管炎，这样的天气里咳嗽和气喘就更厉害了。2010年这个时候，劳累了一天的师父还在超市发市场内出探。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那是个曾经因为扒窃被他抓过的惯犯。师父马上跟着他。当那人在化妆品柜台偷了一位中年妇女的钱包准备离开时，师父一个箭步上去，紧紧地抓住贼手。小偷狠狠地踹到了师父的左脚踝骨上，师父忍着剧痛倒在地上和他搏斗，同伴赶来把小偷抓获后，师父却站不起来了。在医院检查后，师父的左踝骨是外伤性骨裂。在一次次抓捕过程中，师父的腿常被嫌疑人踢打致伤，由于有糖尿病，腿上的淤血很难消除，时间长了，师父的腿上留下斑点状的伤痕，同事们不无敬意地戏称他为“梅花鹿”。

在跟着师父出探的第一天，我大致了解了辖区内的治安热点地区，虽然没有发现犯罪活动，但是我们很满足，因为这一天，双榆树是平安的。

抓捕

2011年11月11日，这个“光棍节”格外热闹，又是周五，我知道师父一定很忙。下午，师父给辖区的居民们开了一场安全防范的讲座，我傍晚到的时候，师父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开始了晚上的工作。师父很少在五六点吃晚饭，他说是反正晚上九十点钟才能回到家，这会儿吃过饭晚上回家饿了还得吃一顿，索性就回家吃了。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五六点正是下班高峰，也是双榆树地区人流量最大的时间段，还是街面侵财案件的高发期。师父让同伴去吃饭，他留下来继续蹲守。

这天傍晚，在双榆树西里巡逻的时候，师父要我留意三四个在一起购物的年轻时髦女性，因为最近在一些服装店铺发生了盗窃案。“偷东西还要扎堆偷？”我疑惑地问。师父说，现在的街面侵财案件单独作案的很少，大多数是团伙作案。一来团伙作案，可以互相照应、互相掩护；二来一旦犯罪活动被发现，他们可以更好地逃跑甚至反抗。

在双榆树西里的街上并没有出现目标嫌疑人，师父注意到四通桥东的公交车站边上两个年轻人可疑。顺着师父的目光，我看到两个身着棕色休闲装和牛仔裤的青年，抽着烟，别人都朝着公交车来的方向看，可是他们的眼睛却在打量等车人的口袋和背包，十分可疑。因为天黑下来了，我们又穿着深色的衣服，所以我们一直盯着他们，他们毫无察觉。我们正盯梢呢，师父的电话响了，挂了电话，师父急匆匆地说：“走，去个地方，有拎包的。”我的注意力在那两个青年上还没缓过来，就跟着师父转移战场了，我问道：“师父，那这几个？”“看边上，还有咱们的人盯着呢。”一边小跑，师父一边打电话让同伴开车去目的地等他。“带了公交卡没？得坐几站公交过去。”“带了。师父，为什么还要把车开过去？”我问。“怕那几个家伙也有车，跑了就追不上了。”

我们坐了两站下车后，就有一个便衣接应师父说：“三个人，就在马华面馆里，已经转了好几个饭馆了，不像是吃饭的。”师父轻轻点点头。从盯梢那两个外地男子后我就绷紧了神经，可能我第一次亲历现场抓捕犯罪嫌疑人就在今晚。到了面店门口，我就更紧张了。我特意跟师父保持一定距离，怕我们暴露。师父和几个同事先后进入面店观察被盯上的三个中年男子，我透过玻璃警惕地看着里面的情况。只见他们分头落座在一对年轻情侣边上，其中一人背靠着那位姑娘的座位，过了约摸一刻钟，那个背靠着姑娘的男子起身，隐蔽地做了一个往衣服里边藏东西的动作，其他两名男子也陆续往店门外走。

师父向周围的便衣示意：“上！”刹那间，师父跟好几个便衣一拥而上，还没等嫌疑人反应过来就死死地把他们按在地上。师父要我警戒现场并通知所里的民警。在现场搜身时，果然从主犯身上搜到姑娘丢失的粉色钱包，还有一把车钥匙。如果他们得逞后驾车逃跑，没有车辆的准备，我们的双脚肯定追不上。师父真是神机妙算！当增援民警把嫌疑人带回审查后，我跟师父也回到了影城边上的小店里。接了一个电话后，师父满意地告诉我，公交站的两个扒手也被同事抓获了。

那晚看电影的人真多，一散场就出来近百人，不少人都会来小店买饮料，我和师父不时会客串收银员的角色。顾客们不会知道，神探张惠领就是眼前这位普通的收银员。

“长征”

曾经，坐在公安最高学府的课堂上，我想着一毕业就能去机关工作，也想着工作后一展自己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和本领。跟着师父几次便衣出探后，我发现自己的想法未免幼稚。来到基层我才知道，许多实践中的警务技能应用在课堂上是体会不到的。就拿跟踪来说，现实里遇到的情况多种多样，如果只会照搬课本不会随机应变，很容易出现失误。我也明白了，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不光是嘴上念着“为人民服务”就可以的，要真正懂得群众需要什么、关心什么。

在和师父巡逻的时候，我问过师父，这么多年来，抓过数以千计的犯罪嫌疑人，遇到过的最危险的情况是什么？师父拍拍我，笑着回答：“这犯罪分子动刀动枪的都有啊。我要是跟你说了，你以后就不敢当警察了。”我不止一次地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想知道这最危险的事到底是什么，可师父总是用微笑来回答我。我想，或许这样危险的情况师父经历得太多而习以为常，又或许那一天的生死争夺被师父藏在了心里。

多年以来，不管是餐厅酒馆的拎包扒窃，还是街头巷尾装神弄鬼的偷摸拐骗，师父从开始发现线索到最后的成功抓捕，有时要经历数天乃至数十天的跟踪蹲守。有时遇上狡猾的犯罪嫌疑人，师父一跟就是十天半个月，绕着京城来回地转，一旦时机成熟，师父就人赃并获地抓捕。师父告诉我：“孩子，咱们当警察要有勇气，也要有智慧，咱不计较一时半会儿，跟着他们，叫上战友，时机一到再抓捕。警察是老百姓的守护神，但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老百姓。”

现在每周我都会去双榆树跟着师父一起巡逻，每次走在师父身边我都怀着一种感动。疾病的困扰和工作的劳累从来没有让师父停下脚步，在双榆树的7年，师父巡逻走过的路相当于4个长征。上级领导多次想把他调入机关，都被师父婉拒了。他说，习惯在基层了，和老百姓也有了感情，离不开。在2006年海淀区人大代表选举时，200个居民联名上书提名张惠领。

张惠领师父今年已经49岁了，31年的警龄比我的年纪还要大。时光无情地流逝，师父也会一点点变老。几年后，师父会退休，收起他心爱的警服，离开他为之付出的双榆树……写到这，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我不敢问师父，退休之后还会不会再来双榆树。我想，他还会再来。我在心里说：师父，您不必担心，还有我们这些正在成长的预备警官。

责任编辑：张蕾磊

师父告诉我：“孩子，咱们当警察要有勇气，也要有智慧。警察是老百姓的守护神，但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