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经过是我的故乡

2012-04-29 19:18王晓琴
椰城 2012年10期
关键词:青城女诗人博客

王晓琴

“将手插进流水/可以带着体温回到故乡”

死了,吴雨?自杀,诗人?绝望,绯闻?杭淠湾,下龙爪?

——这是关于青城女诗人吴雨之死,最新传闻的有关简论、标签、摘要。

“杭淠湾下龙爪,潭,深无测,暗湍无终……”

这段文字是袁石以前看过地方志后,伴着每年在杭淠湾下龙爪处失踪的亡人数字递增而强记的。

杭淠湾是青城母亲河流至城西时,汪了个阔绰的水湾,而后又与她分娩的新干渠一起,伸开两条柔润的臂膀,环抱着青城。

青城葱葱郁郁。吴雨为这条美丽的河流,抒情过太多的篇章与诗句。

“成群的白鹭仿佛栖湖的渡船/一只一只翩翩舞蹈牧歌田园……”

这样一条让吴雨热爱的,美丽、母性的河流,吴雨怎会用自己的死来玷污呢?

这个结论,袁石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吴雨任是怎么个死法,都不会与每年在这个湖湾、这个龙爪潭下失足、自杀、谋杀同流。

但全城舆论哗然、沸沸扬扬。他们举证,证据就是吴雨的诗《流水的经过是我的故乡》。这不明明白白告诉人们了吗,“将手插进流水/可以带着体温回到故乡”。

有人质疑,她好好的,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寻找“故乡”,她心中的故乡,究竟什么模样?如果只是青山绿水,那么青城可是西有大别山,东有杭淠湾。她这诗是写给故去生父的。在她还没出世时,生父就被打为右派,劳教不到一年,因劳累、低血糖死在了杭淠湾上游的水库建设工地,连个荒坟都没留下。她的生父被那个时代带走了,她的童年被那个时代带走了,她的故乡也被那个时代带走了,到哪里去找?用生命去寻找,那不有违父亲与故乡给她生命的初衷?

是啊,说是这样说,但以她的个性或许异于常人吧?

青城人之所以茶余饭后猜测,因为青城美名倾城的女诗人吴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嫦娥奔月了一般,遍翻青城没有踪影。青城人之所以茶余饭后猜测,还因为青城美名倾城的女诗人吴雨,留下了太多可让人品咂的诗句,留下了让青城人难以揣摩而又富有意味的事。

而袁石绝不相信吴雨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不仅出自对她的了解,也还有对她诗歌的理解。同样一首诗,袁石却从尾句“我知道父亲爱我们、爱孩子/他更用掏心窝子的诚实/爱祖国、爱故乡、爱绿水青山”,感受到吴雨在诗中表现出来的对生活、人类、未来的希望。她的父亲虽然没有活着养育她,但是却以“合作社账目一团糟”的调查得来的刚正结论,献出年轻的生命,向他的女儿、也向世人揭示了生的意义。吴雨怎会辜负生父,辜负故乡?

“带上我吧——我久远而年轻的恋人”

也有些人像袁石一样,不相信吴雨是为了去寻找“父亲”和“故乡”。吴雨要找父亲、找故乡,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四十七岁找?已近五十而知天命了,人间、天堂还不明了?你们仔细读读这诗,诗是高度凝练的语言,有时每个字、每个词都能成为暗喻,暗藏珠玑。

这么玄?

当然。你看她这句“找不到你”,这个“你”是谁,她的父亲?错。这就是诗,前面诗句中的“你”可能是父亲,而后面诗句中的“你”或可就被偷换了。

他们觉得解释不通的地方,恰恰与袁石有关。

袁石?可能吗?她都四十七岁了,他才三十五。

嘿嘿,怎能只看年龄?题目不就明摆着吗——《带上我吧——我久远而年轻的恋人》。

有点意思了。

怎么是有点意思,你们继续看嘛:“我们的离别已经惩罚了我/二十年的光阴被我任了性”。

不对呢,她和他相识不过三年,哪来二十年?

诗歌的夸张手法,而且……

你是说……以前?有道理。人一生经历的情感次数,有时真还说不清呢。“不要再让我错过这最迟来最清醒又最纯情的爱恋/那是日月风雨山河时光积淀下来的最亘古的情怀”。这可信吗?

怎么不可信?你们谁去过成都,知道薛涛吗?

听导游介绍过,唐朝女诗人。

传奇女诗人,不是因为她的身世,她的处境,而是她与他。

哦,元稹?唐朝著名大诗人啊。

他曾入川,到成都,与薛涛相恋了,薛涛比他大11岁。

还没他们年龄差距大呢。

他们年龄差距也不算什么,省黄梅剧明星吴琼,还和一个小她19岁的男人结婚了呢。

后来?

元稹走了,乘船顺江而下,另结新欢。

她呢?

终身未嫁。

我是说他们。

哦,吴雨有夫。袁石有妻。

……

对这些绯议,袁石只剩下哀叹,他现在连愤怒的力气,都好像随吴雨一起消逝了。

凭什么?就因为吴雨最后三年与他一个办公室,他们谈诗谈文谈工作的默契?他有点想哭,但不能哭。吴雨一定不希望看到他,一个男儿轻弹的泪。他只有沉默。

“不在沉默中生,便在沉默中死。”这是吴雨和他曾经讨论过的一句话。那时,他还开玩笑说:你可以选择在两者之间,写诗。

当时,吴雨默然一笑。

不是微笑,也不是嫣然一笑,更不是爽笑、大笑、狂笑、爆笑、耻笑、偷笑、讪笑、苦笑、哭笑、惨笑、傻笑、嗤笑、讥笑、呆笑、坏笑、闷笑、媚笑……

在袁石心目中,一个能够以此,笑对他人、笑对人生的女人,必定品味优雅、内蕴深涵,饱读诗书又饱经风霜,职享文墨、心怜农耕,处世尘之俗、淡人间烟火,于无声处,听惊雷……

而后,怎样?袁石至今也说不清这“而后”。

在他心目中,吴雨是一个会写优美诗句的完美女人。也是……他的……红颜知己?

不,不能用“红颜知己”。这词,太俗。吴雨,是纯洁、知性、温柔、善良、美丽的化身。不能用这么俗世红尘之词。

他这是爱上吴雨了吗,比他大去12岁的吴雨,外面沸沸扬扬的传言?

袁石,自知不算人物,但却墨厚心傲。知性、漂亮、善良,这些女人只单个条件,袁石绝不会再动凡心欣赏,因为家中已有这样一宝。唯有这些集于一身,他袁石才不能不为之叹服。他有时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小的蜗牛,而吴雨是滴露的兰花,他曾试图探出触角寻觅兰香环绕的氛围,但终是没有向前,怕一路留下鼻涕般的龌龊,弄脏了高雅淡定的兰。

默然一笑,成永诀?袁石内心突然电光火石。

“静静的,你我站成一个度”

“静静的,你我站成一个度/直角于海岸线,是生的希冀/我不能在你的情感里倾覆桅杆/桅杆上的白鹭衔着导航的灯”。

这些诗句,你看不出吴雨是怎样一个女诗人?看不到她坚定的信念与坚贞的人格?吴雨与他袁石,之间,有度!

你有度了,她丈夫有吗?你们没听说,她丈夫与三个女人有……

什么?

……短信……

证据?

呷,这还要证据?她那样一个清傲的女诗人,能泼妇似地去抓证据?

袁石同意这个观点,四十多年光阴都没能被烟尘熏染,四十七岁依然诗意盎然、意气风发、才思敏捷,她不清纯心傲才怪哩。

袁石至今也没能从吴雨那里明确知道,她丈夫是不是有外遇,她是不是遇到了婚姻问题。因为,吴雨给他的只是微微的,默然一笑。

袁石那一次似曾抓住,吴雨那默然一笑里一缕淡淡的欲隐之意。稍纵即逝,稍纵即逝呵!凭这,让袁石全身心佩服,一辈子不能忘怀——

一个女人要怀揣多少美丽和阔大,才能默然生活得失,绽出一个又一个淡然的微笑,一句又一句优美的诗意?且还是在任何女人遇上,都可能要发疯或一瞬间发疯的问题上。

关于吴雨丈夫的传闻,袁石茶余饭后多少听到一些。她丈夫身居不大不小的一个官职,有没有事,常常都会有舆论八卦相随。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娱谈。毕竟是政界,有些传闻是不可信的,有些传闻是不可深究的,有些传闻是深不可测的,当然也有很多传闻是实有其事的。总之,信则有,不信则无,或者信不信、则有则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事人的态度与举动。不闹不显,不举不发。这是身处政界的一条潜规则。当事人不去追究,谁去深究?除了竞争对手。但是对手也只会用娱谈的方式散发瘟疫,不会亲自操刀上阵捉奸捉双。一者,捉上了,自己也被人看不起干这龌龊事;二者,捉上了,或许人家家属为了自家利益站出来维护,那么这个对手不是猪八戒照镜子吗?

这些理不清的东西,毕竟让人压抑。吴雨内心能不苦?

“当心中的负荷,像稻穗/被沉沉甸甸压弯/我就会碰到你,藏起来的小/藏起来的疼和软”。她真实的生活会不会像她写的半边莲一样“——半边莲/半生的磕磕绊绊/缺失的月色和暗淡/半把苦水和着雨水,都被吞咽/只把半边的笑脸,迎着人看”?

看看吧,没有感触怎会有这样的诗句?听说十几年前他丈夫一次重要升迁时,就传言一个女人卖身于他换得乡镇正式工作。

吴雨如何?

哦……听说她到上司那里出面维护丈夫。从外人看,他们夫妇关系好像不错。他们的女儿小学、初中、高中,一路重点分数,直到大学,都很优秀。

是啊,家庭环境对一个孩子成长很重要啊!

她丈夫该对她感恩戴德吧?

感恩戴德?你太不了解世道了。现在有懂感恩吗?大街上救人,说不定被反咬一口;见义勇为自己负伤,别人无动于衷任你倒在血泊……

真是怪了,记得很久以前还批判潘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意识问题,现在可倒好,人人为我,我连人人也不为了。这世道……也难为那么一个温婉的女诗人了。

你们这才算说对了,真的是难为了温婉的吴雨了。

袁石想起那次单位出差,吴雨也一道同行。途经呼伦贝尔大草原时,他和吴雨不禁都为那么广袤的草原而深深震撼。当时吴雨在呼伦湖边草原上,久久伫立着,任风儿怎么呼唤她上车,她都仿佛没有听见。那一刻,吴雨仿佛站成了一棵草。一棵在秋风中奔跑的草儿。身怀沧桑草籽,腹孕黑土白云,漫草原歌唱鸟儿羊群,等待雪花的来临,洁白洁净地来临……那一刻的草儿多么美丽啊,弱小而又广袤,轻微而又沉重。这样一棵小草,是一个孕育的生命,是一首流动的史诗,是一部活着的绝唱,嬉笑怒骂皆诗章!

“你怎样写诗”

嬉笑怒骂皆诗章。读吴雨的诗,袁石内心簌簌颤抖。吴雨将她的情感倾诉于诗歌,而她对现实,甚至对诗坛,却很少言语。更让吴雨无语的是,青城还有一个出了名的“半裸派”代表石兰。石兰写的诗在本地、本省一直不能发表,数年前,她出走京城,很快便因一首诗出了名。“人间的幽水/从高耸的双乳间流过/一线悬欲,天柱下/桃花潭,花瓣/瓣瓣绒毛绽艳/嵌下粗大的快门/我嘶叫,啊——/太多太多的/快感,一次/再来一次”。 石兰这首题名《快感》之诗,被诗界、网络、社会炒得沸沸扬扬,被列为一个流派写进了当代诗歌史册。

吴雨从不提石兰与这段文字,因为她断断不会在一个异性跟前,更不会在公开场合评论。不过,吴雨不说,有人会说。很多人,很多场合,一听说吴雨是女诗人,立即有人故作谦恭请教:听说写《快感》的石兰,也是我们青城的?

那样貌和言语,实在是别有意味。旁边的人便嗤嗤发笑。每当这时,吴雨无语。不见愠怒、不见气恼、不见委屈。只有一次,方副市长来区里检查工作,说到这个,吴雨脸上不是无语的表情,而是肃穆!

方副市长是区政协主席的老同学,听说在政协文史委工作的女诗人吴雨,便邀请一道吃饭。席间,方副市长说,早听说吴雨是青城女诗人,今天一见果然气质不凡。吴雨听方副市长这样说,脸微微一红。方副市长见状不禁赞叹:“女诗人就是不一样,还这么羞涩。清纯、青春,是不是写诗的原因?”他略一停顿说, “我认识不少诗人朋友,京城有几个,要不要我给引荐?”他列数了几个名字。吴雨知道是本省漂在北京的。她佩服他们京漂的勇气,但是内心并不赞同。在吴雨看来,一个真正的诗人不应该本末倒置。唐朝大诗人李白,是抛却朝官与京城,走遍名山大川、村野民间,而后名作篇篇。这些人抛却故乡与村野,有点上京城赶考的味道。

听方副市长这样说,吴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默然一笑。哪知方副市长陡然话锋一转,问:“我听说,你们诗歌界有个裸什么派的,也是青城的?”

旁边有人接口:“半裸派”。

方副市长听了一笑:“哦,对。吴雨,你看过他们代表作吗?”

吴雨的脸色一下肃穆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出声。无法出声!她不认同,诗歌界照样认同,很多诗歌评论家乐此不疲地给予充满激情的关注与评论。吴雨想拂袖而去,但她却依然端坐,纹丝不动,保持着应有的礼貌……

那天,区政协主席为调节气氛当场作诗:“一双筷子,又一双筷子,我看见桌上,一双双扒饭的筷子。”

满桌哄笑。

吴雨肃穆。那一刻,她脸上不红、不愠、不恼、不气、不尴、不委、不尬、不屈。

那天晚上,袁石从吴雨的博客上,看到她半夜发上来的一首诗。那晚袁石在家赶材料,很累,想休息一下,便到吴雨博客上。读吴雨的诗,让他能够一瞬间心灵洁净与轻灵。

《你怎样写诗》,刚刚一秒钟前吴雨才发上博客的。

“青山,乘着雪花飘舞/云朵匍匐,物象平平”,(一些诗故弄玄虚,实则诗句物象平庸没有真正的新意);“打开‘日子/两扇门/一边空空,一边还是空空”(没有生活、没有真情实感,诗句、诗意空泛);“——谁咳嗽阵阵魔语/‘芝麻开门‘芝麻开门/乖乖——‘扛着牛,牵着耙!/留个蝴蝶和风信子伤心”(别有用心的人用空泛的没新意构思的诗句,颠词倒词,目的让那些诗句成为魔语、皇帝新装,使得许多真正心怀纯粹、自然与美丽的诗爱者、诗写者,伤心、痛心。)

边解读边感慨,袁石感到内心沉重。但读到最后结句时,他忽然忍俊不禁,喷薄而出地大笑起来——

壶于高处搁置成鼎

——听,高山流水.

.

.

.

.

.

此韵声声

哈哈,这就是吴雨!即便内心多么沉重,依然不忘讽刺与讽喻的俏皮。亏她能够这么别出心裁,想出这么个建构形式。一把壶,水壶也好、尿壶也罢,以为放到高处就是鼎了,可以进史册了;以为说些别人听不懂的,就可以自诩高山流水了。哈哈——不过一泡尿,患了前列腺似的一泡滴滴答答的尿,越尿越短,尿着了自己的脚,还自以为此韵声声呢。

哈哈哈哈。笑归笑,袁石还是从诗中,感受到吴雨内心的不平静。他扭头看看自家卧室,妻子在床上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他不觉站起身,走上阳台。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旁边虽然没有一丝云影,但天空幽深发暗。“若对诗歌都失去了爱好的纯洁,人们还有什么不敢肆意的呢?”袁石望天叹息。

把心情系上天空

三个多月弹指一瞬,没有找到线索。这期间,吴雨丈夫登了寻人启事,也请当地公安调查排查。袁石知道,她丈夫做这些不光为吴雨,也为他自己撇清嫌疑。

半年过去,吴雨似人间蒸发。传言、舆论,渐渐地不再沸沸扬扬。当今网络信息,每秒钟都会爆出一个核娱闻,吴雨的故事已经翻成硬盘里的记忆,只偶尔茶余饭后说起,人们才会惊嘘一声:奇了怪了啊,这女诗人?

只有袁石,心里始终不相信吴雨会死,更不相信吴雨会在杭淠湾下龙爪潜入深潭暗河。他经常去吴雨的博客,希望能发现吴雨上过博客的踪迹。但吴雨的博客一直沉寂,袁石仿佛感觉到,那原本美丽生动的页面上,已经飘满了落叶和微尘。他想擦拭,却做不到。他只有郁郁地给自己也开了个博客,让自己觉着还在吴雨身边,或隔壁。

一天,袁石正在吴雨博客上点击翻看,忽然,鼠标无意间点中“随便逛逛”图标,页面霎时翻转过来。等屏幕稳定下来,眼前出现一个叫“青青”的博客。一看这个名字,袁石心中轰然一炸:青青!

他立即阅读,结果发现这个博客里面只有六篇日志。奇怪的是,这六篇日志,每篇只有一句古体诗句。袁石将古体诗翻来倒去地看,结果发现,这六篇日志的古体诗句倒着读,可以成为下面这首完整的诗:

青青之城

城之青青

倾城之处

无见我影

何其回眸

还怜人生

袁石不相信似的,反复点击博客目录,只有这六篇,只有这句。他细细咀嚼,感觉像吴雨诗句的味道和要表达的意思,虽然吴雨很少写古体诗。

袁石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一时间,他的头脑一片空白,手指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点击这六篇日志。其实,他还是有点意识的,点击这六篇日志,是希望有所发现,希望找到一点佐证。

在他这么有意无意点击时,一不留神,鼠标又不知点中了哪里,屏幕上忽然跳出一页广告动漫,哇哩哇啦的。袁石一急,不觉习惯性地点了“×”(关闭网页)。

网页关闭后,袁石像是恢复了意识。他又赶快再次打开网页,想找回那个浏览过的博客,看看那六篇日志的发稿时间。刚才太激动了,竟忘了仔细看看日志发出的时间。他将鼠标点上“浏览痕迹”,手指一按。“啪——”一声脆响炸开,眼前一片漆黑。

停电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刚才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走进了幽冥之界。他静静地坐在电脑前,耐心等待。黑暗中,他越来越感觉到,今晚见到的博客,不同寻常,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契合:以前在单位加班,怎么从没停过电呢?

黑暗笼罩着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他仿佛在暗影里嗅到吴雨留下的淡淡的气息。而时间被黑暗拉得漫长,他不知在漫长中等了多久,仿佛已一个世纪……

第二天一早,袁石早饭也没顾上吃,匆匆直奔单位。昨晚终是没能等到来电,他要一早赶到单位打开电脑,怕别人比他更早而不小心删去浏览过的痕迹。

袁石没能找到浏览痕迹!他问同样来得很早的小张,怎么查不到阅读过的痕迹?小张说,袁主任你忘啦,不是设置了“无痕浏览”吗?

袁石一下想起来这层,懊悔不已。现在他只有凭记忆,仔细回想那六篇日志是什么时间发的。是吴雨失踪后?他摇摇头,又感觉像是吴雨失踪前。反反复复,那一段时间袁石仿佛生病一般。他曾上百度查阅 “青青”博客,结果成百上千的页码都有“青青”,就是找不到他见过的“青青”。他又将那首诗,完整地、分句地让百度搜索,结果让他惊怵的是,关于这首诗并每个句子,也是成百上千的页码,各个版本和许多网站,同样也是找不到那个题名“青青”博客上的。

经过神秘博客这个事,袁石更坚定吴雨没死。他决定得做点什么——找她!对,去找她。尽管他自己并不能明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明了不这么做,自己或许要发疯。

八个月后,袁石考上京城某干部理论学院,带薪脱产学习二年。他决定在这两年里,边学习边打工,挣贴补家用和找寻路费之资,利用一年两个长假去长途跋涉。

这几个月袁石又反复将吴雨博客上的诗歌、日志读过,决定从三个地方找起。

第一个寻找地点,是隐在本地大别山深处国家级原始森林保护区“天堂寨”。吴雨曾有诗述问:“颤悠悠,山妹子走的吊桥/陡峭峭,赶山人攀的石岩/炊烟一缕/朝朝代代,住有仙人/这一尊,那一佛/一路走,一路指点迷津——/天堂?不远/自然、自然……”吴雨会不会去那里隐居,自耕自足回归自然?

第二个要找的是喀拉斯。吴雨曾这样描写:“大雪即将来临/我已听到它们驾着马车辚辚/湖水和山林,都还在/道别的热闹中扬着枝干,款款深情/不会察觉,一枚雪花这时候/依上枝头/潜入心怀……”吴雨会不会世人独醉我独醒,去喀拉斯,在雪天,在人迹罕至时刻,探寻远古?

第三处,青藏高原。吴雨一直想去那里看最高的山、最蓝的天、最白的雪、最净的水、最淳的人,“还有鹰鹫盘旋一圈一圈的/高度,遥远的翻越/朝圣者的脚步/像转经筒一样没有停歇。”

市政协常委、市一院心血管内科主任李道曾宣判,吴雨颈椎重度增生,去三千米的九寨沟已脑供血严重缺氧住院,她这辈子就算背着纯氧包也不能去西藏了。按说李院长的宣判与吴雨那趟去九寨沟的历险,她该不会去西藏的。但恰恰也是这个宣判,让袁石心中反有某种预感:吴雨真正有可能去的只有一处,极地!

吴雨曾经有愿:“把心情系上天空/云朵会有色彩/把心愿系上高原/冰川也会温暖”。

袁石心中再次电光火石。他仿佛看到吴雨,在某个人迹罕至的蒙古包或藏庙,静心静意……

一行热泪猛地从袁石眼内涌出,滔滔大河一样奔涌不息。那奔放的泪水飞溅着,像绽放到高处的烟花,色彩凄美而又光芒四射。袁石仰面长空,高声朗诵吴雨的《烟花》——

美丽,常常在不可得之间

疼痛地绽放

像大地在那个瞬间挽不住流水

它要腾空跌去,所有的思念

和过往的经历

黑色之中掩藏一个悬念

我和你不期而遇的火光

只有一个名词

无处生根

……耳畔画外音一样的伴颂,是吴雨的……是吴雨的!袁石浑身颤抖着,他听到了吴雨的声音,在空中,那么微弱、飘渺,有点像风。

风?

风,在那里吹,在那里吹。似有若无,似有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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