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页岩气革命”对世界能源结构的重构及其中国意义

迟晓蕾

[摘要]美国“页岩气革命”在世界主要经济体能源赤字增加的情况下，降低了美国的对外能源依赖，改变了世界能源的供求结构。由于能源自给率的上升，美国能源政策的前提发生了一些变化，带来其能源政策调整的可能。“页岩气革命”对提升美国的权势具有重要意义，与此相关联俄罗斯与中国的相互需求上升。

[关键词]页岩气革命；美国；政策

[中图分类号]F426.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2426（2012）11-0028-04

近年来，美国的“页岩气革命”迅速提高了美国的能源自给水平。人们更为关注“页岩气革命”对美国自身的能源结构、能源自给水平和能源安全所产生的影响和意义。然而，“页岩气革命”对世界能源结构的影响及其国际政治意义却未能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页岩气革命”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世界能源的供求结构和机制。其中包含着丰富的国际政治效果，因此，有必要对美国的“页岩气革命”对世界能源的供求结构，以及国际政治意义进行分析，以此来观察其对中国的影响。

一、美国“页岩气革命”对世界能源供求结构的重塑

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世界能源的供求结构就基本上由于美国、欧盟、日本以及后来需求迅速增加的中国等几个主要的能源进口大国（地区）同波斯湾沿岸国家、俄罗斯、委内瑞拉等几个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大国之间的关系决定。然而，这种由几个少数国家决定的供求结构天然具有脆弱性的特点。供求两边的任何一个或几个重要成员发生变化都会改变世界能源供求平衡，进而对世界能源的安全、价格等产生影响。20世纪70年代的两次石油危机是生产方通过禁运、限产等方式实现政治、经济目的，导致石油价格大幅度上涨并造成西方世界的经济危机。1991年和2003年的两次伊拉克战争期间，伊拉克停止出口石油，再次造成供求平衡被破坏的危险。为避免由此产生的供给危机，美国不得不通过协调其他产油国大幅增加产量以弥补伊拉克战争产生的石油供给缺口，以及联合经合组织国家统一行动等手段，避免出现石油的供给危机和价格过于剧烈的上涨。进入21世纪，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对石油的高额需求推动化石能源需求的迅速增加，从而成为世界能源价格上涨的重要因素。世界能源供给机构模式的脆弱性导致各进口国将提升能源自给率和能源来源多元化作为能源安全的重要内容，同时很多国家已经把开发经济性虽然不高，但具有安全性、也更为环保的替代能源和清洁能源作为未来能源发展的重要任务。目前，风能、太阳能、核能等新能源在能源消费的结构中逐渐占据重要地位。

自20世纪后半叶开始，美国在能源消费和进口量两项数据上长期居于界首位，是世界能源供求结构中需求量最大的国家。2011年美国生产石油3.52亿吨，占世界石油生产的8.8%，消费石油8.33亿吨，占世界石油消费的20.5%；生产天然气6513亿立方米，占世界总产量的20%，消费天然气6901亿立方米，占世界消费总额的21.5%；生产煤炭5.56亿吨，占世界煤炭生产总量的14.1%，消费煤炭5亿吨，占世界煤炭消费总量的13.5%；核能消费量为1.18亿吨油当量，占世界总量为31.4%；水电消费为0.74亿吨油当量，占世界总量的9.4%。2011年美国一次能源消费量为22.69亿吨油当量，占世界能源消费总量的18.5%，是世界的头号能源消费大国。[1]美国进口能源总量为4.22亿吨油当量，是世界第一大能源进口国。然而，随着能源自给能力的提高，美国的能源进口却呈现减少的趋势。“在过去的6年里，美国能源自给率逐渐提高，2011年达到81.4%，美国能源信息署（EIA）预计在2035年将达到87%。”[2]2011年美国每天进口石油1133万桶，与2001年进口量大致持平，但是由于自身产量的上升，其石油净进口量为已经下降到876万桶。

根据BP公司的预测，世界能源消费增长将非常强劲，但供求结构的内容发生了变化。在未来的20年内，世界石油需求增长主要来自非经合组织国家，其中，中国、印度和中东地区国家的能源需求增长几乎构成了全球能源需求净增长的份额。经合组织国家的需求已经过了峰值，消费量会逐步下降。未来新增的能源需求主要由欧佩克国家来提供，石油输出国组织仍然是重要的能源供应地。石油在中东地区能源生产总量中仍然会占据主要的位置，但其占该地区能源生产总量的比重会下降。沙特阿拉伯、卡塔尔和伊朗的天然气产量会大幅增加。“中东地区石油和天然气供应在全球供应中所占份额将分别从现在的29%和14%增长到34%和18%。”[3]从增加的能源消费结构来看，占据最大消费份额是天然气液体产品。除了美国之外，几乎所有能源进口国的对外依存度都会上升。在未来的20年内，欧洲的石油和煤炭进口量将与当下持平，但天然气的缺口将增加约一半。中国和印度的能源自给率将大大下降。由于“页岩气革命”的影响，美国的能源进口将大幅下降。在世界能源总体需求持续增长的大背景下，中印等新兴国家将成为世界主要的能源进口国，未来能源进口的主要矛盾将从欧佩克组织同经济合作组织之间转移到新兴经济体同欧佩克之间上来。

二、“页岩气革命”与美国国际能源政策前提的变化

从维护能源安全的角度看，对外部油气资源高度依赖长期是美国能源政策的前提。外部的油气资源对美国的能源安全和霸权地位具有重大意义，因而美国的能源政策必然具有全球的性质。自从1948年成为石油净进口国后，除了在20世纪的80年代前期短暂的下降之外，美国石油进口一直呈现不断增长的态势。2003年，美国石油净进口量达到5.7亿吨。美国以维护自身的能源安全和霸权地位为目标，将从海外获得稳定的石油供给作为美国能源政策的重要内容，尽可能地实现一种平衡和稳定的能源供给。因此，通过对能源产地、价格和运输通道的控制、就成为美国能源政策和国家政策的重要内容。自美国的能源对外依赖大大增加以后，其能源战略的核心目标的确是很稳定的：不仅要保障国内高额能源消费的供应安全，而且要利用能源来维持美国的经济超级大国地位，对外减少美国及其盟友对存在不稳定因素的能源来源地的依赖。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美国逐渐意识到生态问题的重要性，开始重视对能源生态的保护。美国能源政策的重点是维护能源供给数量、供给的稳定性和价格的可接受性，保护石油战略通道的安全。随着“页岩气革命”的发生，美国对外能源依赖开始下降，而且美国进口的石油主要集中在地理上距离美国更近的美洲和非洲。目前美国最大的四个石油供应国中的加拿大、墨西哥和委内瑞拉均位于美洲。所以，美加关系和美墨关系在美国能源外交政策中占据重要地位。对能源进口地的重视还可以在美国同沙特阿拉伯的特殊友好关系中以及美国同委内瑞拉关系紧张的现象中得以体现。美国关注这些能源供给地的稳定，注重将这些地区的情况限定于美国能源安全所能允许的范围之内。1990年，美国发动第一次海湾战争的理由就是担心“沙特阿拉伯在敌对国家的控制下……对美国的经济独立是一个威胁。”[4]

对海外能源的依赖是美国能源供求平衡的重要组成部分，而“页岩气革命”将深刻改变这一政策前提。根据美国能源部的预测，美国国内的能源消费中需要进口的比重将逐年下降。美国需要进口的能源占能源消费总量的比率从2005年的60%，下降到2010年的49%。根据BP的预测，2012年始到2035年美国进口能源占消费总量的比率呈现下降趋势，到2035年美国的能源进口比率会下降到36%。[5]其中，页岩气是美国能源独立的主力。从2010年开始，除页岩气之外，美国的国内石油产量、陆地天然气、煤层气等传统的化石能源产量持续下降。化石能源中只有页岩气的产量呈现上升态势，且在未来相当长的时期内能够保持稳定增长，成为占据美国能源消费主力位置的能源。在这个意义上，“页岩气成为支持美国能源独立的牢固基石。”[6]美国国内天然气消费中页岩气所占比例将从2009年的14%提高到2035年的49%。2010年，美国已经取代俄罗斯成为世界第一大天然气生产国，而且在未来20年之内成为世界上主要天然气生产者。2035年美国的天然气总产量将达到27万兆立方英尺。进口则从11%降到1%。美国到2015年以后能大量出口天然气，成为世界重要的天然气出口国。[7]

“页岩气革命”的意义就在于其提供的能源供给已经从相当大的程度上改变了美国能源政策的前提条件。美国的能源独立性的加强为其国际能源政策的调整提供可能。随着能源对外依赖程度的下降，美国为实现自身能源战略目标的前提发生变化，因而在政策的目标、内容和手段方面也会随之调整。在能源进口量巨大且能源赤字高居不下的条件下，美国的能源战略内容包括：第一是控制自身和盟友的能源供应地，特别是中东地区的石油资源，保持地区稳定。第二是控制世界上主要的海上和陆地能源交通线。第三通过一系列的制度安排来实现控制世界能源贸易的内外机制：首先、必须努力使美国立足于国内的能源供应。自尼克松以后，美国的历任总统都将能源独立作为一个重要的施政目标，以提高国内供应和能源使用效率作为能源安全的基本内容。其次、在石油需要大量进口的条件下，为了防止石油供应的突然中断导致的经济社会动荡，美国在1975年开始建立石油的战略储备。利用石油储备来调节能源供给、影响石油价格。再次，在国家间层面，美国利用国际能源机构和八国集团两大机制来协调经济合作组织国家的立场和政策，共同稳定世界能源市场并提高对能源输出国的谈判能力。最后对石油输出国组织进行打击和瓦解，降低其在能源，尤其是在石油领域的控制力，从而维护美国的能源安全和霸权地位。当美国对外能源，特别是石油需求降低的情况下，上述政策的前提就发生了变化。

三、“页岩气革命”的国际政治意义与东北亚能源进口国之间的合作

美国的“页岩气革命”及其对美国能源政策的改变，必定对世界能源体系产生深刻影响，将深刻地影响东北亚能源进口国之间的能源合作。我们可以从中发现对于东北亚能源进口国家之间合作的某些利益基础和条件的变化。

其中，需要特别注意的就是作为对世界能源市场具有举足轻重影响的美国的“能源独立”态势。由于美国的超强实力，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服务于其霸权地位的复杂国际制度和机制架构，因而美国几乎从来不会允许能源供给国家和地区对美国的能源安全构成威胁。就今后的美国而言，由于其“能源独立”的态势日益明显，特别是其所依赖的能源进口国家基本集中于北美的友好邻国和地理上相对于亚洲距离美国更近，力量上也更为孱弱的几内亚湾国家之后，加拿大的天然气、石油和油砂，墨西哥湾的海上石油以及非洲国家的石油构成美国进口能源的主力。上述变化意味着美国对发生在中东地区的能源供给危机有了更强的适应能力。虽然由于以色列的存在和“即使美国实现了能源自给自足，世界其他地方发生的供应中断同样会影响美国的石油价格”[8]情况的存在，以及欧佩克国家的石油和天然气对美国霸权地位的重要意义，这三个原因决定着美国不可能放松对世界能源产地和海路运输通道的控制。这也意味着美国在目前的能源供给重点地区和通道上的投入不会明显减少。

但是，“页岩气革命”会使美国在复杂相互依赖的世界中具有更为优越的地位和讨价还价能力。在美国“页岩气革命”之后，美国同波斯湾沿岸国家的利益关系会发生变化。由于能源自给率上升，美国对海湾地区石油的依赖大大降低，在“阿拉伯之春”后中东北非国家地区安全态势更为恶化的安全状态下，沙特等中东地区同美国关系密切的能源输出国更为依赖美国提供的秩序和安全保护，将导致美国对这些重要能源输出国家能源政策的影响力和选择空间的提升。这会加强美国对这些能源输出国的优势，可以用更为低的成本或者同样成本条件下取得更大的效果。在对待伊朗问题时，尽管封锁霍尔木兹海峡的破坏力仍然非常巨大，然而至少对美国自身不会产生能源供应停顿的危险状况，也就是说美国可以在对伊朗采取极端措施的情况下维护自身的起码利益。美国在面对伊朗时，能更为从容地施加自己的影响力，特别是在危机时刻。对世界能源生产的最重要地区的依赖下降，而影响力上升，意味着美国对世界能源生产、价格和供给产生更大的影响力。在对伊朗等的政策方面，美国在这个意义上，“页岩气革命”增强了其作为霸权国家的权势。

“页岩气革命”为处于调整状态的美国经济提供了稳定而价格低廉的能源供应，从而为美国经济的复苏提供了相比于欧洲、中国和日本的强劲而持久的能源成本优势。在天然气日益广泛使用的同时“来自美国的天然气出口售价与美国主要天然气基准“亨利枢纽”天然气挂钩——相比之下，日本的远期合同价格为每百万英制热单位17美元。”[9]美国在利用新能源方面一直领先于世界，并成为其作为世界大国的重要基石。“页岩气革命”所带来的成本优势在此意义上是美国最新开发出来的“新能源”，对于美国改善其国际收支状况，复苏经济具有巨大的能量。

如前所述，由于中东地区的对于美国的能源输出下降，致使这些地区能够成为欧洲和亚洲国家增加能源需求的主要提供国。于是欧洲的能源来源将更为多元化。欧洲的变化对俄罗斯影响深远。欧洲国家，特别是东欧国家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将会降低。这让俄罗斯感到能源作为其政治工具效能下降的担忧。[10]另外，美国天然气低廉的价格会对世界天然气价格产生影响，“而俄罗斯是根据110美元的价格来制定2013年-2014年的预算开支的。”[11]所以，为了维护能源作为政治工具的地位和维持自身的财政收入，俄罗斯将出口的重点转向亚太地区的就成为必然的选择，这对提升东北亚能源进口国对俄罗斯的谈判地位具有积极作用。

美国对中东地区能源的需求下降，但中国对中东地区的需求却将大大增强。根据BP公司的预测，未来20年世界能源发展的总体趋势是对能源的消费会越来越高，但美国的能源自给能力是逐步上升的，其中中国、印度和中东地区国家构成了所有全球净增长。在能源需求方面，虽然中国对中东地区的影响力很小，但对中东的能源却越来越依赖。这意味着美国在能源产地和海上能源通道方面对中国有更大的影响力。

俄罗斯将亚洲作为能源出口的重要方向和中国对中东地区的过分依赖，共同造成了东北亚能源进口国之间的能源合作的基础。一方面东北亚能源进口国对于中东地区能源的高度依赖导致的能源安全风险偏高，拓宽从俄罗斯进口能源对于实现各自能源来源多元化，分散风险就具有了重大的现实利益。但是，在对中东国家的和俄罗斯的谈判中协调立场，提高对能源出口国的谈判力量都有深刻意义，这也是值得向往的一种状态。

参考文献：

[1]BP石油公司.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12，（6）.

[2]张茉楠.美国“能源独立”战略及影响分析，中外能源，2012，（17）.

[3]BP石油公司.BP 2030世界能源展望.

[4Keith Crane.Andreas Goldthau.Imported Oil and U.S.National Security.Rand.Pp61.

[5]U.S liquid fuels supply，1970-2035，U.S.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http：//energy.gov/articles/first-peek-our-energy-future

[6]崔楠楠.奥巴马政府的“能源独立”战略及中国的对策[J].红旗文稿，2012，（13）.

[7]U.S liquid fuels supply，1970-2035，U.S.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http：//energy.gov/articles/first-peek-our-energy-future

[8]周云亨，杨震.美国‘能源独立：动力、方案及限度[J].现代国际关系，2010，（8）.

[9][英]盖伊·查赞.页岩气：不再有定期的衰退[N].参考资料，2012-5-18.

[10][美]布莱恩·沃尔什.黄金时代[N].参考资料，2012-5-16.

[11][俄]斯谢尔盖·库利科夫.美国给俄罗斯使绊——油价将因新的开采技术下跌[N].参考资料，2012-5-18.

责任编辑张小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