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连长

朴连生

事先一点儿迹象都没有，遇上鬼子的主力实属意外。

小鬼子的子弹嗖嗖地飞过来，周围响起一片狂妄的喊叫声。看着身边这群孩子气还没有完全褪去的小同志们，老连长的思维在飞快地运转，怎么办，怎么办？

老连长推子弹上膛，一连放倒了三个鬼子，笑了：“我还以为鬼子有金刚不坏身呢，看见没有，子弹打上去照样弄死他，关键时刻一定要敢打，现在转移！”

虎子跟在老连长身边，一连两枪没打中，脸气得发青：“他妈的，我的子弹不听使唤。”

在虎子再次举枪时，老连长顺着虎子瞄准的方向瞅了一眼，伸手托了一下，砰的一声响，鬼子倒了一个。虎子高兴得跳了一下：“开张啦，我开张啦！”

老连长拍拍虎子的后背：“瞄准时稍稍抬高半巴掌就没问题了，转移。”

几番边打边转移之后，小同志们累得像散架子了一样，身上的干粮所剩无几了，可鬼子还在后面呢。

老连长走到还在兴奋中的虎子身边：“虎子，我问你个事儿。”

虎子看着老连长，手里拿出老连长的烟袋，装上烟，点着了，递过去。老连长一笑：“藏猫猫时，找你的人突然出现在你身边时，是人家事先想好了你藏在哪里了呢，还是猛然碰到的？”

虎子想了想：“一般都是突然碰到的。”虎子突然间意识到老连长的意思了，“你是说鬼子对这一带并不熟悉，突然间碰到我们的？”

老连长吐出一口烟，打了虎子胸膛一下：“小伙子不简单哪，我估摸着这伙鬼子是瞎撞到咱们的。”

老连长朝前方看了看，看着看着，他的心就凉了半截，前方与长征时的草地太像了，一望无边，杂草丛生，泥坑遍布。

狠抽了几口烟后，老连长又笑了一F：“虎子，你说前面有人在跑步前进，鬼子能不能想到这里有埋伏呢？”

虎子激动得站了起来，大眼睛一个劲地闪：“肯定不能，小鬼子现在狂着呢。”

“我命令虎子率领新入伍的同志们继续前进，但不要深入草地太远，有战斗经验的同志们散开设伏，快！”

虎子激动的神情没有了，张着嘴，半天才说出来：“不，我要打鬼子！”

老连长拍拍虎子的头：“傻小子，让你往前跑，是让你到前方设伏，这都没想明白？”

虎子想了想：“你是说连打鬼子两个埋伏？”

老连长微笑着点点头：“快，别啰唆了！”

天阴得更黑了，黑云快要压到地面了。虎子领着小同志们继续向前方转移，很快消失在杂草丛中。

枪声很快响了起来，还有爆炸声，一团团火焰平地升腾而起。枪声爆炸声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虎子领着四个小兄弟在小雨中悄悄地摸了回来，紧紧地握着枪托，时不时地瞄准前方。空巾还有火药味，烧着的草丛已经灭了，鬼子的尸体散躺在杂草间、水坑旁、矮树下，血水染红了一块块泥土。

自己同志的尸体出现了，死时都紧紧抓握着步枪，身上巾十几刀，鲜血染红那灰布军装。虎子看着看着，眼泪流了下来。留下的十几个人渐渐地都找到了，老连长呢？

五个人继续搜索，天黑下来的时候，已经找到离与鬼子遭遇地点不远的地方了。

鬼子点着的火堆旁坐着三五成群吃吃喝喝的鬼子，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掀起一角，里边的灯光还算亮堂。

虎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了老连长。老连长和一个鬼子军官在喝酒，看样子说得挺投机。那军官一再敬老连长酒喝，老连长来者不拒，吃起肉来跟饿死鬼托生一样，一脸让人恶心的笑。

“老连长降了小鬼子了？”虎子正在纳闷，旁边一个小兄弟举枪就瞄准。

虎子摁住那支步枪：“别开枪，去找团部，回来灭了小鬼子再说。”

天刚刚要放亮时，团长带领着同志们围上来了。悄悄干掉鬼子的哨兵后一通激烈的枪炮声，杀乱了小鬼子的营地。团里的两门排击炮很管用，小鬼子抵挡不住，转身不管不顾地跑到草地里。

同志们紧追不舍，团长说得很清楚，前方有大半个连的孩子们呢。

前方也响起了枪声，惊魂未定的鬼子们遭到两面夹击更加狼狈，陷入泥坑里的，被子弹射中的，被刺刀刺杀的，跑不掉自杀的。

太阳升到上空时，老连长押着鬼子军官来到团长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团长面带笑容，使劲地拍了拍老连长。

虎子高兴极了，老连长不是叛徒。老连长看着生机蓬勃的小同志们，眼角流出一点泪水。

打扫完战场，同志们往根据地撤了。虎子和老连长手拉手地走着。走着走着，虎子明显感觉老连长的身子猛地开始下陷，坏了！老连长下身已被淤泥缠住了，越挣扎越往下陷。转眼间，老班长的胸部已经沉下去了。

“老连长掉泥坑里啦！”虎子的声音焦急万分，声嘶力竭。

团长跑过来时，老连长已经陷进泥水里没了踪影，水面上只飘着一顶破旧的八角帽。

团长急得直跺脚：“老梁，老梁，你是经过长征的呀，这么个泥坑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老连长，老连长……”虎子撕心裂肺地喊着，老班长没有了回音。整个草地也没有了回音。

虎子大了，也老了，他想明白了。每当他看着那顶旧军帽，想起鬼子帐篷里的老连长，他都觉得那么可亲，那么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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