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素军
刺痛,从双腿蔓延到腰部,再到胸腔,我甚至感觉到神经末梢的颤抖。我看见,那辆车疾驰而过,从我的身上。
但是,当我站起来,慢慢地,裤脚与白色斑马线拉起一条血丝,长长的,但我却不觉得疼痛。转身,跨出右脚,血丝断了,我没有回头。
那辆车的号码我记得,H字开头,后面两位数字是13,我第一感觉便是Heaven,通往天堂的意思,但是,我无暇多想,前面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自己去做。
我的病人住在科马迪亚街尽头,朝南,他是个奇怪的病人,只在傍晚六点接受我的治疗,现在,还有十分钟。
或许,我有必要利用这十分钟来谈谈这个病人,他是个男孩,挺可爱的,但却不知为什么,总说自己看到姐姐,还特别强调,姐姐需要他的帮忙。这本是一件非常温馨的事,但问题是,当我询问他的父母才知道,男孩所描述的姐姐,其实在去年便已经去世。
我不便追问一个女孩的死亡经过,但作为医生,我却不得不面对一个男孩肯定的眼光,我决定帮他,半年来,一遍又一遍地使用心理治疗法,可惜,效果并不显著。
直到后来,当我站在西斯廷亚大教堂,听牧师祷告,伟大的神告诉我们,如果他放不下,最好的方式便是帮他拿起。
那一刻,我顿悟,或许,自己从一开始便走错了方向,既然男孩说。姐姐需要他的帮助,自己为什么不帮助他去完成这个夙愿呢。
这是最后一天的治疗,按约定,如果达不到效果,便要放弃,所以,我不得不加快脚步,在科马迪亚街上快跑起来。虽然人很多,但我却没有感到任何阻碍,甚至不小心撞到—位老人时,对方也毫不在意。愿上帝保佑她。
这个时候,男孩的父母一般都出去散步了,我轻车熟路地推门。直奔二楼,男孩就在那里。
你姐姐需要你做什么呢?
她说,让我把放在柜子顶上的芭比娃娃拿给她。
我记得,在一次聊天中,男孩的母亲曾告诉我,她的女儿最喜欢芭比娃娃。而在去年女孩过生日那天,她买了一个芭比娃娃作为生日礼物给她。
如此说来,男孩并没有撒谎。但问题是,女孩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告诉弟弟,而不是别人,去帮她拿自己的礼物呢?
那么,我耸了耸肩,说,但这里并没有柜子。更没有芭比娃娃。
柜子在爸爸的书房。
从男孩那里得知,书房在三楼,他从来没有进去过,事实上,男孩很想进去,只是父亲从来不允许他靠近而已。
我对男孩的说辞深信不疑,因为第一次来到他们家的时候,男孩的父亲带着我参观了这座复式楼房,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唯独三楼的书房,对方含糊其辞,意思很明显,私人重地。外人免进。书房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了男孩,我决定偷偷进去看个究竟,带上男孩。
门紧锁,我费了好大劲才用一根铁丝捣鼓开,咔嚓一声。房间很小。柜子几乎占了三分之一,而一只硕大的芭比娃娃果真躺在上面,异常诡异。我抱起男孩,使他足够拿到芭比娃娃,那一刻,我觉得特别欣慰。
当男孩抱起芭比娃娃,满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并没有跟着进去。我想,这个时间,应该属于他和姐姐,而且,我并不想告诉男孩,就在那个芭比娃娃旁边,有一条白色的小短裙,上面沾满了血迹。
我的任务是完成对一个病人的治疗。至于之外的一切,我并不想多加干涉,或者说,那不是我能治疗的另一种病。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很奇怪,当我去跟男孩告别时,发现他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当时我就觉得特别不对劲,直到一阵风吹过,我才想起,整个房间里,那只芭比娃娃不见了。
所有的一切事那么让人捉摸不透,关于男孩,还有男孩的父母。他们一定有很多故事,可惜,我再也无法去想,因为在那条熟悉的路上,我看见一群警察正在处理一起交通事故,记者正对着镜头无比感慨,车祸发生在两个小时前,遇害者是著名的心理医生,费舍理先生。
我彻底了解了那种病的根源。唯有上帝才是医生。
【责任编辑 何光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