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维林
摘 要:作为南宋词坛上爱国主义旗帜的辛弃疾,是向来被人们称为“才华横溢”的豪放派词人。他的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概。于倚声家为变调,而异军突起,能于剪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迄今不废。”这是后人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里写下的评语。和辛弃疾生活在同一时代,稍晚一点的刘克庄,也称赞辛弃疾的作品:“大声镗塔,小声铿訇,横绝六合,扫空万古……其侬丽绵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他的那些慷慨激昂之词,能激发人的爱国精神;就是绵密婉丽的抒情咏物作品,也能给人以启示,他的词具有鲜明的特色。
关键词:辛弃疾;豪放派;语言特色
用典多而精当,这是辛词的突出特色。
正如清代吴衡照在《莲子居词话》中说的“辛稼轩别开天地,横绝古今,论、孟、诗小序、左氏春秋、南华、离骚、史、汉、世说、选学、李、杜诗,拉杂运用,弥见其笔力之峭。”辛弃疾广泛地运用经史百家的文句和掌故,扩大了词的用语范围,这在宋词中确是别开生面。如《沁园春·将止酒》中的“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后一句就是从《论语》“吾力犹能肆诸市朝”来的。肆,原来是指处死暴尸,这里用来戒酒杯,显得非常严峻,“吾力犹能肆……”这五个字,差不多把《论语》原句搬过来,糅合成为自己的语言。又如《贺新郞·甚矣吾衰矣》中的“白发空垂三千丈”,是从李白《秋浦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中来的,这种夸张的诗句,给它加上“空垂”二字,就熔铸翻新,适当地用在“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见”之后,感慨之情,显得异常深沉。再如同调《赋琵琶》,在内容上有不少地方联系到白居易的《琵琶行》,像“轻拢慢捻”一语,一字不改地用在他的词中,“琐窗寒,轻拢慢捻,泪珠盈睫”,这是描述弹奏琵琶的具体动作,使人连带想到琵琶女的境遇和她的情绪,白居易的这一诗句,在辛弃疾的《赋琵琶》中出现,在情调上、音韵上都是和谐一致的。
辛弃疾用典入词的原因、意图和艺术效果怎样呢?试看《水龙吟·登健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郞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这首词的境界极其深广,不但写出辽阔无边的江南秋景,还写出作者壮阔的胸怀。词的主要思想,在上半阕里虽已托出,但还不能完满地表达自己的全部心情,因此下半阕里又引述了季鹰等人的故事。季鹰是晋代的张翰,被辟为东曹掾,因为秋风起,想到家乡鲈鱼味美,就弃官回家了。求田问舍一语,原是刘备斥责许汜的话。这两句话用在词的下半阕里,是对上半阕意思的延伸和补充,它在整首词主题思想中起了进一步阐明的作用。像这类借古人古事来寄托感慨之情词还有《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这一首词原为送别而赋,但描述历史事实却占了一半以上: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词的开头,写送别时听到哀凄动人的鸟声,触动心怀,因而联想到过去可歌可泣的故事:王昭君出塞、李陵别友、荆轲悲歌,这些都是历史上激动人心的故事,作者把这三个故事和当前的情景组织成一个整体,唱出慷慨悲歌的情调,烘托出壮烈的气氛。
在南宋时代,借用历史事实来发议论,抨击时政,更有其特殊意义。如《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就是一个例子,这首词用典的繁杂,并不影响到思想艺术性的完整和统一。由上阕想念孙权写起,到下阕以廉颇自比止,整首词都是历史事实为题材,中间三句含义更加丰富: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元嘉”是宋文帝的年号,用以指称宋文帝,他率兵北上征伐鲜卑族,也希望像霍去病那样取胜凯旋,封山而还。但因为草草从事,缺乏周密计划和充分准备,终于失败了。作者用这个历史教训来警告当时的宰相韩侂胄,叫他不要走宋文帝的老路。这一层意思极其隐晦曲折。他为什么要这样写呢?这就不得不考虑一下政治环境。当时韩侂胄好大喜功,只许人们歌功颂德,不许议论朝政,辛弃疾既然要借歌词来抒发议论,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不得已而取譬于一些古人古事,以期收到抨击时弊的效果,这是可以理解的。正如《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借用“长门事”来讽刺统治阶级内部的倾轧和排挤一样,是有作者自己的苦衷的。他曾经说过:“生平刚拙,自信年来为众人所不容,恐言未脱口而祸至于踵。”这大概是事实,也许就是他不避忌用典的原因。
辛弃疾喜欢经史杂书各种典故入词,对表现词的思想感情来说,是一种有特殊效果的表现方法。典故用得精当,它可以借古喻今,既有寄托,又能把词的意境推到更深广的地步,丰富了词的内容,使读者的想象得到进一步驰骋,仔细琢磨每一个典故的意思,将有不尽的余味。但是能够做到恰如其分、天衣无缝是不容易的,首先要有广博的知识,才能借历史上的事例来抒发感情。清代楼俨(敬思)对辛弃疾善于运用典故的评价很高,他说:“驱使庄骚经史无一点斧凿痕。”确实,辛弃疾是最善于组织古代语言的。但用典故多也有弊病,近人邓广铭在《稼轩词编年笺注》一书中就指出:“使用很多史事和典故,致使阅读稼轩词的人们必须随时去翻检一些书册,否则对词中含义便无从索解之感。”特别是一些用不着避忌的叙事咏物作品,还是以少用典故为佳。
从辛词语言所表现出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来看,这里显然是胸中有万卷之富和经过艰巨的脑力劳动的。南宋词人岳珂曾记叙他年幼时看到辛弃疾赋词填词的情状,说辛氏作《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一首词:“特置酒,召数客,使妓迭歌,益自击节。遍问客,必使摘其疵,逊谢不可。”当有人提出修改意见时,辛氏高兴地说:“实中余痼。”“乃味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其刻意如此。”辛弃疾在《鹧鸪天》中也说过:“诗在经营惨淡中”,可见他在文字上的刻意求工,认真求实,堪为后代师。
(通渭县平襄镇徐川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