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相遇兰斯顿.休斯与吉狄马加诗歌中“黑色”意象的异同

2012-04-29 06:38米丽娜
群文天地 2012年2期
关键词:吉狄马加休斯黑人

诗歌是人类最有智慧最美丽的语言之一。在诗歌中我们不仅可以读到“沉鱼落雁”,“小桥流水”,也可以看到一个民族的历史,听到一个民族的呐喊。在世界诗坛有两位诗人,他们在空间上毫无交集,在时间上也只有几个春秋的重叠。但是在他们的诗歌中我们却都能听到他们为生之养之的土地,为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紧紧相连的人们放声的呐喊。他们就是美国著名的黑人诗人兰斯顿休斯和中国著名的彝族诗人吉狄马加。本文将通过二人诗歌中出现的黑色这一色彩词进行比较进而分析其意象的异同,以找到其背后的文化,历史,以及民族心理的原因。

一、意象与色彩简论

诗歌意象是诗歌艺术的基本符号,是诗人通过一定的物来表达一定的意的一种方式。意象常常寄托了诗人想表达的情感。比如说读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们便体会到了诗人在明月中都寄托的思念之情。可以说诗歌的意象决定了诗歌的整体风格与特色。对诗歌意象的理解与把握,使我们可以从微观诗学的角度更清晰、更明确地认识诗歌的基本面貌。“意象”是诗歌审美活动的基本元素。所谓意象即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创作出来的艺术形象。意象是一个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诗学概念。意象派创始人埃兹拉·庞德说过:“意象是理智和感情刹那间的错综交合。这种突如其来的‘错综交合状态会使人顿时产生无拘无束、不受时空限制的自由感,也会使人产生在一些最伟大的艺术作品面前所体验的那种豁然开朗、心胸舒畅、精力弥满的感觉。”我国学者夏之放认为:“在意与象的融汇结合之中,决不是二者的简单相加,而是‘意(主体方面)始终占据着支配地位、主宰地位。正是这一点,才使意象高于一般的认识表象、记忆表象而成为具有新质的东西,成为创造性想象的光辉成果。”无论是埃兹拉还是夏之放在他们对意象的理解表述中都道出了意象的特性即诗歌中的意象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形象,而是诗人因其“主观作用”和想象而成的一种“自由感”与“创造性”。意象突出是诗意的突出体现物,衡量一个诗人成就的大小,一把主要的标尺就是他是否创造了新鲜而厚重的意象。正是由于意象有如此重要的作用,所以诗人在诗歌中表达意象时不会随意而为,而是会经过其主观的过滤选择。他会选择那些能表达其情感的意象来表达他想要的意境和想法。而这种选择常常是独特的。这种独特性在于诗人在对词语进行选择的过程中会通过改造其内部系统意义进而改造改变词语约定俗成的含义,从而为词语赋予新的意义。这些被赋予了新意蕴的意象使得读者能够清晰明确的感受到诗人内心的想法和意图,从而体会到诗人的情感和诗歌的意味。兰斯顿休斯与吉狄马加虽然在其诗歌中都选择和运用了“黑色”这个意象,但由于他们所处的文化,历史,以及民族心理的不同,二人对“黑色”这个意象的限定和赋意是不尽相同的。黑色在他们的诗歌中已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色彩词而是具有了诗人因其“主观作用”和想象而赋予了新质的东西。意象是一个古老的美学概念,也是鉴赏诗歌最基本审美元素。可以说把握了意象也就抓住了作者蕴含其中的感情意味也就进入了作者赋予诗歌的意境。

色彩词具有丰富的内涵。在任何一种语言中色彩词都能表达作者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在创作诗歌时,色彩的明暗以及其冷热深浅的感觉最容易触动诗人的内心进而激发诗人的联想与想象。比如说蓝色让人觉得忧郁,紫色给人高贵,红色令人热情,白色孕育纯洁,绿色给人希望,灰色赠以悲凉。色彩学家认为:“色彩是有情感、有表情的,每种不同色彩能唤起不同的情绪,这是人类从古至今的生活经验及普遍性的感受能力。在诗歌意象的浩瀚天地里,蓝紫灰白等不同的色彩词表达了诗人各种不同的情感和心理、成为了诗人内心理念的载体,而读者也会从这些不同的色彩中读到诗人内心的潜流。

二、兰斯顿休斯与吉狄马加诗歌中“黑色”意象的比较

在美国的文学史中,兰斯顿休斯是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这位 二十世纪20年代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中涌现出来的著名诗人用他那包含民族情感的诗歌成为了美国普通黑人群众的代言人。身在这样历史的和文化背景下,休斯的诗歌中我们读到的大多数诗句都能代表黑人的心声。休斯通过他用心用情凝成的诗句试图唤醒他的黑人同胞。作为一个黑人,休斯的诗歌中出现许多的“黑色”这个色彩词是不难理解的。同样地,生长在大凉山的吉狄马加作为彝人的后代,身为崇尚红黄黑三色文化的民族,在其诗歌中 “黑色”这个色彩词的多次出现也是不难理解的。休斯的《当我长大》《梦的变奏》《黑人谈河流》《我是黑人》和吉狄马加的《彝人梦见的颜色》《黑色的河流》《黑色狂想曲》中我们都读到了作者为“黑色”赋予的民族性的基调和意象。在休斯和吉狄马加的诗歌词语中出现了如此多的“黑色”一定不只是语言上的巧合。

黑人是一个被迫来到美洲大陆的民族。自从1619年第一批黑奴被带到美洲大陆来以后,黑人便开始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心酸的历史。在白人所支配和主宰的文化语境中黑人的一切都被认为是低劣的。黑人被认为是“丑陋而低于白人的种族,是一群没有教养、形状怪异、形同动物的群体”。这样的信条在白人强势的文化语境中不仅被白人所认同也渐渐被一些黑人自己所接受。 处于受支配边缘地位的黑人被看作是生物链的最底层,是可以任意买卖的物品,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也没有权利。黑人自身的传统文化也被抹杀,其民族意识和种族身份也在白人文化的强势中的以淡化。作为一名黑人诗人, 强烈的民族责任感使休斯自始至终思考和关注着本民族的命运。休斯意识到,惟有唤醒黑人的民族意识和民族自豪感才能改变黑人边缘的身份和低下的地位。在休斯的眼中黑人滋生的文化是美的,黑人黝黑的肤色是美的,黑人的心灵是美的。而只有让所有身长在这片土地上的黑人同胞都认识到黑人民族的美,才能提高黑人的自信从而无所畏惧的去面对一切坎坷与苦难。 “黑而美丽”(black and beautiful)这句著名的诗句让我们看到休斯眼中黑皮肤的美丽———这句呐喊式的宣称也成为了黑人力量的源泉,无数身处底层的黑人因为这句简单的并列句而获得了无穷的自信。“黑而美丽“也为无数身处贫民窟的黑人提供了极大的鼓舞。这就是休斯对黑人肤色最好的评价与解读,也是对“黑人性”最高的颂扬。在《黑人》(Negro)一诗中休斯以黑人民族代言人的角色斩钉截铁的宣称:

我是黑人:

黑得像漆黑的夜,

黑得像我的非洲的深壑。

休斯大多数的诗歌中都可以听到这种声音,坦然而又自信。“我是黑人,黑得像漆黑的夜,”黑色在这里成了全世界最美的色彩,光芒而夺目。而在另一首诗歌《我的民族》(My People)中休斯同样不无自豪的歌颂着黑人民族的美德:

黑夜是美的,

像我的民族的脸;

星星是美的,

就像我的民族的眼;

太阳也美,

我的民族的灵魂同样美。

质朴的语言简单的句式却让我们体会到了休斯身为黑人直接明了地将“黑”等同于美的骄傲,黑色就像星星就像太阳有一种永恒的美。不难读到“黑色”被休斯赋予骄傲自豪的民族性。

降生在彝族三色文化中的吉狄马加依然秉信红色是火文化,象征神圣和荣耀;黄色是精神文化,象征善良、高尚、道义,黑色是铁文化,代表了坚韧、刚强。其诗歌《彝人梦见的颜色》正是反映了吉狄马加所秉承的三色文化:

我梦见过那样一些颜色

我的眼里常含着深情的泪水

我梦见过黑色

我梦见过黑色的披毡被人高高地扬起

黑色的祭品独自走向祖先的魂灵

黑色的英雄结上爬满了不落的星

但我不会不知道

这个甜蜜而又悲哀的种族

从什么时候起就自称为诺苏?

诗中黑色的披毡,黑色的祭品,黑色的英雄结苍凉肃穆却都也被吉狄马加赋予了民族性。诗中的黑色折射出了诗人身为彝人崇尚刚强,坚毅的品性。

除了用“黑色”表达出的骄傲,休斯在他的诗歌中还为“黑色”赋予了悲凉的意象。作为被迫来到美洲的外来民,黑人被认为是“丑陋而低于白人的种族。是形同动物的没有教养,没有文化,没有地位更不能谈美丽的一个民族。在白人文化的强势支配下,黑人成了被奴役被歧视和被支配的对象。在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思想成为了美国的主流思想,身处其中的黑人因此而绝望甚至麻木地接受了强加在他们身上的一切歧视。因此在休斯的诗歌中“黑色”还有透着一丝悲凉,而悲凉中还担负着一种唤醒黑人觉醒和骄傲的责任。因此在休斯的诗歌《当我长大》中我们就读到了:

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几乎忘了我的梦

然而它依然存在 在我面前

像太阳一样明亮—— 我的梦

接着,那道墙升起来 慢慢地慢慢地升起来

在我和我的梦之间一直碰到天空——墙 阴影

我变成了黑色 我躺在阴影中

我的眼前再也没有梦的光芒

我的头上 只有厚厚的墙只有阴影

我的双手!我黑色的双手!

击穿这道墙! 找回我的梦!

帮我打碎黑暗 粉碎黑夜

将这阴影碎成一千束太阳的光

一千个旋转的梦太阳的梦!

在诗中黑色成了墙升起的原因了遮住了光芒。黑色成了黑人阴影的源泉。黑色成了梦想的阻隔。而诗人却要用他改变不了的双手,黑色的双手粉碎黑夜打碎黑墙。这种悲凉的气魄表达了休斯的唤醒同胞的责任。

身为彝人的儿子,吉狄马加传承了先辈的文化,并执着的守护着祖先留下来的这片精神家园。作为当代彝族诗歌的开拓者吉狄马加的诗歌和他的前辈们又有着明显的不同。著名的诗人流沙河认为,他的先辈写的是“我看见什么”,并着眼于“人生经验的归纳”,“展列现象的纷繁”;吉狄马加所写的是“我想到什么”,用他的诗“显示灵魂的深邃”,“精神世界的再现”。因此读吉狄马加的诗歌我们很容易读到诗人深邃的灵魂。读诗人诗歌中的黑色我们也很容易读到深邃的忧郁。“在这寂静的时刻,啊,黑色的梦想,你快覆盖我,笼罩我…”“让我的每一句话,每一支歌,都是这土地灵魂里最真实的回音,让我的每一句诗,每一个标点,都是从这土地蓝色的血管里流出,啊,黑色的梦想,就在我消失的时候,请让我对着一块巨大的岩石说话…”在这首《黑色狂想曲》中我们看到了黑色幻化成的深邃,庄严、肃穆、深沉、浓重的意象。

三、结语

综上,色彩的感觉最容易触发诗人的美感和想象。我们看到了在色彩划分中被归为冷色调的色彩词——“黑色”在两位处于不同地域的诗人——兰斯顿休斯与吉狄马加的诗歌中都被赋予了民族性,而由于其所处的文化,历史以及民族心理的不同,休斯诗歌中的“黑色”还有透着一丝悲凉,而悲凉中还担负着一种唤醒黑人觉醒和骄傲的责任。而吉狄马加诗歌中的“黑色”却有着一点深邃的忧郁。通过比较两位风格相近的诗人诗作中同一色彩词的异同让我们更加感受到了世界文化的多元丰富为我们带来的精彩。

参考文献:

[1]陶庆梅.李贺诗歌风格特征论——以意象研究为中心[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1999(05).

[2]陈圣生.现代诗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

[3]夏之放.文学意象论[M].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1993.

(作者简介:米丽娜(1979-),女,四川西昌人,西南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西南民族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生专业在读,研究方向: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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