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瞬间(组诗)

李王强

善良的声音

他追着我喊

冷风中的呼吸

多像旧式蒸汽机喷出的雾气

流水走着走着，就僵了手指僵了脚踝

站成白花花的冰，像大地

白花花的骨头

拖着影子下山的人

找不到草垛和干粮

找不到水壶和镰刀

他的内心挤满了露珠一样

明亮的忧伤

他刚一转身，这个世界

就亮出了暗藏的刀锋

他追着我喊

他的话冻结在风中

像天空的皱褶和伤疤

是谁抽走了他善良的声音?

第下头

你低下头，像一枚

经霜的叶子

枯萎在岁月的枝头

我的表情

不该是一把刀子

无盐。无尘。无鸟翅下

尖锐的风声

不要踮脚，花朵在灿烂远方

也不要转身

承诺空空，如蝉壳空空

寂寞是一杯凉下来的水

止住伤悲

在花瓣卷曲的边缘

最后一缕光线

藏住最后一朵芬芳

显出最后的苍老

和疲倦。我抽出双手

拍掉岁月的灰尘

命运的草屑

此刻，我是幸福的

趁着月华如水，我

要将它洗净

再洗净

我不能过于陶醉

在无数未知的瞬间

我要用它，止住

随时从身后

袭来的抑郁或者伤悲

隔夜的雨声

隔夜的雨声

还响在今日的屋檐

一片落叶在墙角

卑微的战栗和卷曲

云朵上清唱的

飞鸟，它看不见

一定比梦还远

一定比纸还薄

花朵的芬芳和容颜

在一夜间就轻易飘散

阳光很深，河岸过于

修长、宽阔

甚至笔直得叫人

无法转弯、无法迷途

现在，你看那一株

荒草，抬起了

嘴唇的焦渴

可凉风中衣角上的

那滴露，不肯

轻易坠落

没有走远

你没有见过

那么白的墙

它多像病中人的脸

你没有见过

那么高的房子

它多像天堂

你说，忘了痛的伤疤

它真的不该叫伤疤

有人用双手

捂紧的哭声里

你没有走远

昏暗的路灯

漏下的孤独里

你没有走远

就像一朵花香

打开它，就需要

明净的春天

可现在，你真的走了

沿着一路荒草

你打开的那一扇扇门

只能被清风关上

风很冷

风很冷，风几乎把它自己

冻伤。那些芦花

飘荡，飘荡，飘飘荡荡

是苍天垂下的白发

一枚星子在季节的皱纹里

惨淡，接着熄灭

我无法上岸

我无法继续上岸

守住缺口。成为一种

伤，一种宿命

一种宿命深处

的宿命。谁在笑?

像有人抖动一张苍白的纸

文字簌簌落下

瞬间的幻觉

一只蚂蚁，在草叶上

哭泣，它的泪水，变成

或红或紫的花朵

这，肯定是我

瞬间的幻觉

一粒尘埃飞过来

像呼啸的子弹

击碎，时间最脆弱

的玻璃

这，肯定是我

瞬间的幻觉

现在铁锁砸下来

砸断生锈的钥匙、记忆

风在远处

用粗糙的手掌

捋过辽阔的大地

这，肯定也是我

瞬间的幻觉、幻觉

掉在地上的铜钱

你的铜钱掉在了地上

将一个冬天巨大的空旷，弹响

这么矮小的草房子，陷于

大片大片的旧时光

脚印里，停泊着你一生的远方

你的铜钱掉在了地上

那些简单的信仰，高高在上

祥云一样

攥紧的掌心，缓缓松开时

这个世界都是你的了

你的爱，你的伤

你的铜钱掉在了地上

它，就是这个世界最辽远的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