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美人

2012-04-29 00:44田正武
椰城 2012年2期
关键词:桃红叶子

田正武

那天上午,我们正在学校打篮球。叶子明从大门外跑进来,老远就大喊大叫道:“特大新闻,弟兄们,特大新闻。”

叶子明是个咋咋呼呼的人。大概今天打球没约他,他就故意来搅局。我们都懒得搭理他,继续打球。他急了,冲进场子抢到球,使劲往地上一摔。球一下子蹦得老高,没法打了。

“嗨,还打什么球哇。镇里出惊天大事啦,骗你们是小狗。”叶子明满脸兴奋地嚷道。

看他样儿像是真的。我们散了场,坐在场边休息。吕望春懒洋洋地搭讪道:“不骗你也是小狗。没来由地汪汪叫。说吧,是不是你家着火啦?”

“你家才着火了呢。”叶子明见大家都望着他,反而卖起了关子。

“要不,就是媒婆上陈雪梅家了?”我瞎猜道。

陈雪梅是陈裁缝的女儿,长得跟花儿似的。被男生们公推为全镇第一美女。叶子明对她的事打听得最细。连她哪天穿的内衣是什么颜色都一清二楚。但这会儿他却朝地下“呸呸”吐了两口口水。鄙夷道:“陈雪梅算个屁,顶多一小家碧玉而已。今天我才算开了眼界,什么叫真正的美女!”

说实话,我们一直以为陈雪梅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实在想象不出比她更美的女人是什么样子。都眼巴巴地盯着叶子明问:“谁呀?”

叶子明见吊足了我们的胃口,才眉飞色舞地述说道:“她是一个官太太,叫什么来着?桃——红,对,就是桃红。听说她丈夫是7l军的团长,正在山那边跟小日本打仗呢。按理说军官眷属应该住在后方的,可他俩刚结婚不到一个月,舍不得分开,团长就把她送到大山这边来了。一来偷空能常见面,二来以后撤退时可以带她一起走……”

“打住、打住,说这么多没用的干嘛?你就说说她怎么个漂亮法吧。”吕望春不耐烦地打断他说。

“对对。”我们纷纷附和道。

“嘿嘿,还真没法形容,”叶子明挠挠头皮,为难地说,“反正吧,她从头发梢到脚板心,愣是挑不出一根刺儿来。”

“她奶子挺不挺?”吕望春直截了当地问。

“挺,挺得就像你姥姥家那边的双峰山。”

“她腰细不细?”我紧跟着问。

“细,细得跟你家门前的柳树枝似的。”

“那屁股呢,屁股大不大?“王树宽瞪圆老鼠眼问。

“大,比你爷爷的坟包还大哩。“

我们连珠炮似地发问,激起了叶子明的想象,他更得意地学说道:“桃红走路的样子那才叫风情万种呢,那头发一蓬一蓬的,奶子一耸一耸的,腰儿一闪一闪的,屁股一扭一扭的……嗨,说旬没出息的话,老子看得都快跑马啦。”

我们一致神往。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忽然吕望春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大美人呀。”

叶子明摆摆手道:“算了、算了。等你们去黄花菜都凉了。这会儿人家早打道回府啦。哦,对了,她就住在镇东头老韩家的楼上。明儿是热集,她一准得出来逛街。”

“好,那咱哥们明儿一早在东街矮墙头会齐,好不好?”吕望春提议道。

我们自然都拍手赞成。

我们小镇地处三县交界,水陆码头,素有小汉口之称。热集时三县的乡民都推着车、摇着船来赶集。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山北面集结着几十万国军,需要采购大量的粮食和蔬菜,更使得小镇空前繁荣起来。我们同学几个,家家都有铺面生意,正值暑假,热集都会在家里帮忙。但为了一睹美人的风采,我们还是顶着挨骂的风险,早早就偷偷溜出来,坐在矮墙头上候着。

果然,太阳刚从东山坡露头的时候,叶子明即飞跑过来给我们报信:“来了,来了。”

我们立马打起精神,翘首以待。

不一会,桃红在淡淡的朝霞中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背枪的大兵。

她的确超凡脱俗。乌云般的黑发掩映着一张鹅蛋小脸,着一袭短袖软缎红旗袍,那旗袍就像长在身上似的,没一处皱褶。本地女人的奶子一般是向下耷拉的,腰像水桶一样浑圆,屁股则是又宽又平。可她正好相反。奶子是向上翘的,把前衣襟顶得高耸起来,腰却收得极细,圆滚滚的屁股窄而鼓,因穿着高跟鞋的缘故向上翘着。两条修长雪白的腿杆在旗袍又里忽隐忽现。我真佩服咱们的中式旗袍,既把女人的美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又把美体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叶子明没说错,她每走一步,几乎全身都在颤动,令人生出无限的遐想。毫无疑问,像这般美丽的容颜,这般奇妙的身段,这般目空无人的高贵气质,小镇确实是开天辟地第一遭。我们都被眼前这个极品女人的魅力深深地震撼了。

桃红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像一朵彩云飘了过去。叶子明跳起来拍手笑道:“都把家伙掏出来,看看有谁的没硬。”

其实不用掏。大家都穿着短裤,每个人的裤头都无一例外地扯起了帐篷。顾不得交换观感,我们便一窝蜂地跟在桃红身后,亦步亦趋,贪婪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实在太耀眼了。所经之处,人们都停止了动作,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像傻了一样。走过去的人也纷纷回过头,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嘿,瞧这俩奶子是咋长的。满得都连在一块了。妈的,花十个大洋让我看一眼她的身子都干。”经过码头时,一个青皮后生神往道。

“十个大洋算个屁,只要能和她睡一晚上,天亮上前线挨枪子也值。“另一个青皮也发着感慨。

一个乡下佬搁下挑子,揉揉眼睛自言自语:“妈呀,这还是人嘛。莫非是九天仙女下凡了?”

走进街筒子,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街两边站着的女人都轻蔑地朝她的背影吐口水,嗤之以鼻。并留下许多不堪入耳的议论:

“哼,奶子挺那么高,给谁看呢。“

“八成是窑姐从的良吧。“

“听说是个卖艺的。“

“戏子啊,跟窑姐也差不离。“

“骚狐狸精!”

“大娘们,都把自家的男人看紧了,别让她勾了魂去。”

我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为什么女人们这样恨她。因为有了她,才显出了她们的庸俗和丑陋。

桃红沿着镇街转了一圈,最后走进老熊家的铺子吃早点。老熊开的是夫妻店,门面不大,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早点只有两样:蛋花清米酒配油炸糯米团。桃红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优雅地吃着、喝着。立刻引来无数的食客。小店的生意顿时火爆起来。

大家一边吃,一边撩桃红说话。她一开口,铺子里就特别的安静,她的一口普通话脆生生、娇滴滴,如同莺歌鸟语,大家都听得入了迷。正说笑间,镇保安队队长刘忠范挤进来,对桃红点头哈腰说:“钟太太,你怎么在这种小店用餐呢?走,我请你到春江楼去吃云梦鱼面好不好?”

“不,这里吃挺好的。刘队长请自便。”桃红不卑不亢地婉拒道。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刘忠范不敢勉强,转头吩咐老熊道,“钟太太吃多少,都记在我的账上。听明白了吗?”

桃红站起身,冷着脸道:“不用了。这点小钱我还付得起。哪能要刘队长破费呢?小牛,结账。”

勤务兵答应一声,横着膀子挤开刘忠范,去把钱付了。刘忠范见桃红往外走,连忙窜到前面开路,陪着笑脸说:“战时镇上不大太平,我送太太回家吧。”

桃红没理他,昂首挺胸自顾走着。我正想跟上去,可母亲跑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把我往家

里扯。我万般无奈,只好跟母亲回家。后来听吕望春说,桃红又去了一品香茶楼,听了半天湖北大鼓。可惜刘忠范老像苍蝇似地粘着,煞了一半的风景。

自从镇上来了桃红,我们的生活就充满了色彩。白天,我们追寻她的芳迹,饱览她的春色。晚上我们则聚集在她的楼前,听她弹琴唱小曲。那悠扬的琴声和婉转的歌喉把我们带入了童话般的意境。夜里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她的倩影。我在梦乡里无数次地和她相会、相亲,跑马的次数也日渐频繁。

有天我们聚在一起谈桃红的轶事,叶子明又爆猛料,说他头晚上看见桃红洗澡了!我们自然都不信。可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说老韩家后面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大仓库,所以桃红洗澡图凉快,就没有关后窗。他是趴在仓库屋顶上偷看到的。

“真的假的?”我们将信将疑地问。

“假的天打五雷轰。”叶子明发着毒誓。

“那你说说,她的身子长得啥样?”吕望春迫不及待地问。

“好,我告诉你们。”叶子明两眼放光地说,“那身子,嘿,跟穿着旗袍时一模一样,没走半点形儿。皮肤白得像堆着的雪人儿。你们猜那奶子为啥挺得那么高,腰为啥那么细吗?”

“为啥?”我们都心跳地问。

“因为有个罩儿把奶子托着。腰上也缠着布兜儿……”

“那地方的毛多不多?”王树宽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太多啦,”叶子明拍拍他的脑袋,“比你的头发还多哩。”

我们“哇”地一声怪叫,把叶子明按在地上,痛扁了一顿。他幸福地在地上打着滚,惬意地大叫道:“有胆量你们也去看哪,扁我干嘛?”

一句话提醒了我们,这大热天的,桃红不是天天要洗澡吗?当下我们就议定,今天晚上就开始偷窥行动。

不过事到临头,我却打起了退堂鼓。不是怕,不是不想,而是桃红在我心目中太圣洁了,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却不愿以这种方式去亵渎她。

第二天,我不想去聚会,听他们炫耀观感。可吕望春却垂头丧气地跑来找我,说叶子明把他们都骗了。他们趴在仓库屋顶上喂了半晚的蚊子,好不容易等到勤务兵拎来一桶热水,弹完了琵琶的桃红却走过来,啪地把窗扇放下了。我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说桃红那么聪明的一个大美人,能轻易让人占便宜吗?很久以后叶子明也承认,他全都是编的瞎话。只不过过过嘴瘾、聊以自慰罢了。

战事还在激烈地进行。钟团长利用换防的机会回来过一次。他是个年轻英俊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腰里插着手枪和短剑,比戏文中的罗成还威风。

那晚,我们又聚在老韩家的楼前。听桃红弹琵琶、唱小曲。其中一首《何日君再来》我熟悉。我觉得她比周璇唱的好听多了。后来楼上的灯灭了,我们还久久不愿离去,想象着她小俩口相依相拥、颠鸾倒凤的场景,我们一致认定,钟团长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男人。

可惜,钟团长只歇了一夜,就回前线了。一个月后,即传来了他的死讯。那时,日本人已切断了平汉铁路,两面夹击,一举攻占信阳。整个大别山地区的国军面临被包饺子的危险。于是几十万大军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向西奔泻而去。担任后卫的钟团长在小界岭阻挡日军追击,血战不退,最后全部战死。

整整三天,桃红都没有下楼。我能想象出她悲伤的情景,真想上去抚慰她。镇民们送来很多花圈,把楼前空地都摆满了。女人们也不再痛恨她了,有的还试图进屋去安慰她,但都被勤务兵挡了驾。他说太太谁也不见,只想一个人呆着。

第四天一大早,桃红就悄悄地走了。想想也是,丈夫战死,国军西撤,她还留在镇里干什么呢?听老韩说,她是回安徽老家了。我们心里都很失落。没有了追逐的偶像,日子一下子变得稀松无聊了。

殊不料,黄昏时分,桃红又失魂落魄地出现了。原来,她雇的马车在半道上遭土匪劫了。勤务兵被打死,她随身携带的钱物也被洗劫一空。幸好这是一伙穷土匪,只劫财不劫色,她才保全了一个囫囵身子。

她坐在镇公所门前的台阶上,孑然一身,只有一只蒙着布套的琵琶陪伴着她。也许跟丧夫之痛比起来,丢失钱财算不了什么。她依然保持着高贵和矜持,头发丝毫不乱,衣着整整齐齐。她坐了一会,就向围观的吕望春招招手,叫他过去,问他能不能弄点水来喝。

吕望春得令,立刻飞跑回家,连瓜壶都提来了。我也赶忙回家拿来两个馒头。桃红就一边吃喝,一边问我们各家的情形。叶子明说:“钟太太,你放心吧。有我们吃的喝的,就断然少不了你的。我们天天给你送来。”

桃红难得地抿嘴一笑:“谢了,小兄弟。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

果然,下个热集一品香茶楼就响起了桃红的弹唱声。人们都争先恐后地涌去,差点把楼板给踩塌了。其实,她弹唱什么都不重要,大家就是想看看她的脸蛋,看看她的奶子。

她还住老韩的楼上。老韩的两个儿子都在外面做事,平时很少回来。家里只有老俩口。老韩说楼上住个美人儿,给他家添了不少人气。不过,桃红现在和往日已经不一样了。她没了钟团长的靠山,也没了勤务兵的保驾,我担心她随时都可能遭到恶徒的侵犯。

我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当晚,我就看见刘忠范溜上了楼,还留了两个保丁在门口守着。我忙绕到屋后,爬上仓库屋顶察看。可惜窗子关得紧紧的,我只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刘忠范说:“桃小姐,要不是我压场子,那些青皮流氓早把你掰碎了。你该怎么谢我呢?”桃红说:“我给你提两成分子,行吗?”刘忠范淫笑道:“老子从来不贪财,只好色。我早就喜欢上你啦。只要你……”桃红大声尖叫起来。“别别,志刚尸骨未寒,我不能,……啊呀,刘队长,我喊人啦……,”刘忠范含糊不清地:“怕啥呀。钟团长都走了,你还得活下去呀……嗯?年轻轻的就守寡,没人照顾怎么行呢?……别喊啦,外面都是我的人,喊什么喊?”

屋里撕扯、磕碰了好一阵子,桃红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哽咽道:“求求你,把灯灭了好不好?“

刘忠范嘿嘿诡笑:“我的美人儿,灭灯干嘛,看着多有味道啊。”

耳听这家伙得手,我的肺都要气炸了,真想掀开窗扇跳进去,来个“英雄救美”,可惜我没那本事。刘忠范练过武功,而且还有枪,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但我总得教训这家伙一下子啊。

我跑回家取了弹弓,装上铁丸,伏在短墙后等着。

刘忠范终于出来了,嘴里还哼着黄梅小调,我拉足弹弓,瞅准他的脑袋射去,就听他“妈呀”一声惨叫,我转身撒腿就跑。

“有刺客!”两个保丁拉开枪栓,大叫着追过来。但这一带我太熟悉了,闭着眼也不会摔跟头。没一会儿,我就麻利地穿街走巷,把他们甩脱了。

第二天,我看见刘忠范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那是我的杰作,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桃红依然去茶楼卖艺。刘忠范根本养不活她。他就是个吃白食的主。老韩偷偷告诉我,桃红一旦攒够了路费,就要回家去的。我真希望她早日与家人团聚,可又巴不得她多滞留几天。那段时间我一有空就去泡茶楼。她弹琵琶唱小曲的样子真是百看不厌。

可是,没等她攒够钱,日本人就开过来了。刘忠范的保安队噼噼啪啪放了几枪,即屁儿颠地跑

上了山。但山上缺吃少喝啥也没有,刘忠范哪受得了那份罪,没几天就被日本人招了安,回来当上了伪保安大队长,人马比以前多了好几倍。刘忠范感恩戴德,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桃红献给日本占领军松田少佐。

镇里人都冷眼看着他乘坐三轮摩托车去接桃红。但他却扑了个空。原来桃红早料到这一着,已于前一日自卖自身进了翠春楼。我回家把这事说给母亲听,母亲叹了口气说:“唉,可怜的女人,她是故意恶心刘忠范和日本人哩。”

桃红做了窑姐,我们心中的偶像坍塌了。大家从此不再提她的名字,好像没这个人一样。只有我,依然放不下她。我无数次地在翠春楼前转来转去,希望能看她一眼,但都没能见着。听大人们说,桃红身价最高,很少接客,平时从不在街上露面。吃的用的都有专人代买。她仿佛从镇民的视线中消失了。

第二年夏天,我初中毕业,家里就张罗着要给我成亲。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殷实人家一般都会给准新郎找个窑姐来作性启蒙。以免新郎新婚之夜手忙脚乱、找不着北,让新媳妇笑话,影响婚后的幸福和谐。

不用说,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桃红。父亲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她的身价是别人的十倍呢。犯得着嘛?”

“除了她,我谁都不要!”我固执地坚持道。

大喜的日子,父亲不想和我弄僵,只好忍痛依从了我。

那天夜里,我洗了澡,穿戴齐整,坐在床沿上等着桃红到来。尽管她做了窑姐,但在我的心目中,她还是那个高贵优雅的天下第一美女。

听到母亲在门外的说话声:“姑娘请。”我忙起身迎到房门口。桃红掀开门帘,正好和我撞了个满怀。离她这么近,我发现她足足高我一个头。她那标志性的傲人双峰正好撞到我脸上,那温馨的柔软,那十足的弹性,顿时把我击晕了。我拼命地吸着鼻子,闻着她身上的暗香。她一脸平静,俯视着我,好像一个大姐姐邂逅多年没见的小弟弟。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依然美丽得令人心疼。可她的鬓发上插着一朵花。这是窑姐的标记。走到哪里都可以和男人谈生意的。我伸手把花摘下来,扔到了一旁。桃红微微一笑,伸出长臂帮我脱衣服。她的头发撩得我的脸痒痒的。她脱光了我的衣服,又蹲下来帮我解鞋带。望着她紧绷绷的背部,我仍然不敢相信,她真的会和我赤身相拥,同床共枕。

她把我脱光了,就开始脱自己的。我躺在床上,心跳如鼓,她绕着右臂去解左腋下旗袍的纽襻,这个特女人化的动作顿时让我冲动起来。她望着我又是微微一笑,眼睛看着屋顶,好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她脱掉旗袍后。我才信了叶子明的话:她的胸上果然裹了个布罩儿,把两个奶子托得高高的,像肉山一样。小腹上也缠着一只肚兜。她两手反到背后,鼓捣了一下,胸罩儿就弹开了,光溜溜的奶子暴露无遗,随即又利落地褪下肚兜和裤衩。她终于一丝不挂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她那完美迷人的玉体和我千百次想象的一模一样,不过只有这次才是真实的。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慢慢向我挨过来……

有了那梦幻般的一个钟点,我的洞房花烛夜几乎变成了一场灾难。十五岁的新娘就像没长熟的青涩果子。肌肤如同未脱皮的春蚕。有好长时间我都不愿碰她一下。

我接手家里的生意后,便悄悄地攒钱,希冀着什么时候能再和桃红重温旧梦。哪知钱还没凑齐,有一天她却主动找上门来了。她装着买袜子的样子,挑挑选选了半天,直等到没旁人的时候,她才凑近我急急地问:“田老板,能帮我一个忙吗?”

原来她并没有揽活的意思。我略微有点失望,但还是爽快地答应道:“当然。什么事啊?”

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迅速塞到我手里:“请务必把这封信送到二七三旅辛旅长手里。”

“是情书吗?”我酸溜溜地问。

“什么呀。这是一份重要情报。周边几个区的鬼子集结了三个大队的兵力,准备两天后分别从三个方向袭击二七三旅。情况十万火急,”桃红面色凝重地握着我的手说,“在镇里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了,能办到吗?”

“放心吧,桃红姐姐。我这就去。”我忙收好信,随即走出了柜台。

“记住,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她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耳语道,“办完事后,就来翠春楼找我。”

我当然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不禁热血奔涌。为了她的托付和承诺,就是刀山我也要上啊!

二七三旅驻扎在白果树湾一带,离这里少说也有百十里地。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事件。我抖擞起精神,在荒山野岭中一路狂奔。饿了,啃一口干馍,渴了,喝一口泉水,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二七三旅旅部。

辛旅长是个沉稳的老军人。他把信反复看了N遍,最后问我:“这封信是谁交给你的?”

我摇摇头说:“请原谅长官,我不能说。”

“那也是。”辛旅长理解地点点头,“这是道上的规矩。不过,小伙子,你暂时还不能走。如果情报是真的,你就为抗战立了大功。如果是假的,我就要枪毙你。你听明白了吗?”

我浑身霎时淌满了热汗。但此时,除了相信桃红,我没有别的选择。

事后我才知道情报的来历:头天夜里松田少佐来了客人,召桃红到据点里陪酒。鬼子军官以为她听不懂日本话,更没料到她曾是国军高级军官的眷属,熟悉各种军事术语,在席间肆无忌惮地交换着各种作战信息。桃红就择重要的默记了下来。那一夜,鬼子客人——一个少佐大队长,把桃红折腾得半死。但三天后,他却间接地死在了她的手里——二七三旅伏击了三路鬼子中的一路。在拗口塘山谷把日军一个大队六百余人全部消灭。

这个情报是桃红用身体换来的。我不愿再向她索取什么。在翠春楼她的香闺中,趁她换衣服的当儿,我留下辛旅长奖赏的一百块大洋,就悄悄地离开了。

日本投降后,二七三旅光复了小镇。镇公所门前又飘扬起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刘忠范等一批铁杆汉奸被枪毙了。妇救会的人则冲进翠春楼,把桃红的衣服撕碎,暴打了一顿,还把她了关起来,准备第二天开庆祝大会时,把她剪阴阳头游街示众。

我因送情报有功,辛旅长特地来到我家,代表第五战区给我颁发了一枚胜利奖章。我取下奖章说:“长官,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那个情报是桃红应召到敌炮楼去获取的。我只不过跑跑腿而已。为此,桃红还曾被松田怀疑过,差点丢了性命。这枚奖章应该奖给她才对。”

辛旅长大为惊讶:“什么?一个窑姐竟有如此的爱国精神和胆量?”他赶忙派人把桃红请来询问。

询问的结果更令他震惊不已。原来桃红还是国军烈士的遗孀,因撤退不及,才沦落风尘,饱受了七年的磨难和凌辱。唏嘘之后,他便请我母亲做媒,要娶桃红做续弦。

几天后,辛旅长即开拔去信阳,主持日军受降仪式。辛旅长决定把桃红也带走。尽管她还没有答应他。

临别前,我看到桃红缩坐在一辆带蓬的军车角落里,用头巾遮住脸,和外面热烈欢腾的场面格格不入。我想起她刚来镇里时的风光,不禁黯然神伤。

从此,我再也没见到桃红了,也不知她嫁给辛旅长没有。岁月悠悠,虽然我又有过许多女人,但最刻骨铭心的,却始终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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