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1812年,英国传教士马礼逊选译《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拉开了中国道教经籍在英语世界译介的序幕。1868年,《道德经》首个英文译本诞生,1881年,首个《南华真经》英译本出版,19世纪英语世界译介道教经籍近20种,涌现出湛约翰、巴尔福、理雅各、翟理斯、卡鲁斯等一批享誉世界的道教经籍译介名家。到19世纪末,英国成为继法国之后西方道教经籍译介与传播的又一重镇。本文系统梳理中国道教经籍在19世纪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情况。
〔关键词〕 中国道教经籍;译介;传播;十九世纪;英语世界
〔中图分类号〕B9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2)03-0148-06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中国道教经籍的译介与传播研究”(11XZJ008)
〔作者简介〕俞森林,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博士研究生,西南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四川成都 610031。
一、背景回顾:19世纪前道教经籍在西方的译介
中西交流历史悠久。早至中国汉朝和欧洲罗马帝国时期,往来于丝绸之路上的商旅架起了中西交流第一座桥梁,他们把有关欧洲的信息带至中国,又把有关中国的信息带回欧洲。但直到15世纪前,西方对中国的认识与了解还停留在《马可·波罗游记》所勾勒的粗略轮廓之中,对于西方人来说,此时的中国只是一个威尼斯商人眼里物质层面的中国,对包括儒释道等文化层面的中国几乎一无所知。
随着新航路的开辟,一批批欧洲传教士纷纷东来。他们最初来华的主要目的是在中国传播福音,让尽可能多的中国人信奉天主教,而研究中国文化,译介中国经籍只是成就其传教事业的一种手段而已。为了传教需要,以利玛窦为代表的耶稣会士充分体认到儒家在中国占统治地位的历史与现实,采取“合儒”策略。利玛窦去世后,始于17世纪上半叶,发生了围绕中国人敬孔与祭祖这个“礼仪”问题是否属于宗教以及Deus译为中文时应为“上帝”还是“天主”的“礼仪之争”。争辩双方纷纷在中国儒家典籍中寻找依据,为自己的立场辩护。中国的儒教因此被“捧上了天”,道教则与佛教一样“受到冷遇”〔1〕,甚至被视为迷信、多神教和偶像崇拜而加以贬斥。因此,在19世纪之前,西方所译介的中国经籍以儒家经典为主,对中国道教经籍的译介,除了极少的《道德经》译本之外,几近空白。
据载,比利时耶稣会士卫方济(Francois Noel,1651-1729)曾于17世纪将《道德经》译成拉丁文。费赖之(Loius Aloys Pfister, 1833-1891)《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中所列卫方济著作中言及卫方济曾翻译《道德经》,“宋君荣神甫所译《唐书》注有云:‘老子所撰《道德经》,卫方济神甫曾有译文,当时曾将译文寄回法国”。〔2〕但费赖之未提及该译稿寄送法国之后的去向。这当是现今可考最早的《道德经》西文译本。
进入18世纪,法国耶稣会士傅圣泽(Jean-Francois Foucquet,1663-1740)曾翻译《道德经》。费赖之《在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目》所列傅圣泽著作的第四种即为其翻译的《道德经评注》。〔3〕据理雅各考证,他所见到的最早《道德经》西文译本是伦敦印度事务局(the India Office)所藏的一件《道德经》拉丁文译稿〔4〕(关于该译稿的收藏处,庄延龄《中国宗教研究》中说,此手稿藏于皇家学会图书馆(Library of the Royal Society),而不是印度事务局,与理雅各所言有出入〔5〕)。译稿由时任皇家学会(the Royal Society)会员的马修·雷珀(Matthew Raper)从一位名叫格拉蒙特(P. de Grammont)的前耶稣会士处得到,于1788年1月10日带回英国并呈交皇家学会。关于其译者,庄延龄(Edward Harper Parker)推测,译本可能出自前耶稣会士傅圣泽之手。〔6〕译者翻译《道德经》的主要目的是要证明古代中国人亦知晓三位一体及上帝化身之奥秘。至于该译本的译者如何诠释该章,理雅各未作进一步说明。庄延龄推测,伏尔泰(Voltaire)对中国道教的批评与指责就是以此译本获得的有限知识为基础的。〔7〕18世纪末还有德国神父格拉蒙特的拉丁文译本。
上述三个译本是19世纪前欧洲最早的道教经籍译本,均出自传教士之手。他们大多倾向于从中国的经典文献中寻找基督福音曾经来华的蛛丝马迹,并以此来证明基督教普适性。雷慕沙云:“诸教师中最盼在中国文字中发现基督教之秘迹者,莫逾傅圣泽,彼谓其眩惑之极至于迷乱。不特以中国诸经中载有明白预言,而且以为有时在其中发现基督教之根本教理。竞谓中国古籍中之某山,即是耶稣被钉于十字架之山。誉文王周公之词,即是誉救世主之词;中国之古帝,即是圣经中之族长。”〔8〕韩国英(Pierre Martial Cibot,1727-1780)和钱德明(Jean-Joseph-Marie Amiot,1718-1793)是最后两位曾研究过道教的来华耶稣会士。韩国英曾对道教内丹术作过介绍,钱德明认为,道教曾是一个可与儒教相比美的出色教派,但因其信徒中仅包括中华民族中最为卑劣之徒而名誉扫地,受到了所有高雅之士的鄙视,他把道视为一种神秘学,一种巫术理论和一种招魂术〔9〕。这是当时耶稣会士传达给欧洲人关于中国道教的形象,这种观念直到19世纪依然存在。
虽然,19世纪的西方对中国道教的负面态度没有明显改变,但道教经籍已开始得到它应有的关注〔10〕,与18世纪前相比,西方所译介的道教经籍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明显地增多了。走在道教经籍译介最前列者当属法国,从19世纪下半叶起,英国有后来居上之势,影响力一度超越法国。这种势头一直持续至20世纪初。
二、《道德经》的译介
19世纪西方,法国人最早开始《道德经》翻译。1823年,法国汉学家雷慕沙(Abel Rémusat, 1788-1832)选译了《道德经》第1、25、41和42章。1838年,鲍梯(J. P. G. Pauthier, 1801-1873)的《道德经》拉丁文一法文对照本出版,1842年,儒莲(Stanislas Julien, 1797-1873)翻译出版了《道德经》的法文全译本。英国人的《道德经》翻译比法国人至少要晚45年。直到1868年,由湛约翰牧师(John Chalmers, 1825-1899)翻译的英语世界的首个《道德经》译本方才问世。但自从该译本问世以来,至1899年金斯密(T. W. Kingsmill)译本在《中国评论》(China Review)发表,短短30年间,共有12个译本产生,几乎平均每隔两年就有一个新的英文译本,其译介的势头可谓强劲。米凯尔·拉法格(Michael LaFargue)和朱丽安·帕斯(Julian Pas)在“论《道德经》翻译”一文中说,“在西方,直至19世纪《道德经》才被发现,此时的儒家已经失去了往日在西方至高无上的地位,在此背景之下,《道德经》被发现一点都不足为奇,相反,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因为,自此以后,西方开始了与《道德经》的蜜月期,而这种蜜月期至今仍未结束。”〔11〕美国学者康思奇(Louis Komjathy)称《道德经》的新译本正以“每月更新一次的速度”在推出,时至今日,《道德经》在西方的翻译已经成为一个“产业”〔12〕。
1868年,湛约翰牧师的《道德经》英文译本《“老哲学家”老子关于玄学、政治及道德的思考》(Speculations on Metaphysics, Polity, and Morality of “The Old Philosopher,” Lao-Tsze)在英国伦敦出版,这是英语世界的首个《道德经》译本。湛约翰在翻译时参考了儒莲的法文译本。该译本中的评注远比儒莲译本要少,他将老子与德国哲学家谢林(Schelling)进行了对比。湛约翰认为,比起“Reason”(理性)和“the Way”,用“the Word”(言说)来翻译《道德经》之“道”更佳。
1868年6月至1869年1月,《教务杂志》(The Chinese Recorder)连载了华特斯(T. Watters)的《老子:中国哲学研究》(Lao-tze: A Study in Chinese Philosophy)。〔13〕该文首先回顾了《道德经》在中国的地位及其在西方的认知、翻译与传播情况,第二部分是老子的生平介绍,第三部分介绍了《道德经》的传承及结构、字数、文体风格、中文注疏等,第四部分阐释了“道”的含义,第五、六、七部分分别从物理的、政治的、伦理道德的三个层面对道德经的思想进行了阐释。
1876年,牛津大学设立汉学讲座,聘请理雅各(James Legge,1814-1897)担任首任汉学教授,开创了牛津大学的汉学研究传统。理雅各在牛津大学担任汉学教授期间所翻译的《道德经》连同其《庄子》、《太上感应篇》等道教经籍收入英国比较宗教学家马克斯·穆勒(F. Max Müller, 1823-1900)主编的《东方圣书》(The Sacred Books of the East)第39、40卷,于1891年出版。
1877年,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 1709—1784)在《东方宗教及其与世界宗教之关系》(Oriental Religions and Their Relation to Universal Religion)一书中翻译了《道德经》大约1/3的内容。该书中的《道德经》章节顺序完全是按照作者自己的理解来安排,其翻译也不是依据中文原文为底本的,从该书的脚注中可以看出,约翰逊的译本应是根据儒莲、史陶斯(Victor von Strauss, 1808-1899)和湛约翰等的译本编译而成。〔14〕
1879年,英国原驻华外交官罗伯特·K·道格拉斯(Robert K. Douglas,1838-1913)的《儒教与道教》(Confucianism and Tauism)在伦敦和纽约出版。该书第二、三章对《道德经》的主要思想,老子的“道”、“天”等概念进行了阐释,此两章大量引用《道德经》的原文,为作者对《道德经》的选译。
1883年,理雅各在《英国评论季刊》(British Quarterly Review)发表了一篇关于道教的文章,开启了英语世界关于老子其人和《道德经》其书之真伪的论战。用庄延龄的话说,理雅各这位令人敬畏的资深武士在战场上的出现标志着为一场道教大战而擦亮攻防武器之开始。〔15〕1884年,巴尔福(Frederic Henry Balfour, 1846-1909)在上海和伦敦出版其《道德经》英译本《道书:伦理的、政治的、思辨的文本》(Taoist Texts: Ethical, Political and Speculative)。该译本让艾约瑟(Joseph Edkins, 1823-1905)相信,道教的“夷希微”三位一体可能源于巴比伦的Anna,Hea,Moulge或者Hinna,Nouah,Bel。翟理斯在《教务杂志》1884年第15卷第7-8月号上发表了对巴尔福译本的评论。翟理斯除了对巴尔福译本提出尖锐批评之外,对湛约翰译本亦大加指摘。他还对老子其人和《道德经》其书的真伪提出质疑,认为,《道德经》并非老子之作。对于翟理斯的指摘,湛约翰于同年11月在《教务杂志》以一封短信进行了毫不客气的批驳。一场翟理斯与湛约翰之间关于老子与《道德经》的笔墨官司就此拉开序幕。后来,艾约瑟、庄延龄、理雅各纷纷加入此场论争,他们将战场转移至《中国评论》杂志,围绕此观点的攻防一直持续至20世纪初。
翟理斯认为,《道德经》毫无疑问是一本伪书,其中的确有不少是老子所言,但更多不是出自老子之口。基于此观点,1886年,翟理斯将他认为是出于老子的部分进行了翻译,以《老子的残言》(The Remains of Lao Tzu)为题发表于香港的《德臣报》(China Mail)第14卷。同年又进行了修改以《老子的残言:重译》(The Remains of Lao Tzu: Retranslated)为题发表于1886年《中国评论》(China Review)第14卷第6期。〔16〕
1888年,艾约瑟(Joseph Edkins, 1823-1905)在《中国评论》杂志第5-6期发表了《道德经》的译文,题为《道德经》(The Tau-te-king)。1894年,华尔特·戈恩·欧德(Walter Gorn Old)的译本在印度马德拉斯(Madras)出版,书名为《关于美德之路的经典,或老子<道德经>的一个译本》(The Book of The Path of Virtue, or a Version of the Tao Teh King of Lao-tsze)。1895年,G·G·亚历山大少将(Major General G. G. Alexander)译本《伟大的思想家老子》(Lao-tsze, The Great Thinker: With a Translation of His Thoughts on Nature and Manifestations of God)在伦敦出版。
1896年,美国哲学家保罗·卡鲁斯(Paul Carus)的译本“老子《道德经》”(Lao-Tsze's Tao-Teh-King)发表在《一元论者》(The Monist)杂志第II卷。时隔两年,其单行本在芝加哥出版。这是第一个由美国人翻译并在美国出版的《道德经》译本。该译本与此前的译本相比,最大的特色在于,它不仅在译文之前对老子其人其书进行了深入细致的介绍,作者还给出了《道德经》的中文原文、英文译文,书中还附有《道德经》的中英文逐字对照,并给出了每个汉字的读音。译本还专门对各章中的重要字词和相关背景以注释的形式进行了详细说明。卡鲁斯的译本不仅方便西方读者理解《道德经》的思想内容,亦是一本汉语学习的好教材。
1898年,麦克莱根(P. J. Maclagen)翻译的《道德经》在《中国评论》(China Review)第23、24卷发表;1899年,金斯密(Thomas W. Kingsmill)的《道德经》译文发表于《中国评论》第24卷。
三、《南华真经》(《庄子》)的译介
老子《道德经》的译介虽然代表了19世纪中国道教经籍译介的主流,但这并不意味着英语世界的道教经籍译介仅有《道德经》而已。这一时期译本数量仅次于《道德经》的还有庄子的《南华真经》。
1881年,巴尔福的《南华真经》英文译本(The Divine Classic of Nanhua;Being the Works of Chuang Tsze, Taoist Philosopher. With an Excursus, and Copious Annotations in English and Chinese)在上海、横滨和伦敦出版。这是《南华真经》(《庄子》)在英语世界的首个全译本。巴尔福在译本前有一个补说,对儒家及其主要观点,道家及其观点进行了评介,并将儒道进行了对比。巴尔福在译文之前以附注方式对《南华真经》的主要思想作了详细介绍与评析,对其中的“道”“无为”“造化”“真”“天”“真人”“德”等关键词的涵义进行了说明,译文中也加入了丰富的注释。巴尔福在译本中多处表达了这样的观点:老子之前的道家是最纯洁、最崇高的,自庄子时代开始失色,汉以后彻底退化了。〔17〕对于巴尔福的《南华真经》翻译,理雅各在其《道教经典》前言中作了较为中肯的评价。在理雅各看来,巴尔福从翻译最难的中国经典之一开始他的中国经典翻译事业,可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18〕也由于他的“大胆”,他的译本遭到翟理斯在《中国评论》(The China Review)上撰文批评,指出并纠正了他翻译中的诸多错误。〔19〕
1889年翟理斯的《庄子》英译本出版,书名为《庄子:神秘主义者、道德家和社会改革家》(Chuang Tzu: Mystic, Moralist, and Social Reformer)。英译时翟理斯参考了郭象的《南华真经注疏》、吕惠卿的《庄子注》、林希逸《南华真经口义》、王敔的《庄子解义》、奚侗的《庄子补注》等注本。译本语言流畅,经他翻译的庄子形象和智慧都充满了魅力,使英国读者充分领略庄子哲学之精华,在英语世界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引起了极大的关注。英国唯美主义作家王尔德(Oscar Wilde)和德国哲学家马丁·布伯(Martin Buber)深受其译本的影响。马丁·布伯还据翟理斯之英译本把《庄子》转译成了德文。〔20〕
1891年,理雅各的《庄子》译本(The Writings of Kwang Zou)作为马克斯·穆勒(F. Max Müller)主编的《东方圣书》(The Sacred Books of the East)第三十九、四十卷出版。理雅各在翻译时参考了《庄子翼》、《庄子雪》、《庄子音》、《南华真经解》、《庄子独》等中文注疏,其译文内容完整,忠实准确,附有详细的前言、注释和索引,堪称《庄子》译介的经典之作。
四、其他道教经籍的译介
除《道德经》和《庄子》之外,19世纪英语世界还译介了其他道教经籍:
1807年9月4日,英国伦敦会(London Missionary Society)传教士马礼逊(Robert Morrison, 1782-1834)作为基督教新教来华传教第一人由英国绕道美国,抵达中国澳门,后进入广州开始了他来华传教之旅。1812年,马礼逊的《中国通俗文选》在伦敦出版。该书选译了《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的“道教源流”〔21〕部分。这是19世纪西方译介最早的道教经籍,比雷慕沙翻译《太上感应篇》(1816)还早4年。
1839年2月《中国丛报》(The Chinese Repository)第七卷第十期和第十一期连载了《神仙通鉴》评介,整篇充满对《神仙通鉴》及中国道教的贬抑之词。〔22〕
1841年2-6月,《中国丛报》第十卷第2至6期连载了叔未士(J. L. Shuck)选译自《搜神记》的《天妃或妈祖婆:中国水手崇奉的女神》〔23〕、《观音:中国人的慈悲女神》〔24〕、《玉皇上帝:中国神话中最高神祉之一》〔25〕。同年,德庇时(John Francis Davis, 1795-1890)的《中国概述》在伦敦出版。德庇时在该书中对儒莲的法译本《太上感应篇》进行了介绍,称其为道教的主要经典之一,并将儒莲《太上感应篇》中的故事翻译成英文。〔26〕
1850年6月,《中国丛报》第十九卷第6期发表了选译自《搜神记》的《中国一些与自然力有关的神的记述》 〔27〕。本文摘译了《搜神记》中掌管自然力的神的记述。这些神包括:五雷神、电母、风伯、雨师、海神、险道神、门神、青衣神、灵官马元帅、司命灶神等。
1867年,伟烈亚力(Alexander Wylie, 1815-1887)的《中国文献纪略》出版。这是英语世界的第一部中国图书目录学著作,亦是英语世界与中国道教经籍相关的最早的目录学著作。该书按照《四库全书》“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以《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为基础,述录约两千种中文著作。道教56种经籍收入“子”部。该书的出版在欧洲产生了很大影响,成为欧洲汉学研究者不可或缺的“普通中国文献的唯一指南”,也是诸如史密斯(D. E. Smith, 1860-1944)、萨顿(G. Sarton, 1884-1956)、李约瑟(J. Needham, 1900-1995)等科学史家的重要参考书。李约瑟说,《中国文献纪略》一书“迄今仍是研究中国文献的最好的英文入门书”〔28〕。
1874年《教务杂志》第五卷第4-5期连载了俄国汉学家埃米尔·布雷特施奈德(E. Bretschneider)的《长春真人西游记》英文译文。〔29〕在布雷特施奈德之前,《长春真人西游记》已有过两个西文译本,其中之一是由俄国东正教驻北京布道团(俄罗斯馆)道院长鲍乃迪(Archimandrite Palladius,1817-1878)于1866年翻译成俄文在俄国出版,这是《长春真人西游记》的第一个西文译本。布雷特施奈德认为该译本不仅译文正确无误,而且加有众多注释对其中的一些段落和表达法进行说明,表现出译者对中国相关各领域文献的充分了解。他的译本尤其在历史地理名词的翻译方面是很好的范本。另一个译本是由法国人鲍梯1867年所译的法文本。据布雷特施奈德介绍,该译本是根据出自《海国图志》的原文为底本,只是一个简短而糟糕的节译,此外,该译本中有许多误译,导致整个译本晦涩难解。
布雷特施奈德的这个译本不是对《长春真人西游记》的全译。译者未将文中邱长春所作的诗文译出,原文中有关道教的对话亦省去未译,译文中多处译者觉得不大有趣之处只是对其情节作一勾勒,未逐句照译。但是布雷特施奈德对于与历史、地理相关之处均全部译出并根据译者本人的熟悉程度进行了注解,该译本参考了鲍乃迪的俄文译本。
1879年,道格拉斯的《儒教与道教》第四、六、七章分别对《列子》和《庄子》及《太上感应篇》、《阴骘文》进行了简介和选译。同年,巴尔福在《中国评论》第八卷发表了《太上感应篇》、《心印经》、《大通经》、《赤文洞》的英文译文;1880-1881年第九卷发表了他的《清静经》、《素书》、《胎息经》、《<淮南鸿烈>第一段》;1881年7月第十卷发表了《阴符经》英译文。上述9部道经,连同他翻译的《道德经》一道于1884年作为单行本在伦敦和上海印行,书名为《道书:伦理的、政治的、思辨的文本》。
1891年,马克斯·穆勒主编的《东方圣书》第三十九、四十卷收录了理雅各英译的《道教经籍》(The Texts of Taoism),其中除《道德经》和《庄子》之外,还收入了《太上感应篇》,另以附录形式在《道教经籍》之后附了理雅各所翻译的《清静经》、《阴符经》、《玉枢经》、《日用经》等4篇较短的道经。
五、特色及影响
相较于法国,英语世界较为有系统的道教经籍译介虽起步稍晚,但发展迅速。自19世纪下半叶开始系统译介《道德经》及《南华真经》等道教经籍以来,涌现出湛约翰、巴尔福、理雅各、翟理斯、卡鲁斯等一批有世界影响的道教经籍译介专家,他们很快就占据了西方汉学界的制高点,英国成为继法国之后西方道教及道教经籍译介与传播的又一重镇。
从译介的种类和数量来看,英语世界所译介的道教经籍分为两类:一是源于先秦道家的《道德经》和《庄子》,这一类经籍为此时期译介的主流,且有理雅各、翟理斯等的经典译作传世;另一类为民间流行的诸如《太上感应篇》等道教劝善书。
在研究内容及方法方面,除了伟烈亚历《中国文献纪略》的目录学研究之外,他们大多是站在基督教传教士或西方哲学立场,将中国道教经籍同西方基督教和西方哲学思想相比附,其中不乏牵强与误读,甚至有意曲解,由此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对中国道教及其经籍的贬低与轻视。对于以《道德经》为代表的先秦道家经典,19世纪英语世界(包括整个西方)并非如20世纪以后的西方汉学界从哲学、文学等多种不同角度进行解读,而是将其作为宗教典籍来进行译介与诠释。这应该与当时译者大多为传教士出身这一特殊背景有关。他们试图从《道德经》等道教典籍中寻找与基督教教义相同或相似的明证,虽容易使西方普通读者误解,但在西方读者对中国道教及其经籍鲜有了解的这个大背景下,这种处理方式反而更有助于中国道教经籍在他们中间的传播与接受。
同西方其他国家一样,在19世纪的英语世界,传教士充当了道教经籍译介与传播的主要角色,但与18世纪以前不同的是,此时期的译介队伍中,除了传教士之外,还有外交官和商人等其他行业的人员。而这支队伍中,尚无一人是专门的汉学研究或道教研究学者出身。他们对道教经籍的译介不是为了研究中国道教经籍或研究汉学,而是出于自己的职业需要。但无论出于何种动机,他们促进了中国道教文化及其经籍在西方的传播这一客观事实不容否认,他们对于西方了解中国,对于中西文化交流的贡献不容抹杀。他们中不少人退休回国之后,挑起了为英语世界培养汉学人才之大任,培养出诸如阿瑟·韦利等伟大的汉学家。
中国道教经籍的西渐,必有赖于翻译。中国道教其经籍在西方的译介与传播并非一帆风顺、一蹴而就。19世纪的西方,中国道教在早期并未受到足够的重视,甚至被视为迷信,对于中国道教及道教经籍解读存在牵强附会,甚至是荒唐的误读。但正是这些看似牵强与荒唐的“误读”奠定了中国道教及道教经籍逐渐被愈来愈多的西方人研究、了解与接受的基础。西方对中国道教的由不知到知,由轻视到逐渐重视,由误解到深入研究,正是从对道教经籍的译介开始的,这种趋势到19世纪下半叶已初现端倪。20世纪西方道教学术研究由起步到繁荣与19世纪道教经籍的译介与传播所打下的基础是密不可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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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Shuck, J. L.Sketch of Yuhwang Shangte, one of the highest deities of the Chinese mythology.The Chinese Repository.1841,(6),pp.185-191.
〔26〕Davis, John Francis.Sketches of China; Partly during an inland journey of four months, between Peking, Nanking, and Canton; with notices and Observations relative to the present war. London: Charles Knight & Co,1841.pp.218-244.
〔27〕Bridgman, J. G.Mythological account of some Chinese deities, chiefly those connected with the elements. Translated from the Siu Shin Ki.The Chinese Repository.1850,(6),pp.312-317.
〔28〕汪晓勤. 中西科学交流的功臣——伟烈亚力〔M〕. 北京:科学出版社,2000. 120.
〔29〕Brerschneider, E. Notes on Chinese Medieval Travellers to the West.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1874,(4),pp.173-199;1874,(5),pp.237-252.
(责任编辑:颜 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