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

2012-04-29 00:44憩园钟硕张执浩夏春花小引沙马
诗歌月刊 2012年4期
关键词:闹钟写诗茄子

憩园 钟硕 张执浩 夏春花 小引 沙马

憩园(2首)

假如有一天

“假如有一天我不再

悲伤了?把我的一切埋掉吧。”

我说的话像口香糖

粘在很多墙壁上。

很多时候我不敢这样想,一想到这里

我就感到悲伤。

今天我站在5层楼上看春天,春暖花开;

这个高度正好;这个季节也正好。

我想我可以不再悲伤,认真地幸福一下。

而苍蝇嗡嗡响,像一口痰。你想想

闪闪发光的那口痰。

我尽力幻想,去想些别的;至少不是苍蝇和痰。

情书,女人,烟蒂;

丝袜,干旱,阿富汗。

现实中,有无数只小虫忙着交媾;

拍翅膀

撞击。

就这样。一天又玩完了。

看着树枝和桌上的塑料杯

我开始一遍遍难受。我试着换种方式表达——

胖女人,灼灼其华;小伙子,逃之夭夭。

我走在人民路上

也有些时候我想法奇特,例如

今天我走在人民路上,看到打伞的女人

就想把她抢回家。用蜡烛、石榴酒和

肖邦的音乐来制造气氛。

我把她想象成我的女人和情人和母亲。

我拉着她的手跳舞,告诉她我是诗人。看着她一点点活跃起来

她本该活跃起来。不像在人民路上看到的

那样。她的脸上本该少些脂粉气,本该少些鱼尾纹

这些我们相聚的时候我不会说。我请她喝酒

读诗歌。看她迷惑和清醒的表情,我就高兴了。

还可能,玩捉迷藏的游戏。她拿出一顶帽子让我戴上

我就戴上,然后她就没了。如果愿意,按着刚才的思路我可以

再演练一遍。或者无数遍。

钟硕(2首)

山间事

我读史,收敛坐姿,远山有大美

替我活过的人们都去了

我读到黄昏,寂寥的红

替我死去的人们都来了

我开始承认命运,并体会到轻松

离风更近的事物自然是我

一只快乐过的胃

一副形状完整的性器

一个无人记得住的黄昏

什么都会消逝,包括安详和从容

或者一切未曾有过来或去?

我知道每一种事物自有周期

本来就该如此艰深和隐秘

包括你甩开膀子吃酒

与一棵老树共用一副经络

后来起身扛柴禾,枯草,它们的黄

夕照从不停止,跟随一切事物

那样的轻盈而透明

远山果然青翠,仿佛那是画

我以为我们不如回到一幅画

详情已略

窗户无力,就得仰仗幻觉

无需告知身边的人,他已宛如静物

入秋以来的黄昏详情已略

只有海岛比想象的更像海岛

一直是这样

夕照透过高矮不一的树

秋风里,它们的绿色也不一致

仿佛一根根明亮的花蛇

透过那些斑驳、暗影

一会纠缠,一会解缚

风总是越吹越冷。海水漫漫退去

天黑前渔家要在那里忙碌

白色的泡沫就在他眼前

不停聚拢又散去

仿佛他对命运安之若素

我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

最后一个被观察者就此产生

张执浩(2首)

我还是喜欢你明亮的样子

我还是喜欢你明亮的样子

你在子宫里的样子

我还是喜欢你母亲孕育你的

样子,人群闪避,草坡平缓

的样子;我还是喜欢她

恋爱的样子

背转身去接电话

拆信时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还是喜欢

那样,那时候

空气天真,你无所不能

逆转的时钟

我拆卸过一只闹钟

那是在很多年前,没有时间概念

我卸掉了金属外壳、玻璃外罩

把时针分针和秒针摆上桌面

我看见过三个齿轮,一些垫圈

发条已经断了,耳铃仍旧清脆

多年后的今天我又听见了闹铃声

从那个夏日的正午传来

父亲在干吗呢

母亲在干吗呢

哥哥姐姐们在干吗呢

一只被拆卸得七零八落的

闹钟在干吗呢

我可什么也没有干,只是不停地

捏着右拳:握紧,松开

夏春花(1首)

云水谣,给30岁的自己

乌云相拥而来。

她站在窗前,数指头,

不过一瞬间,就数完了。长大便是这样

没意思。

一不再是一。三根手指头

指代三十年的暮霭晓雾。不过

一瞬间,不过是雨大雨小。

春雨绵绵,润物无声。身体也在所难免

长出浅黄绒毛,渐现乌云弥漫。

阵雨每月一次。从16岁的腊八粥开始,

被淋湿的恐惧,有增无减。然可避开体育老师

干燥的黄土高原;祸兮福之所依。

暴雨显得迟钝。但疾驰的速度

冲淡了皖中丘陵的疼痛。

刚插进水田的秧苗和新耕的油菜地

各尽其美,各得其乐。

暑假一过,她便摇身成为人民的小教师,

2003年。异乡人。除了粉笔与黑板

应有的都没有。她提前写下墓志铭:

“无论我说过什么,请用雨水冲刷干净。”

然阵痛不管这些。一阵比一阵

紧,如霜打茄子。逼她交出

暗藏的小茄子。她和他是共犯。

——这是仪式最重要的角色:

妈妈。26岁,她遮蔽了她的性别。

在妇产科,她向男医生交待

身体里纵横的故事与事故。在人群中

坦胸露乳,满足一只小茄子变大的愿望。

在动物园,发现一个一个小茄子

从来没有经历过隐喻的秋天。角色转换

终于引发心理障碍。像一个老茄子,

在檐下呆久了。

透过风声,不用再看乌云和天空说些什么

足以判断降水量与降水强度。这不是仪式

但不排除是她的宿命:乌云相拥离开。

呵,又一次,不过一瞬间。不过是

雷声大,雨点小。她起身告辞:

“无论我写过什么,请用雨水冲刷干净。”

小引(2首)

山顶之歌

后来我都忘记了。

再后来

你也忘记了。

青山靠着青山

然后是平地

然后

是海洋。

站在山顶

也看不了多远。

就算你唱歌

也传不了多远。

事情就是这样

你不知道的永远

比知道的多

人间寂静

并不多我一个。

蜻蜓飞得很低

清风吹得正好

坐在山顶突然想起你

苹果是男的

番茄是女的

有一阵我恍恍惚惚发现

河水绕着山岗

宇宙围着地球。

无言

要下的雨一直

没有下

石榴尚未开花

江河静静等待着

涨水的那一刻

一件事突然结束了

不过是

另一件事的开始

七月十五号

我有莫名的不安和焦虑

昨天晚上

睡觉前我觉得世界很美好

醒来时是阴天

人活着真可笑

沙马(1首)

窗外闪电,读希姆波斯卡

窗外闪电,我有些无聊

坐在办公室里读希姆波斯卡

在波兰,她的窗前

也有过闪电,她在干什么

哦,她在写诗

为她儿子写诗

她说“我对我所走过的路,比飞鸟还要清楚”

问题是她该如何

从她男人的目光中脱开身

站在桥头上

大声喊也无济于事

他想入非非,说波兰是个火锅城

在大街上两腿夹住啤酒瓶

敲开盖子,喷出白色的泡沫

干吧,多带劲。忽略了一个写诗女人

的性格,疾病婚姻或心理上的悲观。到了春天

不停地调整冰箱里的温度

将一些食品塞进去。她八十多岁了

还喜欢带着小猫

走进电影院一边看电影一边吃巧克力

而我呢,下雨的时候就躲在

卧室里看三级片,呜呜地喘气,然后扭紧

闹钟的发条

咔嚓,咔嚓,我感到自卑

写诗的时候

我也是绷得紧紧的

为了准确地描述这个

我照镜子,转动身体。哎,有的地方

很糟,只需死一部分

就不至于像她诗中怀揣最后一块硬币

四处游荡的虚无主义者,他在一家

破旧的旅馆里穿着短裤

自杀了,窗外闪电,没人听见他倒在地板上的声音

(以上选自《文本》2011年创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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