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坛》

2012-04-29 00:44楚雨末日丫鬟依尔福聂广友苏楷窦凤晓杨子
诗歌月刊 2012年4期

楚雨 末日丫鬟 依尔福 聂广友 苏楷 窦凤晓 杨子

楚雨(4首)

魔合

现在,是不是可以解开谜底,或者本来就是玩世不恭的游戏

等待戈多式的迷茫状态,柱子下的阴影。用影像来虚构故事

房屋空荡荡,诱惑者在阳台设下陷阱。楼市与股票。拱门把

腰向下弯,慷慨的布道者,究竟设下什么悬念?目击者宣称

凌晨一点,现在轮到谁值岗?卡夫卡从城堡外发出的信号弹

需要在废墟之上朗诵赞美诗,愤怒的话筒,把声音抛在渺无

人迹的墨西哥港湾

舞门·1

仿佛一个诱惑的危险,而她还囚禁在自己的身体中,六月

伊始,天空涌动着乌云,它们四处流浪,雨和泪,没声音

仿佛已经沉沉睡去,冰激凌,来一客,用小汤匙轻轻搅动

它,漫不经心地,像多年前赴一个约会,看,海,海上的

风暴,棕榈树,长脚的鹭鸶飞过。“我在这里。”好些年

过去,岛,别无选择。是谁扼杀了它。那些海水,自由地

环绕。徐徐拉开的帷幕把我们和另一个世界隔开

它类·1

异己的力量忽隐忽现    它们尖叫着划过露天电影院的上空

席卷狂躁症、歇斯底里和通货膨胀所带来的恐惧

这一个浪潮打过来并毫不犹豫地煽动

另一场革命,永不消失的热情

仿若蜂鸟的肺叶

稀奇古怪的念想,崇拜。自我否定

审美现代性,它分娩出多动症产儿

并模拟发动机声响

借助品钦的熵衍化而来,表面的

不妥协,它为未来歌唱所谓的“机器文明”带来

速度之美,其纷繁的外观恍惚设置了盛极而衰的悲凉之美

它类·2

群山浮动,恐龙直起身体,把永恒的灰尘从博物馆中弹开

正修补被偶然事件泄露的船舱,心电感应让晶体再次旋转

幻象赋予它平行的视觉,发光,把外壳嵌入胸卡,刺眼的

强光模糊了时间或区域的界限,劫持被遗忘的风暴回归海

末日丫鬟(3首)

实木框玻璃柜台

气球,手淫生铁灶具

阴茎撞钟。玻璃板下

父亲的十三经,啄以入世的鸡

打鸣

妈妈在柜台外

贩卖塑料包装皮

用奖状卷着残腿和鞭炮

我躲在印有天安门图案的黒提包里

贺岁

毛边儿的小人书,被我用大号的锁头

一一熨平

它们排着羞涩的方队

躺在里面,静静地

过家家

一个空位子,张开两米长一米宽

编了码的嘴,愤怒地

瞪着我

鸵鸟牌纯蓝墨水

不要那种烂钢笔囊子的

蓝黑的

我反复叮嘱加班加点的妈妈

我时常在瓶口练习仰泳

签名,雕像

歪歪扭扭

等待画押

毛蓝裤子白布衫和贞操

搭在岸上

鸵鸟飞来飞去,飘落一地

纯蓝的羽毛

板凳

“人人有个小板凳,

我的不带入二十一世纪”

我深陷沙发

削尖头脑,戳穿胯下的弹簧

脊柱

弯似一张弓

故乡

瘫软如弦

穿过呼家楼上空堆积如山的

脂肪

金大都的坐姿,被疾走如飞的三环路

射中

百家姓,如鸟兽散去

依尔福(3首)

死海古卷之一

先知以利亚

那时候 先知以利亚

身材魁梧 自恋又懂得礼数 他甚至差点摧毁万物静止不动的一个中心

悲剧啊 诽谤和伪善的

情报官员们

他们望着窗外白雪皑皑的大街 他们的假神

那一刻 甚至体验到一个幸福时代的降临

而他 寄居于一个寡妇的体内

然后精疲力竭 他替自己驱散做爱时留下的气味

他仰面躺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

他甚至不能显露神迹 他不是叛教者 也不是神学院谋杀案的主谋

真相的全部在于:预言降临之前

那些崇拜者 那些捣乱的中间人 那些事件的最终定义

仍然悬而未决

犹如另一个带枪的女人

死海古卷之二

先知以利沙

他在荒原上耕种 上帝把一束栀子花和外套

放在门外

他和一个叛逆的女孩

同时戴上面罩

人们说 它是巴力神 它们是

亚哈谢和约兰

死海古卷之三

先知以赛亚

在引入死亡之前 人们热衷于一切可以飘荡的特征

比如灵魂 比如可替代的能量 比如反复无常的

愤怒

而他的童年 与弥赛亚的降临

相仿

诱惑和被替代

想象模式与学前教育

艺术的美

与被干掉

悲剧的源泉始终是一个谜 温和的诅咒只能使眼睛习惯于

必然性 而不是减弱黑暗的

力量

阿摩斯的儿子 生于耶路撒冷

被玛拿西王处死于

盲信的幻象中

聂广友(3首)

威廉来信3

暮晚,夜色轻如浮冰。

黑色马车轻轻踏在上面,“小王后”

隐起塌陷的颅面,浓雾中

牝等候逐渐稀少的主人启程。

来时,日晷漫长。到此处

她的语声已力不从心,搀扶起

纱罩下一枝轻颤的玫瑰的额影,

蕊中,一阵易朽的微风吹起。

正不断排练矩阵的林木,它明亮的

形体从我们两边平稳地滑过去。

她惦念起花园、童车、宝贝,在一片

迷路的哭声和一个朝拜间徘徊不已。

其时,死亡的大氅已在路面上飞奔,看见

生命苦难的图景,遂停住一边的景色不动,

让马车在狭小的蜗角上转进一扇光亮之门。

噢,节日,你引导凝固的大白岗岩涌进。

他听见路旁一个亲人,在那排高大的塑像下

吼叫,声音越来越小。而马车的帐篷

疯狂延展,瞥见一颗醒了三十多年的宿珠

在黑暗空旷的中心哭泣。

路口

夜晚的马头,它的金羁络

重在晨光中闪现。

一排灰色栅栏边上,载满了白色线条的汽车

又去长蛇阵和象形文字的语声深处。

有一阵,白色魔屏茫茫然赶来覆盖,

路周身困难,使绿枝遁形的

是你自己的眼睛,

你在手掌上握死每一个故乡。

黑暗袭来,趁此刻的雾,

我游历、探险、在云卷里翻捡甜蜜。

它的波浪诡异,命运呈多变图案。

一路上,我带着书籍、宗教和黄金

去朝拜。纷纷雕刻的言语迎接我回到风雨中,

我深知它们的色泽、性情和思想。

我爱过,现在,我不乏恨。

车的路途仍在白天的深处钻探,

剧烈的光芒怂动着我,

梦想在布条里破灭。噢,广告

——童车在绿轨上颠簸,

每穿过一个山洞,就有一个王子

从草地上站起来。

烈日炎炎,

我看到一匹黑色良骥在路口淌汗。

拉贝玛夫人

那些年代里的卑微的心灵。

探索者胸口小小的紫色火苗

在闪耀,巴尔贝克剧院前

欢乐的小广场中央,栗子树

在晚霞中伸展着金属枝桠。

经过一个个剪票口,黄昏

默诵着高贵。我攥紧着

手中束集秘密的火把,跟随着人们

去验证心中藏着的蜂群。

那些年代里沉重的沙龙的队伍。

车轭下我们微弱的摇曳,那些

纯粹的耽留又是多么得年轻。

我们处于无辜剧场的中央,

等待着高垂的帷幕快来摇晃我们。

它的丝绒红令我们胆怯,

它那么近,可也在谦恭地

顺从着下面激越的语声。

每一个沉浸的表演者都是完美的。

她的手势,她提拉着配合的长裙,

她高昂的尊贵的头颅

和我们是多么地不同。

可是,只有接下来的那个低语者

才是拉贝玛夫人,她拥有单调的

线性的激昂。人们说:她可是在

不停地敲打着自己,满台子跑。

和剧场外的成就不同,剧台上

没有激越的尘土。帷幄低垂处

是一盆清水。多年来,

那个令人不无失望的夜晚,

一直在调整着我拼命贡献出的掌声。

苏楷(2首)

我们上司的铁锈

很小,一部分,我们上司的铁锈放进口袋

游击队并没完成统治,只是

重新包围,包围

钢铁工厂里,火焰的方向盘

有自己的路途,谁在登记

我们练习的衣柜,不轻

把太阳,晒出装配车辆的水

在头颅的国家,打开门

这些家伙的杂技,尽管粗糙,但在进攻

我们,驾驶时间

滑梯上,乌鸦对四肢的绑架

既不知道自己的决斗场

又在墓地的插销腐烂生殖器

这样的渣滓,灰色的集会

不会没有罪人

将冬季贴上标签,我被跟踪了

与仇敌读书

两种无法合拢的拳头

救赎,决不让我的裁缝四分五裂

铁皮上的风雪

确实冻结了遗产

那些灰烬,都在黑夜毕业

一瓣骨头的花

今天提炼指甲油

在罗马的距离,我们改装眼镜

去看窗户的改版,至少,悬在空中的皮囊

吸纳了光线的播音器

视觉的舌头无数铁链

要又一次吃盐和脂肪,去相信身体的旧车

保养,我们,指望的全部沼泽

从夜晚洗掉内脏的泥巴

在手捏的上帝,刷白词语的赌徒

人造光

按价出售

我摸着自己的鼻子进入隧道

石头怎样从天堂,坠落

摄影灯,会核实非洲河马戴着的耳环

都是假的

我指望明年的秋天

耗子避开真理的节日

至少,在紧凑的黄金矿

打制狮子嘴

让陆地上的动物挣脱铁管

在油布,橡皮,铅飞机的高压下

我预言的冷冻餐

消化红色食品

无非是用铁丝拽起消防车

跳入水池

送给历史火警

不过在丝绸刺绣的拖鞋,我比较

步行街的抢劫

之所以特大号的床,鬼魅烤热花生

老城区,那些影子的硝酸甘油一直卖到现在

红心,放下遮阳帘

野合哲学

一丁点图案的杀人,夏天

如果我点头,还有什么刽子手

或许,分子碰撞着前列腺的空降师

在骨头裹满黑色,就是钢铁

唤醒,海军,我不肯

倒扣脑袋的舰艇,把医学的舵

填充木棉

当成救生衣,穿上

看见不正常的地域,扭曲,丑陋

防腐师,给土耳其浴室提供要犯

蒸汽,虽然与挑水夫一样年轻

平静的地图充满波浪

窦凤晓(2首)

袋鼠

红衣服的袋鼠

躺在沙发上睡觉:这不是澳洲。

清早,我打理好交给他的书信

并且说:装好,别丢了

随手拿起一本书就出了门。

那本书很硬,有些硌人;轻轻转身就啪啪响

——一种类似爆炸的声音

想象一下:这样过日子

是不是过于戎马倥偬?

袋鼠醒过来,小小的脑袋

机灵地四处转动,估算

多长一跃才能跨过

醒与睡的鸿沟(它的确能肯定吗)

我把右手轻轻放在它的脑袋上

它优雅的身体像扫把,多年来已跟我

达成默契:如果我

要练习在草叶下隐身,就要向它讨教这些

跨越山水和市井的技艺

尽管跳跃是世界的虚数

但它的优点是柔软而能持久。

风大了

风大了果实在秋天

备受指摘

风说:祖国

波浪低下头,岩石露出尾巴

在伟大不能成就其为伟大的地方

头颅就是尾巴,仅供砍下,或者切除

风大了风扫过低平的地平线

万物一览无余又无处可去

甚至不能原地逡巡

风说:脚。风又说:钉子。

杨子(3首)

我的身影

我的身影投在地上,

指向那个埋头干活的鞋匠。

我的心朝着暧昧的方向移动,

拖着不情愿的,茫然的身体。

那些闪光的白杨树的叶子

肯定比我幸福,

那些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孩子

肯定比我幸福。

男孩把手搭在女孩肩上,

多亲密,多甜美,

没有一点躲闪,

没有一点慌张。

阳光照得我发热,晕眩,

甚至有一点恶心。

那个埋头干活的鞋匠,

那些高高的白杨,

那些无邪的孩子,

他们是多么自在啊。

一阵风刮走地上的废纸,

好像在推动一件暗藏的事,

要让它泄露出来。

雨下着,下着,下着。

死亡一样苍白的雨,

玉一样晶莹的雨,

下在黑色的北方,

下在绿色的南方,

下在无动于衷的大地上。

现在几点?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们都睡了,

缩着冰凉的身子,

直到天亮都不会暖和过来。

睡在四书五经的地板上,

睡在阿弥陀佛的屋顶下。

他们睡啊,

他们睡,

直到天亮都不会暖和过来。

惟有我和雨醒着,

惟有那被雨水溅得发亮的黑色醒着,

惟有那被雨水溅得发亮的黑色的石狮子醒着。

白天的愤怒已经平息了,

白天的气味已经消散。

在四书五经的地板上,

在阿弥陀佛的屋顶下,

我看见人们从昏睡中站起,

向对方走去,

友善地伸出手,

又尴尬地缩回,

最后负气地躺下。

在颠倒的梦中,

他们的气味更强烈!

他们的动作更骇人!

拼命扑打,

好像要把别人的脑袋

拧下来!

雨下着,下着,下着。

玉一样晶莹的雨,

死亡一样冰凉的雨,

下在黑色的北方,

下在绿色的南方,

下在无动于衷的大地上。

在四书五经的地板上,

在阿弥陀佛的屋顶下,

那么多经卷摊开了,

那么多争论躺下了,

像一堆闪着凶光的铁钉

变成安静的火柴棍。

太阳莅临。

涌动在大地上的雾,

压在被褥和额头上的雾,

散了。

带着哭腔的鸟儿的鸣叫

沉寂了。

我们脸上没有长出霉斑,

我们腰间没有出现黑洞。

于是我们歌唱,

仿佛在歌唱中进入永生。

我们坐在一起吃饭,

仿佛会永远在一起,

把有关仇人的记忆

抛到九霄云外。

暴躁的女病人也安静下来,

扔开锋利的刀片,

望着阳台上怒放的三角梅,

笑了。

三角梅盛开,

丁香,夹竹桃和芍药盛开,

但是惟一的香味来自那个女孩,

那个清洁的女孩,

这香味似乎剥光了她,

以满足黑洞洞的

窗口的凝视。

我们的凝视。

但是我们看不清,

我们的眼睛里

有一层云翳。

现在我们要出门了。

我们永远不会承认,我们也是雾,

任意改变形状的,有毒的雾,渗透并且抹去一切的雾——

那是从我们身体里溢出的爱的雾,恨的雾,爱恨交织的雾,莫名其妙的雾,

只要一个遇到另一个,一群遇到另一群,

这雾就会在我们头顶涌起,

四处弥漫,经久不散。

(以上选《中国诗坛》201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