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诗刊》

2012-04-29 00:44东君叶辉黄金明默默邹汉明晓弦
诗歌月刊 2012年4期

东君 叶辉 黄金明 默默 邹汉明 晓弦

东君(2首)

杜甫

南来的家书,北往的烽火

口啖咸鱼干,说一切皆苦

诗歌,在溃败的身体中

安放了一只悲伤的蜜罐

一个大碗盛满了唐朝的愤怒

多少年的孤寂,多少年的丧乱

穷人的眼眶里,泪水结成了冰

梨花在镜中落了一夜

摇头啊摇头,白发纷纷掉落

胡子沾在嗅过的花瓣上

察看蝴蝶捕风,好的诗句不为清风悦纳

黎明初升的太阳抖落身上的落叶和飞鸟

每一次日出,都是为了敲响虚空的铜锣

每一口烟灶都暗藏着一具禁锢的肉身

——突然化为轻烟,从屋顶飘走

西风,昨夜又放倒了三匹马

那些被亲人埋葬的死者依然奔走大街

把舌头闲置在茶水里是有罪的

诗歌无用,不过是袖间的流水

不记年,也不记账

观清人薛英水墨山水画有感

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

——庄子

托钵者无言

钟声从树根飘出

化为一缕紫烟

人与万物同流

吃尘土。吸菊露

有助于养生

鸟飞翔

与白云无碍

树不为之所动

风弱于水

又胜于水

风在水面行洁净之礼

“惜花的人

生了佛念”

也喜欢坏脾气的鲁智深

捧读经卷的手消失雾中

一把七弦琴

传下了佛陀的本心

善男子,逢着好的月相

肌肉中的石头

突然变成树叶,随风飘走

对着大海咆哮的人

对着石头诅咒的人

被一阵晚风安抚

叶辉(1首)

上午突然变得喧闹

一群鸟

在对岸飞翔,仿佛在另外的世界

树木摇晃在暗淡的光中

旁边,古老的房子正渐渐隐去

真实的场景,只有我明白

它们是在不同的时刻、年代里

街道陌生,迎面而来的脸

像一张张树叶从某个永远看不到的大院中飘来

有人站在一道门前

门还未打开,但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桌前坐着一个男童

空白的图画本,转过来一张苍白的脸

他已死去多年

上午突然变得喧闹

黄金明(2首)

论自由

对于鸟儿来说,自由就是翅膀

对于蜈蚣来说,自由就是数不清的脚

对于猛兽来说,自由就是行动

但蝶蛹仍在梦中作茧自缚

对于蒲公英来说,自由就是飘散

但树木的自由在于安静

不为风声和自己的枝条所动

而蛀虫迷醉于广阔的黑暗

并将朽木蛀空。对于蜗牛来说

自由就是硬壳,它们在缓慢地移动

仿佛没有终点。对于蚯蚓来说

自由就是泥土,它们像依赖泥土的草木

不能自拔。斧头的自由在于嘴唇

那么薄,那么锋利,伐木丁丁

作为斧头的同伙,对于锯子来说

自由就是牙齿,它咬紧了木头

并使木头迅速分离。对于镜子来说

自由就是空无,它完美地反映

它所目睹的事物。作为镜子的孪生之物

平静的湖泊被越来越多的乌云弄脏

逐渐生成的风暴没有将鱼类扰乱。

关于你的传闻

你走过的每一条道路我也走过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但我从不感到孤单

在一个更广阔的空间里

你从来没有离开我

我在所有的光源里感受到你的光辉

即使遥远而黯淡的恒星

即使蜡烛,煤油灯,手电筒

这些蹩脚的发光体

但也有更明亮的灯泡

将黑夜的一角掀起

当我想象你的模样

那一股通过电灯的电流也在通过我

我在所有目光里感觉到你的凝视

少女的明眸,羊的眼神,甚至花朵的瞳孔

我也在浪花上窥见你的脸

那些波浪像不断涌现又摔破的镜子

我曾经栖身于每一个星球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但我从不感到歉疚

那么多从夜晚冒出的星星

像风吹落的松果,像时光的泡影。

默默(2首)

笛声里的面影

笛声里的面影闪烁着雪山婉约的姿容

时光与玫瑰在搏斗

战胜了生锈的岁月

婆娑的鸳鸯终于是白云的倒影

纤巧的小风搂住黑色的柳丝

把命运交给失语的春天

从这里结束

到那里开始

你注视美丽万物时的目光

更加美丽

那一瞬间

钥匙轻移莲步

不许你苍老

我从沉眠的雪山上

缓缓睁开惊奇的眼睛

我看到悬崖变成了平原

在你的身后

我看到大海露出小溪的笑容

在你的身前

我看到大地下的蚯蚓突然说出白云的心思

我看到天空上白云和乌云缠绵得那么和谐

我看到狗熊不舍得踩一片纯洁的雪地

我看到老虎温顺得像娇媚的小猫

我看到狼搀扶着瘸腿的小羊

我从盛开的昙花里

缓缓睁开沉睡的眼睛

我看到了一千年前的你

你在一片不愿伤害小草的百花里难过地盛开

我看到了一千年后的你

你在抚摸万物的伤口

你是最后一个

在火焰里镇静地朗诵诗篇的女孩

在火焰里,我缓缓伸出手

抹去你欣喜的泪珠

抚摸你秘密的疼痛

你从白雪里融化到我心里的

所以,不许你苍老

大地不许你苍老

天空不许你苍老

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权利苍老的女孩

如果哪天你突然苍老了

那就是世界真正的末日

那时,清晨的露珠都是为你流的眼泪

不,你不会苍老

时光永远在为你美丽!

邹汉明(2首)

矮闼门

——给杨键

有时候我就是一只老母鸡

咯咯咯咯……嗒……

生下一个蛋,飞上矮闼门

昂起高傲的头颅向整座村庄报告生产的喜悦

——我的欢喜无人可以求证

有时候我就是一条小黑狗

生下两天的小狗崽不在了

我的两条短腿刨着硬邦邦的矮闼门

直到刨出条条血丝

——我满眼的悲伤无人可以求证

有时候我就是一只花狸猫

请别介意,我是祖父祖母的坟头跑回家来的那一只

我饿得皮包骨头了

我没有气力跳过曾是我学习跳高的矮闼门

——我的绝望无人可以求证

有时候我就是村庄上空的一声哭喊

风推开我家的矮闼门

风好没道理

我只有被风推着长驱直入了

——我的哭喊变成一匹白布无人可以求证

深夜读希内:一个小小的鞠躬

正如操同种方言的威廉·叶芝所言:

“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于是,你发发狠,回到沼泽地

生逢乱世,英语却不是一种告密者的语言

辅音适合身体的逃亡

元音适合灵魂的窃窃私语

带着长久的歉疚

带着失眠,白发,和一个个葬礼

一锹下去,伟大在几具古尸上发出钝响

至于在其他地方

折腾当地风景的小写字母

只要有热心人领养就足够

晓弦(1首)

沙浴

就这样赤裸着站直,像一只

黄肤色陀螺,顺时针深入

再逆时针深入,让沙的眼睛

顺着冰凉的脚踝,开满

缺钙的膝,松弛的臀,痛风的胸

直到开满两只眼睛

这时候,含金的沙

可以是巫,也可以是非巫

死去的海无梦,一梦就是恐龙和鱼

在海滩惊现、惊现——

一幅黄金的图腾,挂一漏万

多么清瘦的桅杆,帆和鸥鸟……

即使走得再远还得回来:成功即是

踏雪无痕、浪过无影、隐得不能

再隐,在南戴河沙滩,感觉自己

就是一具人形沙器,心的沙漏自脚心

汩汩涌出。翻开阳光的书本

沙子的动词,自由的元素

——像花朵一样嘶嘶尖叫

(以上选自《远方诗刊》201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