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 潘硕珍 孙立本 吴谨程 樊樊
离离(2首)
我或者她
没有人,在秋天刚刚开始
就把果子举过头顶,就枯萎
没有一种颜色,是我想要的
深蓝或者灰白。然后是黑
没有另一个自己,可以代替我
在西河路上来回走,绕过
众多标点符号。灯光偏左一点
就要照着她想要倾诉的心,她
可以一口气,把往事说出来
把蝴蝶和浮动的花朵掀开
她要么停下来,转向环城路
黑暗照亮她舌苔上暗藏的樱桃
和间歇性的病痛。疼痛像一朵
芍药,开过之后,另一朵还会开
没有一个温顺的季节可以安放
这些不断发作的自己。在秋天
她举着这些无法隐忍的幽蓝的
光,仿佛成熟之后,又黯然凋残
另一半月光
我总是写到一半
又停下,外面太安静了
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我的灯光,会不会因为
巨大的黑暗
而感到更加孤单
这个小城
会不会在睡梦中轻轻
醒来,和我一起想想
玉米地,其实也是其他的土地
夜里一直在不停地
对我说着什么
我的耳畔,虫鸣像玉米
排得整整齐齐
有浓于虫鸣的苦艾味
有比艾更苦的
乡下亲戚,月光已经很久
没照到这里,月光仔细地爱过一些人
之后,我很久再没见过她
潘硕珍(1首)
爱看地图的男人
骂过老婆还不过瘾
又骂儿子
累了就吸一支香烟
给刚才的举动划上黛蓝色的句号
站成一尊和墙壁平行的塑像
垂直的目光
总能熟练地找到女人立足的地方
天山脚下的棉花
分明是妻子雪白的乳房
你用烟头把表示地名的圆圈
烧了一个黑洞
旋即将视线移向南方某个城市
儿子三年没有回家了
也不给你寄生活费
偶尔送来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
看罢地图又收看电视
荧光屏上飘满雪花
不知另外两个地方的天气
是阴还是晴
孙立本(1首)
燕麦
燕麦花开,一穗燕麦弯曲的茎叶上
弹出一只蟋蟀的抒情——
弹就弹吧,弹出时间的斑驳
弹出歇脚的鸟雀,疯长的野草
弹出一个人忧伤的心事,也弹出几粒
燕麦一样均匀的呼吸
燕麦花开,一穗燕麦的茎叶上
弹出暮色昏黄,星宿满天
东半坡上晾着一匹吃草的马
马尾的琴弦弹出月色皎洁,弹出一万簇
鲜亮的燕麦花
——弹出妹妹一双水灵的手,捋动燕麦
捋动出一个收获的小村庄
吴谨程(1首)
黑色圣地亚哥城堡
黝黑的容颜,使它成为马尼拉的伤口
黑色来自它的内部。打开一片阳光
打开一片雨水,四百多年与岁月对峙
黑色被阳光与水洞悉,于是
它要成为成人的迪士尼、历史的玩具
这种色泽与嘲侃无关。黑色源自记忆
有些史实不可逆转。吕宋岛
本是一尾自由的鱼,肥美,丰饶
恍惚间,爷爷讲述的这座岛屿
再一次在我的视野中直立
现在,我只关心黑色的城堡
终将出现怎样的词。教堂、水牢
那些裂痕似的青藤,爬满光的泪滴
我只关心一串脚印:闪光的思想和文字
需要我搁置哲学的遐思,聆听往事
扶西·黎刹,这闪光的名字
划开满城阴暗,踏出鼓点和号角
走向自由与解放的起跑线。我的乡亲
马尼拉湾辽阔,圣地亚哥静谧
那轮落日:浓墨重彩的前尘,已洗净风骨
樊樊(1首)
省下一个白日梦
孩子,掐灭你的烟头
你不能把带泪的骨殖
随便地邮寄。穷人的礼物,会被上帝嘲笑
夏日正午,气温持续上升,一轮白日梦
亮晃晃地高悬
孩子,省下来吧
省下你的翅膀、云朵和雨水
一张地图接一张地图地省,一个国家
接一个国家地省,一个省份
接一个省份地省,一条河流接一条河流
地省
省下航班,车次,沿途的风物和景观
省下一个陌生的城区和地址
发生在那里的人和事与你的一生
关联不大
孩子,省下来吧
省下词语的朴素和尊严
你不能把活命的力气,扔给一页
无用的稿纸。穷人的矫情,会被时间耻笑
就算这个午后浮起来,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像喊着一个完整的星球
就算你想把手中的丝线,拉至苍茫和邈远
那不过是虚空中的一根针,“噗”地一声,扎破了
一个轻飘飘的气球
(以上选自《轨道诗刊》2011上半年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