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列福
你是我的故乡
没有名字的秋天,我的风,贴着青春的地面,一路向北。
你的许愿树,开始凋零。每一片叶子上,都印有母亲的心情。
我打马而来,拾取了一些,把另一些交给慈祥的大地。
潮湿的大地,清凉的河水,有节奏的鸟鸣。老屋房梁上的蜘蛛网,多么亲切。
阳光晴朗的日子,待收的麦子的味道扑面而来,真实得叫我流泪。
啊,你是我的故乡,生我养我的大山。我知道,我终究要回来的。
傍晚
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而天空还没有放下夜幕,幽静的山冈有几分神秘。
风开始向着高处吹,无名的小草们挺了挺身子。
村子深处的一个小院里,大黑狗发出均匀的鼾声。几片黄叶散乱地飘落,一群鸡仔淘气地咯咯叫。
年轻女人撒开一把苞谷,然后依靠在木門上,出神地望向河对岸的田野。
在秋天
黄昏的天空,像一张旧照片。看不见的风吹着。心情的云朵停在天边。
黑狗刨了很深的洞,藏起夏天的记忆;不听话的鸡,总是把蛋下在了窝外。
鸟鸣已经飞回大山,再过一会,一棵树的眼睛要全部变黑,一条路的身体会冒出寒气。
堆好干柴。那个瘦女人随手拔了一株葱。
她让炊烟飘过小河对岸,招呼一把锄头,快些儿回家。
城南旧事
一只刨洞的狗。把影子落在树下。田间,一群捉泥鳅的少年。忽然变成了泥鳅。
风吹过井台,一片黄叶沿着阳光飞走了。小院里,一堆干燥的沙,悄悄回到泥土。
走进老屋。我总是先听到一阵响亮的咳嗽声,然后看见一双粗糙的手,从墙上摘下一个鲜红的苹果。稻草人
夏天过后。他的眼神变得忧郁。
肩膀上的麻雀飞走了,他把心事,讲给大山听。落叶复制了最长的一段,带进泥土。
风抓不住,云也留不住,他不怪老黄牛的脚步急促。
只是明月当空的夜晚,空寂的麦田中央,他笔直地站着,失眠了。
夏天,你好
很快地,蝉鸣涌进小屋。
靠椅上的外祖母眯着眼,哼着忘了词的歌谣。黄狗吐着舌头,眼里都是天上的棉花糖。
大地滚烫,只有锄头知道父亲和草的心事。
风吹黄昏,彩蝶穿过绿色的麦浪。小弟从河里跳出来,已经摸得到村口老树的第二个树杈。
乡村往事
午后,大黄狗的鼾声,把蝉鸣推向高潮。
一只不听话的鸡,把蛋下在窝外。
黄牛走了,羊群走了,稻草人也想离开田野,到处走走。
小河里,鸭子们用寂寞拍打水面。风吹芦苇飞,今天的海盗船长——是我。
麦子
我的麦子啊,长在云上,以故乡的名义,乘着风,到处流浪。
只是,无论到哪里,总离不开这亲切的乡音。阳光是他们的语言,下雨表示他们忧伤。
清瘦,孤独,或者失眠,并不因为他们缺水。
那一座贫瘠的山,那一口苦涩的井。
在异乡的梦中,一次次,他们努力喊出理想的名字,却又一次次,被命运的闪电击醒。
低语的父亲
父亲坐在秋天的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地吸烟。飞鸟向北,白云朝南,他眼里的天空正在暗下来。
寂静来自无边的田野,父亲挽起消瘦的袖子,把小河折叠,把大山折叠,把我也轻轻折叠。
父亲喃喃低语了什么,晚风就改变了方向?
然后,他坐在一堆干净的落叶里,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南方小镇
很蓝的天空,飘着几朵薄薄的白云。
金灿灿的阳光慷慨地撒满大地。
宁静的田间小路上,走来一位春风满面的老妇,后面跟着一个抱大白菜的小孩,再后面,是一条左顾右盼的黄狗。
河水清澈见底,桥头的石狮子眯着眼笑。
篱笆敞开,牵牛花又爬高一节。
墙角,锄头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老牛说它一眼就认出了那只藏在落叶中间的蝴蝶。
低矮的房屋互相靠着,屋檐上还滴着昨夜的雨水……
下午
天空像洗过一样只剩下蓝。
凉风慢慢地吹过小村庄。所有树上的蝉鸣连成了一片。
老牛悠闲地泡在池塘里,背上停着几只擅长八卦的麻雀。
发情的母鸡趴在草垛后面。
一叠枯叶飘落在井台边,最小的一片又沿着阳光飞走了。
老屋門前苹果树的影子里,奶奶搂着拐杖睡着了。她的牙床比这个下午还要空。
虚构的秋天
渐远的鸟鸣,向北的风。
一地金黄的麦子等待收割。稻草人眼神黯然,不时张望窄窄的村口。
刨洞的黄狗,发情的鸡。
大槐树的心事铺满小院。蚂蚁把夏天的记忆,藏在最大的石头下面。
明亮的月光,清瘦的山。
老屋陷入一场巨大的寂静。失眠的老女人坐在門槛上,和生锈的锄头聊着童年。
暮色之中
拖拉机安静下来,蛙声四起。老牛踏着落叶,回到已经打扫干净的矮棚。屋檐下的燕窝里,叽叽喳喳。大黄狗把墙角的空间,全部让给凯旋的锄头和铁耙子。
风吹过大街小巷,带来四月的花香。
坐在門槛上刮土豆的小弟,忽然就不见了,一只鞋丢在院子里。
红红的火焰,把母亲的脸照得更加美丽。
炊烟在追赶一朵白云。
在暮色之中,我最后看见——小溪穿过木桥,穿过我的小村庄,静静地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