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宾
去年秋天,应出版社之约,我将自己这些年写下的散文系统地整理了一遍。这次整理让我吃了一惊:我居然已经有意识地写了五年的散文,居然已经写出并发表了五十余万字的散文作品。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妻子的时候,妻子笑着说,那说明散文很好写。我又吃了一惊,想挽回一点自尊,却哑口无言。散文的门槛确实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在所有的文学门类里,散文已当之无愧地成为最“好写”的一种。但,散文真的就那么好写吗?
在我看来,散文其实一点都不好写。在五十余万字的散文作品中,我愿意结集出版的,只占三分之一,散落在大小报刊上的另外的三分之二,现在看来,仅仅只是一种机巧的自我复制,以求混个脸熟而已。当然,我也有理由相信,现如今活跃着的绝大多数,也只是“脸熟”而已。一个毋庸讳言的事实是:我们能数出一大批散文名家,却数不出能与之相对应的散文名篇。在“混个脸熟”的过程中,我们已经忘却甚至已经抛弃了一个散文写作者最根本的东西。
一个散文写作者最根本的东西,在我看来只有两点:一是以开阔的目光和视野,进行自由而本真地书写;二是对纷繁复杂的世象与人心保持独立的观察与理解。换句话说,散文既是写作者的心灵史,也是写作者的观察史。
作为一种主体性很强的文体,散文无疑应该是非职业的,散文只有从生活中来,最终也必将往生活中去。散文比其他体裁更能使我们考量日常生活,更能使我们的灵魂贴近烟火人间。散文不仅能使我们恢复对生活的敏感,从对生活的麻木与妥协中苏醒过来,同时还能使我们感知到来自于细部的无奈、疼痛、破碎、安宁、美与力量。散文当然不能为生活疗伤,世象与人心已大大超出我们的想象,但一个有立场的散文写作者,他对此不应回避、轻忽或怠慢。散文写作者还是要回到自己的那个特定的生活场,贴近大地,正视现实,从个体的经验出发,以普世观照的人文精神,进行自由、真诚而又有担当地书写。也唯其如此,我们的散文才会呈现出一种思想自由、精神自由、形式自由的大境界与大气象。
因此,我喜欢的散文也分为两种:一种是“散”的,一种是“慢”的。把散文写到既“散”又“慢”,是我一直以来的努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