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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媛媛成名很早,20岁出头时,作品《牵引》就获得国际顶尖舞蹈大赛巴黎国际舞蹈比赛现代舞门类的银奖,不久又到著名舞蹈学院美国加州艺术学院舞蹈学院留学。1999年,尚在读书的她便出任中央芭蕾舞团常驻特邀舞蹈编导,后又任丹麦皇家芭蕾舞团等著名舞团的客座编舞,曾在法国国际舞蹈大赛、保加利亚瓦尔纳国际芭蕾舞大赛、美国杰克逊芭蕾舞大赛、俄罗斯国际芭蕾舞大赛等国际顶尖舞蹈比赛中荣获“最佳编舞奖”,是当代在国际重要舞蹈比赛上赢得最多“最佳编舞奖”的中国编导。
“《牡丹亭》最打动我的除了爱情,还有灵魂。它让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灵魂可以脱离我们的肉体而永生。在这场爱情里,杜丽娘和柳梦梅都获得了重生。杜丽娘因爱而死,又因爱而重生。柳梦梅之所以能够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掘坟、开棺,也是因为他相信爱情,相信灵魂可以因为爱情而重生。在他们面前,爱是一件多么简单而又纯洁的事情。在永恒的灵魂面前,我们不到100年的生命显得那么短暂。在这短短的一生里,我们遇到一个人、遇到爱情,就应该在活着的时候真正去珍惜、真正去爱。”在空旷的演出大厅里,王媛媛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她正带着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在全国巡演自己的经典作品《情·色》和《惊梦》。
北京当代芭蕾舞团成立3年多,这是她第一次带团在全国巡演。每到一处,她都会义务为当地的舞蹈专业学生授课;演出之后,还要留出很长一段时间与观众交流,向专业舞者和普通观众传播现代舞和现代舞的理念。
“以往我们都是在国外演出,每次演完场面都很热烈,演出结束后,掌声是不会停的,演员都是四五次谢幕,但是回到国内,演出就……我认为这还是一个普及的问题,毕竟,现代舞是从西方传来的,它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不像芭蕾舞一样有确定的形态。现代舞在西方也很受欢迎,但是中国的思维方式还是比较保守,这次全国巡演也是想观察中国内地现代舞的发展和认知状况。所以这一趟,我在巡演的过程中做大师班,也是做一些现代舞教育的普及,希望更多的观众能够进剧院,这完全是我自愿的,希望在当地能够有一些小小的反响。”
王媛媛成名很早,20岁出头时,作品《牵引》就获得国际顶尖舞蹈大赛巴黎国际舞蹈比赛现代舞门类的银奖,不久又到著名舞蹈学院美国加州艺术学院舞蹈学院留学。1999年,尚在读书的她便出任中央芭蕾舞团常驻特邀舞蹈编导,后又任丹麦皇家芭蕾舞团客座编舞,是当代在国际重要舞蹈比赛上赢得最多“最佳编舞奖”的中国编导。
与她在国外的名声不相符的是,在国内,大部分文艺青年都是因为她为香港艺术节创作的现代舞《金瓶梅》在内地被禁才知道她的。
《读者欣赏》:在我们身边常有人说,看不懂现代舞。
王媛媛:“懂”是一个什么概念?是看明白了一个故事?中国人习惯看故事,习惯被“给予”:你告诉我答案吧。你说是黑的,我就看到底是不是黑的;你说是红的,我就看到底是不是红的。实际上,这种状态少了很多种链接,在舞台和观众之间就少了很多化学反应。其实即使他说“我看不懂”,实际上他也是有反应的,他是不懂得去收拾这些反应,把它转化为自己的情绪感受。我希望观众能够在这些作品中找到他自己的故事。我给观众的是一种情绪、一种状态、一个话题,你看完了,感受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没有故事,没有答案。我觉得最好的状态就是观众在作品中找到他自己,这样这个作品就会有更多的价值。
我们在国外演出的时候从来没有打过字幕,这样首先会破坏舞台上的感觉、对观众的视觉也有冲击;其次,现代舞就是给观众一个空间,留给他们去思考,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面都有他自己的故事,当看到这样一部作品的时候,内心一定会产生一些不同的反射,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非常珍贵的。我特别在意的是每一个人能够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感受,一定要把自己心里面的感受找到。
《读者欣赏》:但是有些人可能会因为“不懂”而不去剧场或者其他的艺术场合。
王媛媛:这样就有一点拒绝沟通、拒绝让自己心动了。我们现在这样一个社会,看上去表面上多好啊,硬件设施都建得这么好。但实际上,这些钢筋水泥的东西,把人内心的柔软覆盖得一无所有。可是我们是人,需要一些感动,你看到花开会觉得惊艳,看到喜欢的人会怦然心动,或者你会因为一杯茶而感动。实际上这些生活中的味道是需要我们去整理、收藏的,把它们放到自己的内心当中,这样,我们的心才丰盈,我们的爱才完美。如果我们都是拒绝心动、拒绝感动的话,就像这样冰冷的建筑一样,干巴巴地立在那儿,那有什么意思呢?
《读者欣赏》:作为普通观众,接近高雅艺术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
王媛媛:去看大师的作品,看各种各样的全世界所有的大师作品,这样才能够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是好的。对孩子们也一样,不要把孩子们想得太简单,他们什么都懂,不要觉得他们是孩子,他们就应该去看《胡桃夹子》或者别的什么针对儿童的作品。
《读者欣赏》:现代舞和当代芭蕾的区别在哪里?
王媛媛:很多人都问这个问题,其实我不想把这个界限划得特别清晰,说怎样就是现代舞了,怎样就是当代芭蕾了。现代舞从邓肯开始,她脱掉了芭蕾舞鞋,光脚跳舞,她是现代舞的鼻祖。后来的玛莎·葛兰姆建立了自己的现代舞体系。此后的许多舞蹈家都在建立自己的现代舞体系,就像芭蕾一样。学习者也会说我去学A的现代舞或者B的现代舞。但是现代舞一旦有了模式,它就不“现代”(指“先锋”)了,所以现在很多现代舞蹈家都用“Contemporary Dance”(当代舞)来称呼自己的作品,而不是用“Modern”(现代)。用现在的眼光看,“Modern”就相对保守一点,“Contemporary”就比较先锋一些。古典芭蕾有它很好的东西,它的演员的表现方式、古典的美感是很多“modern dancers”(现代舞者)没办法比的,这是芭蕾的精华。我们就是用现代舞的思想去运用古典芭蕾的精华。现代舞给我最重要的思考是:“我们用肢体做什么?”舞蹈本身是一种语言,我用这种语言写出文字,是让你去读的,读了之后要有反馈和思考的,不是被你当成花瓶去观赏的。我为什么做《惊梦》?因为我在思考我们的灵魂。我为什么做《情·色》?因为我在关注我们的情感每一阶段的改变。
《读者欣赏》:您在授课时跟学生讲,“用你脚底的呼吸去感受大地”。
王媛媛:我希望他们能去思考用自己的身体做什么。这是一种思维方式。因为传统的舞蹈教育都有一个标准在那里,告诉学生这个动作要怎样做,手要放到哪里,脚要怎么做。学生是在完成别人要求他做的动作,这样,他们就像是一个工具,失去了很多想象的机会,慢慢地便失去了想象的能力。能够用身体去解读自己的内心,或者把自己内心的感受释放到自己的身体里面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读者欣赏》:能否介绍一下北京当代芭蕾舞团演员的选拔和训练方式?
王媛媛:考我们舞团的演员,舞蹈学院的学生、其他舞团的演员都有。我们每天早上的10点到11:30都要进行纯粹的古典芭蕾训练,但是我们的作品又全部都是现代舞,所以他们的身体既有束缚又有开放,我们的演员就什么都可以跳,可以跳脚尖上的舞蹈,也可以跳现代舞,还可以演话剧。
《读者欣赏》:您2007年前后的两部作品《惊梦》和《情·色》跟后来的《霾》等相比,似乎更加个人化一些。
王媛媛:是的。《情·色》和《惊梦》是同一时期的作品,那个时候可能更关注个人情感方面的问题。《情·色》更加古典,整部作品分三个部分呈现,就是一个女人20岁、30岁、40岁的感情状态。之所以叫《情·色》,就是它反映了不同阶段的女人的情感色彩。现在做的《霾》《野草》都比较关注社会问题。《霾》取材于鲁迅的小说《彷徨》,关注当下人的生存—我们的生存危机感。它是我们团目前在国外受邀演出最多的作品。当初是想做彷徨的那种感觉,舞美就给了我一大块海绵。站在海绵上的感觉很奇特,你很难保持平衡,但你又感觉很安全,因为摔倒了永远都不会痛。在这种状态下,我找到了很多很多动作,能够把这种彷徨的心态、社会状态和生存危机感带出来。《野草》也是探讨生存问题,是从鲁迅的散文诗里获得灵感,第一部分《死火》已经演过了,《影的告别》和《极地之舞》目前还在排练中,三个部分完全不同。鲁迅的这些散文诗,既是说他自己,也是在说这个社会,跟我们现在的社会是很相像的,是一种社会生存状态。
《读者欣赏》:您的作品跟林怀民的云门舞集的相比,似乎更关注人内心的纠结和人与环境的冲突。
王媛媛:应该是的,这跟我们所处的环境有关,现代舞不是西方艺术,它就是作者本身的一种态度。我不可能像国外的编导一样去创作作品,因为我生存在中国这个社会,我得到的信息、呼吸的空气,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中国的,血液也是中国的,作品和思考的问题一定是当下这个社会环境的。我不会考虑说我在国外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什么样的环境就造就什么样的人,我在这个环境中生长,我思考的问题也是这个环境带给我的,我在这个环境中本来就没那么轻松。林怀民他可以纯粹地去享受舞蹈本身,他可以躲在山里面的排练厅,待半年、一年,享受天地和舞蹈,我们不可能,没有这个条件,我们得先考虑我们如何去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