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宝
在不太遥远的未来,人类的衰老极限是25岁,此后的自然寿命只有一年。社会的通用货币是时间,可以以此交易,延长寿命直至永生—自然,时间清零便是死亡。通胀严重,贫富分化,富人在悠闲中百无聊赖,穷人在疾驰中暴毙,甚至有时间劫犯四处谋命。底层青年被控以莫须有的窃取时间和谋杀罪名,情急之下挟持富家姑娘亡命天涯,产生了难分难解的牵绊。他们能否摆脱困境,直至撼动不公的体制?
电影《时间规划局》在这层紧绷着哲学的皮肤下,还是流行的魔性:因为完善体系,让少数人拨一拨电话就永生了,而大部分人大汗淋漓一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活命的时间。帅哥主角的妈妈不够生命付车费死在路上。在他得到路人赠送的100年生命财富之后—愤怒的他只好从“贫民时区”穿州过省悲伤地到母亲梦想的“富豪时区”—开豪车住豪店、豪吃兼豪赌……直到在时间守护者把他当杀人犯追捕时,他果断地绑架了一个“白富美”,突然三观大定,悟出了“白富美”在手,劫富济贫舍我其谁的道理,立马打电话勒索,“白富美”的父亲借口维持制度不付赎金。他本来想扔了女主角,孰料女主角闹起别扭加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发作,居然要求合伙并教他如何打劫老爸……最后,他们抢到的时间让世界彻底通胀—贫民暴富了,大家扔下工作去富豪区享福了,皆大欢喜—除了资本家老爸,而两人也成了著名的雌雄大盗,从而过上了逍遥法外的幸福生活……
相比主角说的处处如刀刃闪亮的宣言“我要夺取他们的一切”、“没人应该永生”,作为制度高层的女主角之父显然更有邪恶的韧性,“我不是舍不得100万,我只是不想把它随便给市场上任何人”,“你以为你救了所有人,实际上你把体制毁灭了,一切都将混乱”。增加收入却不能通胀,破坏体制但不需要自己流血,异想天开的创意撞上了苦大仇深的算计,这十分像科幻大师菲利普·K.迪克的一贯伎俩,在他的故事里异能或者科技都能转化成为资源—转而被大公司或者政府垄断,然后被无情操控。何况时间一直都被操控,复杂换算成一个个虚幻数字,这次只算是说漏了嘴。
按照演化心理学来看,一切生命都是为了繁殖,而时间主宰了很多。而我们为什么在50岁左右把一切都奉献给孩子,哪怕是财产、地位甚至犯法也甘心,亲情?或许,更冷酷的解释是,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多“繁殖”一个孩子,没有时间,一切不再重要。这个潜在的使命被流行文化化妆后,爱情成了最终兵器,只要他们有了爱,世界就会改变,变得适合我们生存。故事只要后来,不要后果,一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就赶快上字幕。
当二者不能兼顾,你会看到英雄牺牲后,路人像初生婴儿一样无辜无害地接管了新世界,技巧在于导演及时提醒我们当观众就好。现实中我们从何时开始向往崇拜而不敬畏生命?也许是自大众媒体发达开始。崇拜带来的欲求不满是让我们离开现实的最隐蔽之法。以前宗教教人相信未来重生,而现代崇拜则把他人塞入今生。其实又有多少人可以在半山豪宅、在选美冠军的陪同下,优雅地说一句:“其实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事实上连买没问题的廉价牛奶也得大费周折,而他们的老板则对外宣传,我们供给贵地的牛奶一定和供给外国的质量一样。皮肤、国籍、姓氏—这些天然的“时区”从未消失。我们只是把被崇拜者生活的精彩剪影填入记忆,挤掉自己不堪的生命体验。主角的好友获得十年“时间”,第一年时间就喝酒喝死了,他手臂上还有整整九年时间。
到这里或许有点可以理解,为什么《碟中谍3》要删掉阿汤哥穿过上海人民晒的裤裆阵那几个镜头。这影响形象—当然播放给外国人看的版本没关系,反正他们觉得形象也就那样。因为这破坏了“崇拜”的力量,剖开肚皮只为了拿出一碗凉粉吗?幸而本片仿佛广告插花一样的“时间哲学”至少打通了两条命脉:一条是合法携枪的人(时间守护者)不再是正义代言人,他只是制度守护者。守护的是谁的时间?代表的又是谁的责任?美国号称“世界警察”,它在维持世界和平之际,又收了多少和平费……另一条就是打破了人生终极平衡,你不再如诗人所言和玫瑰与歌德同分死亡,死亡属于有数千年时间的生者,而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月换一晚高级旅馆,8天算一餐的美食,一天得10分钟美人。尽管现实中没人能够永生,还是有些人比别人多一点时间做自己爱做的事,成为自己乐意成为的人,只是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既然不是我,那最好这个人也无法成为自己,尽管他开豪车住豪店还在豪赌。
公平以及个体、体制是解决这核心矛盾不断升级的诸种方案,但是当它仅仅作为一块铁板不可替换地存在,未免是高看它的狡猾,这也是永远打不败它的原因。生脆香甜的爆米花终究比不上生命蓬勃的穗花。本片就在这种不软也不硬的科幻中,完成了一个不厚道的寓言,只是科幻的手法让寓言多了一分真实的距离感以及虚幻的亲近感。距离在于我们再过十年、二十年这一切也许成真,亲近在于这一切就是我们的生活,而且穷帅哥与富美女的爱情加上公路大逃亡一直离我们不远,有时不过等十分钟广告的时间就到了,还是先备好爆米花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