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莲
【摘要】《中国女报》是秋瑾创办的月刊。在报刊中秋瑾写了大量文章,浓缩了她对女界解放独特而超前的见解。她以前瞻性眼光构筑了女界理想境界,在赞同主流话语对压制女性的封建男权势力强烈抨击外,深刻地意识到女性自我惰性是女性解放的阻碍。从《中国女报》选录的诗中可窥视秋瑾爱国思想是直接将男女置于平等地位,而非以国民之母的特殊角色来诠释爱国。
【关键词】白话;中国女报;秋瑾;女性;爱国
19世纪末20世纪初,全国兴起一股创办妇女报刊的热潮。晚清著名革命家秋瑾不仅参与创办了报刊,而且还在上面发表了大量文章。《中国女报》是秋瑾留日归国后独立创办的月刊,于1907年1月14日出版第一期。设立了社说、演坛、译编、传记、小说、文苑、新闻、调查等栏目。撰稿人有陈伯平、陈志群、黄公、纯夫、吕碧城、燕斌、陈伯平的胞妹挽澜女士等。由于资金紧缺和秋瑾的就义,《中国女报》只办了两期。“《中国女报》虽然只出版了两期,但它以激进的思想、深刻的说理和充沛的感情在当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妇女报刊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1]秋瑾在这两期《中国女报》中发表了《创办中国女报之草章及意旨广告》、《中国女报发刊辞》、《敬告姊妹们》和9首诗。在这两期文苑专栏中秋瑾刊登的诗歌是最多的,可以说秋瑾集编辑、撰稿、发行于一身,独立创办《中国女报》,投入的心力是超常的。徐自华《鉴湖女侠秋君墓表》中云:“因留办《中国女报》,冀以少警聋瞽;而闺阁荏弱,匡助不闻,经费坐支绌。君经营罔倦,编纂益力,并日冒风雪走求援助,栖栖不以为苦。”[2]可见秋瑾创办《中国女报》这一行为本身也彰显了她热心女界而克服困苦的勇气。当然最为重要的是秋瑾以报刊为传播媒介阐释了自我独特的女性解放思想,以其超前的敏锐性精确地把握了女性解放的脉搏,从而夯筑了生命夺目的光辉。
一
据统计,1902年到1912年全国陆续出版妇女报刊共43种。“从内容看,这些妇女报刊大体上属于两种类型。一类以单纯的‘提倡女学、‘开通女智、‘讲论女德、‘尊重女权和反对缠足为主旨,着重于对妇女进行启蒙教育……另一类也提倡女学与女权,但是,它们把这方面的宣传和民族民主革命的宣传紧密地结合了起来。”[3]561《中国女报》属于后者,是“在国内出版的又一份有强烈影响的革命妇女报纸”[3]562。
秋瑾以《中国女报》为平台构建了一个完美的女界理想境界。其一,《中国女报》的定位映射出秋瑾以恢弘的气魄审视整个女界,以报为核心提升整个女界的凝聚力与向心力。《中国女报》并不是简单地作为开启女界智慧的媒介,而是要为女界的发展方向起到纲领性的引导作用。秋瑾在《创办中国女报之草章及意旨广告》中第一条云:“本报之设,以开通风气,提倡女学,联感情,结团体,并为他日创设中国妇人协会之基础为宗旨。”[4]10在《中国女报发刊辞》中云:“吾今欲结二万万大团体于一致,通全国女界声息与朝夕,为女界之总机关。”[4]12而唯独《中国女报》以女界轴心定位。秋瑾不仅从女性自身柔弱的现状意识到方针指导的迫切性,而且她从把留学当做功名富贵的捷径的男性身上汲取教训。那种因缺少高屋建瓴的方针指引而导致男性留学崇高目标的缺失现象,警醒秋瑾在女界的解放进程中一定要杜绝之。
其二,“创设中国妇女协会”的设想,《中国女报》以会刊形式存在,二者相依相存拧成一股,成为统摄女界的神经中枢。机构稳固必然会是报刊稳固的保障,报刊内容丰富必然会增强机构的公信度与影响力。秋瑾留学日本期间参与创办的《白话》报是演讲练习会的会刊,更能体现舆论传播的有效性。在留日期间,秋瑾、陈撷芬等人创办了共爱会。可以说《中国女报》与“中国妇女协会”密切关联是秋瑾以实践活动为基石的深思熟虑的策略。而在国内也曾将机构与报刊整合为协调一体,以此强化舆论宣传力度,扩大其影响力。中国第一份妇女报刊《女学报》1898年7月创刊,是维新派支持下中国女学会的会刊。《女学报》的主编有康有为的女儿康同薇、梁启超的妻子李惠仙和《无锡白话报》的创办人裘毓芳等人。《女学报》曾提出在颐和园设立贵妇院,设立女学大臣。这些措施的确表达了女性参政的诉求,是对封建传统社会性别划分活动领域的颠覆。但似乎又只是上层贵妇理想的自我设置,与普通的女性有一种疏离的痕迹。而秋瑾的设想却能涤荡贫富差距,联合全国妇女共同前进,历史证明其是正确的。
其三,秋瑾报刊创设最终实现了女性个体精神状态的奋发。她在《中国女报发刊辞》中写道:“使我女子生机活泼,精神奋飞,绝尘而奔,以速进于大光明世界。”[4]13秋瑾把握住女报作为传播媒介除开启民智、舆论宣传的功效外,最根本的是达到女性精神状态彻底脱胎换骨,没有受压抑的悲泣,没有唯唯诺诺的胆怯。在男女二元失衡状态下还原女性同男性一样的平等,秋瑾的这一设想在现代社会实现,其预想的超前性是令人震撼的。
二
秋瑾在营构女界幸福前景的同时,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女性“不克自立”的客观现实。秋瑾在《白话》报刊的《敬告中国二万万女同胞》一文中揭露了女性被支配的悲剧性人生轨迹:出生受歧视,年幼裹脚骨折,结婚不自主,夫死守寡,妻死夫迎新妻等,一个女性命运的勾勒折射出众多女性相似的境遇。为了迎合男子,遵从男性意志的驱使,女性为奴隶几乎是当时妇女报刊都相同的看法。
然而秋瑾在《中国女报》的《敬告姊妹们》一文中虽然强调女性处于奴隶之位,但却从女性自我身上寻找实现男女平等的良方。如果说封建男权社会女性所遭受来自男性的种种压制是当时提倡妇女解放的有识之士共同的看法,那么秋瑾以女性独特的视角洞察到另外一点:在女性自我解放路上最大的障碍是女性自我的惰性,因为优厚的物质生活消解了女性的自我反抗意识。“我二万万女同胞,还依然黑暗沉沦在十八层地狱,一层也不想爬起来。”[4]14父权、夫权、神权、族权是一种外在强力以野蛮的方式胁迫女性遵从,女性自我冲决安稳的现实生活而自立自强难度很大。因为妇女自谋而独立会遭遇的艰难不可预测;同时封建势力的强大挤压也导致女性只能轻易退缩到安乐窝。秋瑾关注到实际生活较安稳一类妇女群体,指出“足儿缠得小小的,头儿梳得光光的;花儿、朵儿、扎的、镶的,戴着;绸儿、缎儿、滚的、盘的,穿着;粉儿白白、脂儿红红的抹着。一生只晓得依傍男子,穿的吃的全靠男子。身儿是柔柔顺顺的媚着,气虐儿是闷闷的受着,泪珠是常常的滴着,生活是巴巴结结的做着:一世的囚徒,半生的牛马”[4]14。秋瑾以通俗而有趣的语言揭示了女性物质生活背后潜藏的本质:依然是受压迫的奴隶,精神压抑。物质炫耀的光环不能掩饰人身毫无自主的权利。很显然,秋瑾这一独到的见解无疑更能煽动更多的女性摒除安于现状的惰性而投入自立自强的行列。
秋瑾自己经历了由一个富家少奶奶成长为一个坚定的民主革命志士的过程。丈夫与她志趣不合,婚姻关系破裂,自己又曾留学日本增长见识。可以说她将解放女界的眼光投注到女性自我惰性的突破上,在批判男性以物质迷惑女性的同时,更强调女性自我主动性,从安乐的沉醉状态觉醒,彻底实现人生的自由与独立。这些合理而准确独到的思考都融入了她自己的人生体悟。当然,最为关键的是已经觉醒了的秋瑾以博大的慈悲之心,没有丝毫功利性的驱使,以微薄之力奋然拯救女界。她说:“我中国女界之黑暗更何如?我女界前途之危险更何如?予念及此,予悄然悲,予怃然起,予乃奔走呼号于我同胞诸姊妹,于是而有《中国女报》之设。”[4]12由此可见,秋瑾面对黑暗女界忧心如焚的心。
三
从《中国女报》可探知秋瑾对女界解放的思想也包含着对爱国问题的独到思考。秋瑾赞同当时人们的共识:中国占一半人口的女性无学识影响到了国家的兴衰。19世纪末的中国处于内忧外患之时,社会精英分子面对西方列强的强势入侵积极探寻救国良方。以康有为、梁启超为首的维新派接受、吸纳、宣传西方文化与意识形态为自己的政治方略服务,女性解放思想为其一个分支从一开始纳入救国这一宏观的政治体系之中。女性的素质高低与国家的兴亡相联系。梁启超《论女学》中言:“治天下之大本二,曰正人心,广人才,而二者之本,必自蒙始。蒙学之本,必自母教始。母教之本,必自妇学始。故妇学实天下存亡强弱之大原也。”[5]40-41“今之忧天下者,则有三大事,曰保国、保种、保教,……种呜呼保?必使其种进,而后能保也。……而男子之半,其导原亦出于妇人,妇学为保种之权舆也。”[5]42
而后《女子世界》也承袭其观点。清末“历时最久、册数最多、内容最丰富者,当属《女子世界》”[6]。由丁初我与金一创办的《女子世界》1904年1月17日发行,共17期。《女子世界》的撰稿者主要是男性,除了两位创刊人外,还有蒋维乔、柳亚子、高旭、周作人等人。强调女子教育时,特别突出的是国家强盛与女性强大这一链条的关系。金一云:“欲新中国,必新女子;欲强中国,必强女子;欲文明中国,必先文明我女子;欲普救中国,必先普救我女子,无可疑也。”[7]丁初我在《女子世界颂词》中云:“欲造国家,苟非招复女魂,改铸人格,合无量数之杂驳分子,开烘炉而大治之,女子其终死,国家其终亡。”因为“长弃其母,胡育其子?”[8]从“国民之母”的角度来突出有涵养的女性对孩子有重要影响力,以此影响国家的未来。当然这种观点将孩子作为连接女子和祖国的桥梁,有其合理的因素。但是强国保种的观念似乎没有跃出封建文化中相夫教子的传统模式,女性关乎国家兴亡要间接通过育子这一途径得以实现,而没有触摸到女性作为独立国民的核心价值。
然而秋瑾则直接与男子一样参与到社会的爱国事业中去。从《中国女报》中录入秋瑾的诗能看出其鲜明的爱国特征。抒发传统闺阁生活的寂寞慵倦、伤春闲愁、离情别绪、思亲感物的伤怀成为古代女性文学的显著特征。秋瑾同样有处于被规定在雌伏状态时期,她的部分创作都没能挣脱男权话语的牢笼。前期诗歌也与封建社会闺阁仕女一样主要拘囿于庭院,统摄于“闺阁文学”这一大范畴。窗外、幽闺、卷帘、阑干、月、黄昏等景物频入作品。然而,《中国女报》两期中所选的9首诗歌却没有闺阁文学的痕迹,而是充溢着浓烈的爱国情怀。《感愤》:“莽莽神州叹陆沉,救时无计愧偷生。”《日人石井君索和即用原韵》:“如许伤心家国恨,那堪客里度春风?”《感时》其一:“祖国河山频如梦,中原名士孰挥戈?”秋瑾主动地担当救国重任,而为无良方救国忧心如焚,以至于《感愤》“经营恨未酬同志,把剑悲歌涕泪横”。《感时》其一:“楚囚相对无聊极,樽酒悲歌涕泪多。”涕泪悲歌的抒情主人公形象正是秋瑾的自我写照。秋瑾为国而忧,因为“祖国沉沦人有责”(《感时》其二)。她在《中国女报》第二期《勉女权歌》中唱道:“知识学问历练就。责任上肩头,国民女杰期无负。”
秋瑾凭借报刊这一平台向受众传达了作为女性的她对爱国的独特体悟:爱国是每个人应有的责任,没有性别上的区分,不用以育子来增加女性爱国的筹码。直接将由家庭的女性拉入到社会公共领域与男子看齐,义务并承。最终,《中国女报》中抒发的爱国之情转化为果敢的行动。1907年农历六月初六,她因徐锡麟案而起义事遭泄露,旋即被捕,喋血轩亭。在恶势力的惊恐、凶残与个体淡然、勇毅的比对中,其生命获得了凤凰涅槃般的绚烂与永恒。
参考文献:
[1]周昭宣.中国近代妇女报刊的兴起及意义[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7(1).
[2]郭延礼.秋瑾研究资料[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7:559.
[3]方汉奇.中国近代报刊史[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
[4]秋瑾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5]梁启超.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一(第一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7.
[6]夏晓虹.晚清女性与近代中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67.
[7]金一.女子世界发刊词[J].女子世界,1904(1).
[8]丁初我.女子世界颂词[J].女子世界,1904(1).
(作者单位:平顶山学院文学院)
编校:赵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