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与“一向”的对比分析

摘 要：现代汉语副词“一直”与“一向”在语义特征、句法特征及语用特征方面存在差异。在语义方面，这两个词语在空间性、时间性、持续性、过程性几个角度都有所不同，在句法语用上也有一些区别。

关键词：一直 一向 语义特征 比较 分析

关于“一向”和“一直”，很多词典都给予了解释，如《现代汉语虚词词典》解释如下：

一向[副]：表示行为、状态从以前直到现在始终如此。

一直[副]：①表示动作或状态持续的时间。

从以前到现在，甚至将来，始终如此

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内始终如此。

②表示所指方向始终不变。后边常接“往”“向”“朝”等借词。

而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则是这样解释的：

一直[副]：①表示顺着一个方向不变。“一直”后或动词后常带表示方向的词语。

②强调所指的范围。用在“到”前，后面常有“都、全”呼应。

③表示动作持续不断或状态持续不变。

我们从中不难看出，除了“一直”表示方向和范围的含义之外，这两个词语都可以表示行为状态在较长时间里的持续。工具书对这两个词的解释过于简单，而且往往关注语义方面而忽视了语用方面。在对外汉语教学过程中，留学生很难把握。事实上，这两个词语有时可以替换，有时却不能。例如：

那个学生一向很用功。/那个学生一直很用功。

*物价一向在下降。/物价一直在下降。

邓小宁（2002）曾经指出，在语义特征方面，“一直”既可以表示静态的或者动态的、长时的或短时的、不具有习性的意义，可以用于所有事态。而“一向”则只表示静态的、短时的、具有习性的意义，只用于过去时态。在句法特征方面，邓小宁指出了这两个词语对谓词的选择、与时间词共现、与助词共现时的情况，考察了它们与其他副词的同现次序，并对留学生的语法偏误做出了分析。不过，这些分析都显得过于笼统和庞杂，系统性不强，有些地方的描写并不是很清晰，我们希望在其研究的基础上对这两个词语做出更明确的分析。

一、语义特征

（一）空间性

从词典的解释中可以看出，“一直”可以表示方向和范围，而“一向”却不可以。如：

（1）一直走，不拐弯。/*一向走，不拐弯。

（2）队伍顺着大路一直往北走了。/*队伍顺着大路一向往北走了。

（3）这沙滩，沿海边一直望去，像是没有尽头。

*这沙滩，沿海边一向望去，像是没有尽头。

（4）远远望去，从山脚一直到山顶，一片葱绿。

*远远望去，从山脚一向到山顶，一片葱绿。

（5）从院长一直到护士，都投入了抢救伤病员的战斗。

*从院长一向到护士，都投入了抢救伤病员的战斗。

在前三句中，“一直”都表示空间上的方向始终不变，表达了动作行为在空间范围内的延伸和持续，而“一向”却不能用于上述任何表示空间的句子，这说明它不具有空间义；在后两个句子中，很多人都同词典中的看法一致，认为这些句子中的“一直”强调范围或表示范围。按照任海波（2005）的看法，这里的“一直”“本身并不表示范围，它只是表示空间的延伸，范围的意思是由‘从……到……来表示”，因为“如果不用‘一直，范围的意思仍然存在”。如：

（6）远远望去，从山脚到山顶，一片葱绿。

（7）从院长到护士，都投入了抢救伤病员的战斗。

所以，我们认为，“一直”与“一向”的主要差别就在于前者具有空间性，而后者不具有此意义。

（二）时间性

“一直”与“一向”都可以表示行为状态在较长时间里的持续，也就是说，它们都可以表示时间义。如：

（8）瑞典一直/一向重视环境保护和公共卫生健康，对于禁烟更为积极。

（9）修鞋这一行当，过去一直/一向为江浙农民垄断，如今，许多吉林农民已经走上街头操起了这个行当。

在例（8）中，“一直”与“一向”都表示从过去到现在的时间里，“瑞典很重视环境保护和公共卫生健康，对于禁烟更为积极”，也就是说，这种情况从过去一直持续到现在；而在例（9）中，我们可以推断，这两个词语表示的是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修鞋行业的情况，并且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离说话时间很近的一个时间点，但是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两个词语在这两个句子里可以通用，那么，是否在所有表示实践的情况下都可以通用呢？邓小宁（2002）曾经指出，虽然二者都可以表示时间，但“一向”只用于过去时，“一直”是用于所有时态，我们同意这一说法，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析发现，二者所表示的实践历程并不一样：

如图所示，D点代表说话时的时间点，C点代表距离说话时较近的一个过去的时间点，B点代表说话前时间里C点以前的任意一个时间点，即离说话人说话的时间比较远的一个过去的时间点，E、F点代表说话后的任意一个将来的时间点。我们通过分析发现，“一直”和“一向”都表示时间段含义，不可表示时间点含义，而“一向”因为只可用于过去时，因而只表示过去的某个时间段或从过去到说话时为止的时间段，即图中线段BD或BC所表示的时间段，但一般不能表示距离说话时较近的时间点到说话时这段时间段，即线段CD所示时间段，如例（8）表示线段BD，例（9）则表示线段BC，例（10）则表示CD。

（10）在过去的三天里，他一直呆在房间，不肯出来。

*在过去的三天里，他一向呆在房间，不肯出来。

在例（10）中，“过去的三天”符合“一向”用于过去时的要求，但仍不成立，就是因为我们认为“过去的三天”距离说话时时间太短，不能用“一向”来表示，只能用“一直”。当然，这个时间长短的判断要依赖于人类的认知图式，不是随便规定的。至于这种现象何以如此，还有待进一步考察。在语料中，我们发现一种表示时间比CD长，比BD短的用法。如：

（11）我这一向很忙。/你这一向在做些什么？

“这一向”在语料中是固定用法，表示“这一段时间、这一阵子”的意思，它所表示的时间段介于BD与CD之间，距离说话时的时间距离既不是很长，也不是很短。

上面例句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的事件和状态，根据邓小宁（2002）的观点，“一向”所表示的时间点最晚到现在（说话时）为止，所以D点以后的线段都不能用它来表示，却可以用“一直”来表示。如：

（12）我相信今后将一直有人可怜我，减去我的忧虑，但我不相信再能碰上这运气。（线段DF）

*我相信今后将一向有人可怜我，减去我的忧虑，但我不相信再能碰上这运气。

（13）从明天开始，我将一直守在你的身旁，陪伴你到永远。（线段EF）

*从明天开始，我将一向守在你的身旁，陪伴你到永远。

（三）持续性

在上面的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在线段BC或BD所表示的时间范围内，“一直”与“一向”都可以使用，如例（8），二者所表示的含义是不是就没有差别了呢？我们来看下面的例子：

（14）小说所描写的是一向骑在工人头上剥削工人的资本家。

小说所描写的是一直骑在工人头上剥削工人的资本家。

（15）他一直走着上学，从来没有骑过自行车。

他一向走着上学，但偶尔也会骑自行车。

（16）中国人过春节一向都要热热闹闹的，到处是鞭炮的轰鸣声……

？中国人过春节一直都要热热闹闹的，到处是鞭炮的轰鸣声……

在例（14）中，虽然使用两个词语句子能成立，但意思是有差别的，前一句强调资本家剥削工人的时间长久性，后一句则强调剥削的不间断性——持续性，这一点，在例（15）中体现得更为明显：前一个分句强调“走路”这种行为的不间断，后一分句则强调这一行为的恒常性，其中是可以有间断的。在例（16）中，我们可以看得更加清楚一些，过春节热热闹闹是我们中国人的习惯，是一种恒常的行为，所以在后一句中换用“一直”后似乎有些不太自然，这是因为“一直”不包含这样的含义。由此，我们得出，“一向”可以表示长久性、恒常性，而“一直”无此含义，是用来表示持续性、不间断性。正因为此，“一向”往往不能与距离说话时时间较近的词语同现，如例（10），不能与短时的时点词同现，但如果是表示规律性的时点词，则可以同现，“一直”则可以与确指的短时时点词或行为起点终点词同现。例如：

（17）那天晚上，他一直在图书馆看书。/*那天晚上，他一向在图书馆看书。

（18）我一直等到八点钟，他才来。/*我一向等到八点钟，他才来。（非规律性）

（19）这个小姑娘一向八点起床。/？这个小姑娘一直八点起床。（规律性）

（四）过程性

上面我们讨论了在表示过去时间段的句子中，“一直”与“一向”虽然都可以使用，但所表示的意义是有差别的。那么除了这种差别以外，是不是二者就可以通用了呢？我们不妨看看下面的例子：

（20）物价一直在下降。/*物价一向在下降。

（21）他们一直在干着呢。/*他们一向在干着呢。

“一直”和“一向”这两个词语不可以换用。其主要差别来源于与它们共现的词语的性质。

郭锐（1993）认为，汉语动词具有过程结构，其过程结构由动词表示的动作或状态的内部过程可能具有的“起点、终点和续段”三要素构成。由于三要素的有无和强弱的差异，过程结构形成不同的类型，郭锐根据六条标准把汉语动词的过程结构分为“无限结构、前限结构、双限结构、后限结构和点结构”五大类共十个小类。这五大类十小类构成一个完整的渐变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存在三个典型的过程结构类，这就是处于系统两端的无限结构、点结构和处于系统中心的第四小类双限结构。整个系统可看作是以动作为中心向两极（状态和变化）过渡的连续统，在这个连续统中，动词的过程性可以说是逐渐增强。我们发现，“一直”与“一向”都可以与这个连续统中的无限结构、前限结构的典型动词共现。除此之外，“一向”只能与双限结构的前三个小类中的典型动词共现，而“一直”却可以与所有双限结构以及后限结构中的典型词语进行搭配。可见，“一直”所表示的过程性要比“一向”强。在上面的例子中，“下降”属于典型的后限结构中词语，“干”属于双限结构第四小类中的词语，因而不能与“一向”搭配。

二、句法分布与语用特征

由于“一直”与“一向”语义特征的不同，导致了其句法分布和语用的不同。我们通过观察语料，主要发现以下几点区别：

（一）“一向”可以作定语，而“一直”却很少作定语。在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中，“一直”作定语的句子只有例句：

（22）这是我一直的幻影。

（23）如果我要死，我也要轰轰烈烈地死，这不是我一直的期望吗？

而“一向”作定语的句子却达45句之多。例如：

（24）那刻，我并不认为，这一向的趣味就需要更换或改良。

（25）这正是我一向的主张。

我们认为，这与“一向”单纯表示时间而体现的过程性很弱的特点是有关系的。因为其既表示时间，又可以作状语，更接近于时间名词的特点，所以它可以作定语使用。

（二）“一向”后跟形容词性或形容词短语的频率相当高，而“一直”后跟动词或动词短语的用法比较多，这应该是与二者所体现的过程性相关的。“一向”更多地用于表示状态，而“一直”既可以表示状态，又可以表示过程。另外，我们从二者与体态助词的共现情况中也可以看出这一点。邓小宁（2002）指出，“一直”可以与表示进行的着1、表示完成时限的了1以及“VP+过”的否定式共现，而“一向”不可以，因为其不表示过程性。

（三）“一直”在口语中可以作为疑问句的简单回答，而“一向”不可以。例如：

（26）A：“你一直在这里等他么？”

B：“是啊，一直。”

（27）A：“你一向喜欢唱歌，是么？”

B：*“是啊，一向。”

我们认为，这与“一直”表示时间的可持续性、不间断性的特征相关，可以用它单独来表示时间的不间断性。

（四）在祈使句中，很少使用“一向”，而“一直”却经常出现。例如：

（28）别一直站着呀，快坐下！

*别一向站着呀，快坐下！

祈使句往往表示要求对方做或不要做某事，具有动作性、过程性，所以“一直”更符合这种语义特点。在例（28）中，虽然词语“站着”表示一种状态，但从整个句子来看，它与动作“坐下”构成对比，因而具有了过程性、动作性，所以只能用“一直”，而不能用“一向”。

（五）“一直”往往侧重于对事态的客观叙述，目的在于传达信息，而“一向”与之相比则更侧重于表达叙述的主观评议。“一向”在句中往往带有一定的感情色彩。例如：

（29）你的工作一向表现很好，我们很佩服。

你的工作一直表现很好，我们很佩服。

在前一句中，说话者明显带有对听话者的赞扬的含义，而在后一句中这种含义就很不明显，更像是一种客观的陈述。例如：

（30）这个儿子啊，眼里一向没有我这个妈。

这个儿子啊，眼里一直没有我这个妈。

与上面的例句相比，这组例句更明显地体现了说话人的态度的差别，在前一个句子中，我们可以很直接地感受到母亲的抱怨，句子带有了更强烈的感情色彩。

参考文献：

[1]邓小宁.“一直”与“一向”的多角度分析[J].汉语学习，2002，

（6）.

[2]关键.“一直”“总”“老”的比较研究[J].汉语学习，2002，

（3）.

[3]郭锐.汉语动词的过程结构[J].中国语文，1993，（6）.

[4]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5]任海波.“一直”与“从来”的比较分析[J].广播电视大学学

报，2005，（1）.

[6]张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周晓辉陕西西安 延安大学西安创新学院中文系 71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