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权势低语势文化对低权势高语势文化的翻译①
——语言势差论下翻译的非殖民性

2012-04-18 07:19:03王富
关键词:后殖民势能语言

王富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 510665)

高权势低语势文化对低权势高语势文化的翻译①
——语言势差论下翻译的非殖民性

王富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 510665)

运用语言势差结构理论,以阿拉伯帝国、十字军东征时期的西欧、辽夏金元清帝国的翻译为例,论证了其翻译的非殖民性,对当前后殖民翻译研究的泛化提出了质疑。

语言势差论;翻译的非殖民性;高权势低语势文化;低权势高语势文化

一、语言势差论

罗世平《后殖民语言势差结构理论》是一篇专论语言势差的文章。该文在马克思主义和进化论基础上,弥补了语言势差方面的理论空白,为进一步研究打下基础。罗先生认为,语言势位等于文明势位,产生于语言内部结构,来自于民众社会,是人类文明的长期积淀和文明力量的语言积蓄;它不需要外部强制力量而自发地作用于他者、并得到他者自愿或自觉的“认同”。他认为文明势位高的民族,其语言的势位也比较高,因为决定语言势差的决定因素——文明势差“是人类进化的不平衡造成的,它受自然力量的支配和控制,而人类社会的政治权力无法对它形成根本意义上的控制或支配。”[1]当语言势位不同的两种语言接触的时候,就会释放出强大的语言势能,使高势位的语言作用于低势位的语言,并实现对低势位语言的支配。西方殖民语言之所以仍然在后殖民国家占主导地位,就在于西方的文明势位高于后殖民地国家的文明势位,因而,语言势位也就高于后殖民国家的语言势位。任何政治权力都无法从根本上改变高势语言与低势语言之间的、由人类发展长期积淀而成的既定的文明势位关系。下面,笔者着重以阿拉伯帝国、十字军东征时期的西欧、辽夏金元清帝国的翻译为例,来具体论述语言势差在翻译中的作用及与权力势差的相互关系。

二、语言势差论下的翻译实践

阿拉伯帝国建立之前和之初,文化根基浅薄,科技水平低下,阿拉伯半岛上的民族几乎全部过着原始的游牧生活,缺乏正规教育,史学界称此时的阿拉伯人处于蒙昧时代。“阿拉伯人在蒙昧时代的思想生活,大多表现在文字、诗歌、谚语、故事里面,至于科学哲学,则因当时的社会发展的水平,还不可能有什么表现。阿拉伯人在那时虽然知道宗谱、天象,及少许历史和少许医药知识,却绝不能叫它为学术。……那时的阿拉伯人,不过略具些微的知识与简单的观察而已,还说不上什么科学。”“蒙昧时代的阿拉伯人,差不多全是文盲,游牧人地区尤其如此。”[2](P51,P149)而这个时期被阿拉伯人征服的地区的文化水平要远远超过阿拉伯人。阿拉伯帝国所辖区域的许多地方,诸如印度西北部、波斯、两河流域、叙利亚和埃及等地,都是当时世界文化的先进地区。而这些周边国家和地区如印度、中国、拜占庭、北非、西亚等,亦是世界文化的先进地区。[3]阿拉伯征服者不断向外征服,他们的胜利,仅仅是军事、政治的;他们给予征服地区各族人民的,既非更为先进的生产方式,亦非科学技术和文化知识,惟有军事占领和强权统治。[4]高权力势能并未能将当时低势能的阿拉伯文化传到高势能的文化地区。高势能语言文化并未因为阿拉伯帝国的高权力势能而停止进入阿拉伯文化。相反,阿拉伯帝国在征服的过程中,汲取了其他民族的文化滋养,接受了被征服人民的文化,也吸收了帝国域外的高势能文化。马克思在谈到印度问题时讲过:“相继征服过印度的那些阿拉伯人、土耳其人、鞑靼人和莫卧尔人,总是不久就被印度人同化了。”[5](P70)可见,印度文化对阿拉伯帝国的影响之深。

阿拉伯帝国对异族文化采取了宽容和汲取的态度,重视、支持和奖励翻译事业。当政者主动组织翻译了东方(波斯和印度)和西方(古希腊、罗马)的哲学、医学、自然科学、文学等方面的著作。从阿拔斯王朝初期两百年内(主要是阿拔斯王朝第一期公元750-844年),在巴格达和其他各大城市,形成了一个波澜壮阔的、史无前例的“百年翻译运动”,使穆斯林成为东西方古代文化遗产的继承人。中世纪穆斯林对外来古典著作,不是简单地从事翻译,他们对古籍还进行了大量的考证、勘误、增补、注解、诠释的工作。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及其他人的各类哲学、伦理学、修辞学、逻辑学著作,欧几里德几何学、托勒密天文学和阿基米德的物理学都有阿拉伯文的译文。阿拉伯各民族以翻译这一捷径继承了东西方古代文明丰厚的文化遗产,翻译的学科范围涉及到当时东西方文明古国全部的自然和人文科学并开拓了新的领域,有医学、博物学、化学、天文学、数学、哲学、历史等等。这场规模宏大成绩卓著的翻译运动奠定了伊斯兰文化高起点创造的基石。阿拉伯民族在继承东西方古代先进文明的基础上,以自己的理性智慧加以丰富发展,创造了富有鲜明特色、涵盖广大地域、独树一帜的文化体系——伊斯兰文化。可以说,没有这场开放、借鉴人类已创造的先进文明的翻译运动,就不会有鹤立于中世纪的无与伦比的伊斯兰文化。这一文化独步中世纪,承前启后,媒介东西,踵事增华,为人类文明史缀上了彪炳千秋的一环。[6]翻译运动推动了伊斯兰学术文化的全面发展与兴旺,使阿拉伯语成为科学交流的主要语言,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提升到文化的领导地位,在9—11世纪达到繁荣灿烂的时期,对基督教文化占有压倒性优势。在这段漫长的历史时期,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也曾间歇性地在权力势能和文明势能上占据双重优势,并利用高权力势能向其所征服地区输出自己的高势能文化,属于文化殖民的范畴。但即便如此,阿拉伯帝国也未将翻译《古兰经》作为宣传和介绍伊斯兰教的手段予以运用。[7]

公元476年,正值原始社会末期、经济文化水平较低的日耳曼“蛮族”入侵灭亡西罗马帝国后,具有相对较高的权力势能,却在文化上逐渐放弃了他们原先使用的日耳曼语,改说拉丁语方言,逐步放弃了自己所信仰的原始宗教,改信罗马的基督教,最终被罗马的文明所同化,走上了封建化的道路。但日耳曼“蛮族”对希腊罗马的“异教”文化典籍不感兴趣,没有翻译继承,故而造成希腊罗马文化的中断和其文化势能持续的极其低下,使西欧经历了近一千年的黑暗和蒙昧状态。欧洲国家从11世纪发动的“十字军东征”,从屠杀犹太人开始,然后军事侵占穆斯林领土,血腥屠杀耶路撒冷居民,侵略战争延续了二百多年。当时的十字军东征使西欧具有相对较高的权力势能,但日耳曼统治下的西欧文化势能极其低下。

这个时期,高势能的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对西欧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当时西欧的统治者大都支持翻译事业,比如,雷蒙德大主教1125年在西班牙托莱多倡导创建了一所翻译学校,培养出了一大批翻译人才,成为贵族参与翻译的象征。西西里岛的罗吉尔二世(1130-1154年在位)醉心于阿拉伯——伊斯兰文化,被称为“半异教徒的国王”,促进了翻译事业的发展。罗吉尔二世的孙子弗雷德里克二世(1194-1250年)热衷于智力探索,保护学术,聘请众多翻译家翻译当时流行的阿拉伯文著作,将西西里的翻译运动推向高潮。大量阿拉伯文著作被翻译成拉丁文、西班牙文等欧洲文字。据不完全统计,从公元11世纪下半叶到13世纪末,欧洲翻译家把肯迪、法拉比、伊本·西那、安萨里、伊本·鲁西德、花拉子密、拉齐、白塔尼、贾比尔· 本·哈扬、扎赫拉维、比特鲁吉等50多位阿拉伯学者的253部阿拉伯著作译成拉丁文、希伯来文、西班牙文和葡萄牙文等西方文字,并且把约200余部译成阿拉伯文的古希腊著作译成拉丁文等西方文字。欧洲由此重新发现了大量希腊学术著作,进而掀起一个研究古典文化的热潮。穆斯林的科学著作也受到广泛翻译,意大利人杰拉德翻译了约87部穆斯林的科学著作,包括《托莱多星表》与《托勒密天文学大成校正》等天文学著作,巴努·穆萨、花拉子密、阿布·卡米勒等的数学著作,以及医学家扎哈拉维的外科论著等等。这场翻译运动对中世纪末期欧洲的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促进了西欧的哲学、文学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欧洲文艺复兴由此拉开序幕。诚如美国学者基佐在他的《欧洲文化通史》中坦言:“伊斯兰世界涌来的知识潮流,带来了向心灵解放的大跃进,促进了发展自由思想的伟大进步。”[8](P5)经过5个多世纪的翻译、吸收和创新,文艺复兴后的西方文化逐步取代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领导地位。1798年法国殖民者占领埃及后,伊斯兰世界先后沦为西方各帝国的殖民地。从此以后,西方在权力势能与文化势能上取得了双重优势。随着殖民扩张的进行,西方的后殖民翻译才得以出现。

在中国,高权力的低势文化对高势文化的翻译更为普遍。南北朝时期、五代十国时期、辽宋夏金元及清帝国时期,少数民族政权都处于高权力势位,但其文化势能大都极其低下。高权势低语势文化无不积极翻译吸纳低权势高语势的汉文化。南北朝时期、五代十国时期,少数民族政权甚至直接将汉语言文化作为自己的语言文化,主动推行汉化,以北魏孝文帝最为明显。本文以辽宋夏金元及清帝国时期为例。

两宋时期,经济、文化高度发达,是中国乃至当时世界发展的顶峰。两宋地域远远小于汉唐,但其经济实力和物质文明却大大高于前代,其鼎盛时期的经济总量竟惊人地占世界经济总量的75% —80%。两宋文化的发达是举世公认的。陈寅恪认为:“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9](P245)邓广铭认为,宋代文化是“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高度的”,“宋代文化的发展,在中国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达于顶峰,不但超越了前代,也为其后的元明之所不能及”,并强调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10](P1,P7,P8)两宋文明与周边民族政权相比,势能高低更是一目了然。但正是这一历史时期,周边民族政权林立,除大理、吐蕃、西辽、高丽等与两宋并存外,辽、夏、金、蒙等政权更是虎视眈眈,屡屡进犯中原,两宋政权则节节败退,割地、求和、纳贡、称臣,勉强自保。辽帝国(916-1125)创立前后,与北宋(960-1127)长期征战。1004年,辽南下进攻北宋,后议和订立“澶渊之盟”。北宋被迫每年向辽缴纳银/绢30万两/匹的岁币,北宋对于辽在形势上始终处于不利地位。党项族建立的西夏(1038-1227)虽然名义上向北宋称臣,但北宋实际上每年必须向西夏“赐”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二万斤。宋朝以“自欺”的方式,满足了其宗主国的心理。金帝国(1115-1234)迅速灭亡北宋(1127),掠走宋徽宗和宋钦宗两位皇帝,中原人民沦为俘虏。到南宋(1127-1279)时,代表中国国家的皇帝,都俯首称臣于金国女真异族,汉政权的正统地位让位于金朝,汉族中心地位和高权力势位荡然无存。而且,这还是仅就辽、夏、金与宋之间的整体关系而言,而具体到辽夏金政权内部,情况则更是如此。因为其统治民族与其国内的汉族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汉族人数和文化势能都在统治民族之上,但汉族地位和权力势能则更低。其国内的汉人也为其政权服务,为其统治民族的语言文化创制和发展作出贡献。辽夏金的翻译更大程度上属于其国内的统治民族文化与汉文化之间的交流,而非与宋朝汉文化的交流。这样以来,辽夏金的翻译情况实际与罗马、阿拉伯、西欧、元清时期的翻译基本一样,都是统治民族文化与被统治民族文化之间的翻译。

辽帝国曾先后创制了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契丹大字是在汉人的帮助下以汉字为基础创制的,并被大力推广应用。但辽朝对外的正式公文、国书、诏令、奏议、文牒、学校教育,仍然使用汉字。契丹民族语言时为帝国国语,以其政治之强势渗入华北汉语。但辽兴宗却诏令翻译汉族文化典籍,萧家奴等翻译《贞观政要》为契丹文,供兴宗及其臣下学习。契丹民族语言还翻译过《易经》、《尚书》、《论语》、《孟子》等儒家典籍。辽代曾用契丹文翻译佛经、医学等书籍。比如耶律倍就曾译过《阴佛经》。辽朝积极引进汉法,发展文化,同时修孔庙,置国子监,笼络汉族士人,对臣民开展以忠孝和三纲五常为本的儒家伦理道德教育,“孔子大圣,乃世所尊”,主张以儒家思想作为主导文化,所有制度“一用汉法”。汉语言文化对他族同化之力,显然在居于政治强势的契丹语言文化之上。

西夏文字创造于11世纪。西夏文是仿照汉字创制出来的,与汉字字形相似,被尊为国字。西夏王元昊试图以“胡礼蕃书,抗衡中国”。1039年诏立“蕃学”,命重臣野利仁荣主持,并下令各州都设立“蕃学”,但是,西夏文化基础薄弱,教育落后,蕃学的发展仍需要借助发达的汉文化。西夏文字大量翻译《孝经》、《尔雅》、《四言杂字》等儒家经典和启蒙课本。刚传到西夏的《论语》、《孟子》也被译成西夏文,而且还对《论语》阐发别义,有所发明。《尚书》被规定为“蕃学”的必读教材。此外,还把渗透着传统儒学君臣道义与治国之旨的《贞观政要》译成西夏文。除了翻译上述经典外,重要译作还有《孙子兵法》、《六韬》、《黄石公三略》、《类林》、《十二国》、《德行集》、《列子》、《左传》、《毛诗》、《孔子语》、《易经》、《老子》、《淮南子》、《韵书》等等。西夏还曾先后用了53年时间翻译了3679卷汉文佛经,大大促进了西夏佛教的发展。大量儒家经典的翻译和刊行,使强盛一时的西夏逐渐接受以儒学为核心的汉文化的影响。西夏历代统治者都尊孔崇儒,特别是仁宗李仁孝执政的五十年间,更极力推广儒学,尊礼孔子。西夏统治者对孔子的尊崇甚至超过了汉人,尊崇为“文皇帝”,并令各州立庙祭祀,极大地抬高了孔子和儒家文化的地位,以至于到了“得中国土地,役中国人力,称中国位号,仿中国官属,读中国书籍,行中国法令”的程度。[11](P189)

金帝国在对辽、宋发动战争的同时,对汉文化表现出了强烈的渴求。金在太宗时期就创制女真文字。女真大字仿照汉字楷书创制而成,又以契丹、汉字偏旁创制女真小字。尊信儒经的金世宗设置译经所,于大定四年(1164年)“诏以女真字译书籍”,即用女真文翻译汉文经史。《论语》、《孟子》、《孝经》、《易》、《书》、《汉书》、《史记》、《贞观政要》、《白氏策林》等汉族的经史著作皆被译成女真文字。金帝国设立了专门以本民族语言施教的女真国子学与女真太学,以教育女真族子弟。学习的内容主要是翻译成女真文字的经史子著作。金熙宗赞扬孔子“其道可尊,使万世敬仰”,大力弘扬儒家文化,使儒家思想成为金朝的统治思想。皇统元年(1141),熙宗亲祭孔子庙,对侍臣说:“我深悔少时游佚,不知立志于学问,蹉跎了岁月。”从此他日以继夜地阅读《尚书》、《论语》和《五代史》。到了大定二十三年(1183),译经所进呈所译的汉籍有《易》、《书》、《论语》、《孟子》、《老子》、《杨子》、《文中子》、《列子》及《新唐书》等。世宗下令颁行,并对宰臣说:“我所以下令译经,目的是让女真人懂得仁义道德。”但是,女真人在和汉人相处中,受到汉文化影响越来越广泛深入,习用汉语的人数迅速增长。世宗针对这种情况,曾对太子和诸王说:“你们自幼习惯汉人的风俗,不知女真的纯朴之风,甚至于文字语言都有不通晓的。这是忘本。”因此规定:皇宫卫士不通女真语的,必须勒令学习,不准讲汉语。然而,女真族学习汉文化,乃是向封建社会进展的一种需要。全国统治者对此趋势难以阻遏,因此往往顺而行之。恩格斯曾经指出,“每一次由比较野蛮的民族所进行的征服,不言而喻地阻碍了经济的发展,摧毁了大批的生产力。但是在长期的征服中,比较野蛮的征服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得不适应征服后存在的比较高的‘经济情况’;他们为被征服者所同化,而且大部分甚至还不得不采用被征服者的语言。”[12](P175-176)金朝的情况也是如此。到了元朝,蒙古统治者将原南宋治下的各族称为南人,而把金、辽、西夏境内的各族统称为“汉人”,女真族、契丹族和党项族的汉化程度可见一斑。

蒙元(1276-1368)是一个征服王朝,蒙古人是其他各少数民族和汉族的征服者,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心态临尊中原的,并深深的以自己的语言文化为荣。蒙古人带着这种优越感实行民族等级制度,在这个等级中,汉人和南人处于最后。大蒙古国的草原本位政策,决定了蒙古大汗对汉地只采取间接统治,重搜刮而轻治理,造成“汉地不治”的局面。元代的官方语言是蒙古语。元至元六年(1269年)蒙古皇帝忽必烈特命国师八思巴创制八思巴字。为推广这种文字,朝廷在地方上广设蒙古字学进行教授。大批汉人为获进身之阶,入蒙古字学读书。“依蒙族、习蒙语、行蒙俗”等蒙古化倾向已成为汉族社会中并不鲜见的事例。蒙古语的语法、词法还渗入汉语当中,形成一种非常有特色的“元代白话”文体,对汉族地区产生巨大的作用力。蒙古族的翻译文化是从13世纪蒙古文字的形成开始的。为了适应元朝大一统的需要,还规定用这种文字“译写一切文字”。官吏普遍不懂当时的汉语,这也就成就了一批衙门里的翻译官。蒙古国字用来翻译汉文的经、史等文献,供蒙古贵族子弟学习。蒙古翻译家们翻译的汉族儒家经典、历史和文学著作种类繁多,主要有《四书》、《五经》、《资治通鉴》、《辽史》、《金史》、《水浒传》、《红楼梦》、《西游记》、《聊斋志异》、《古今奇观》、《济公传》、《金瓶梅》、《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封神演义》、《西汉演义》、《施公案》、《玉匣记》、《大唐北平传》等100多种。蒙古语和汉语在长期的交往过程中,汉语对蒙古语的影响较大,蒙古语的许多词汇都是由汉语音译转化而成的,从而极大地丰富了蒙古语的语言系统。随着蒙汉交流的增加,大批的蒙古文人学习和使用汉语文,许多文学作品用汉文创作。历史有它的必然性,在文化上蒙古人不可避免地要被先进的中原文化所征服。这就使得蒙古人在历史进程中渐渐有了汉化的倾向与发展。所谓“汉化”不是汉族把其他民族完全同化,这个“汉化”是一个异族吸收汉族文化因素的过程,是个量变的过程,程度有深有浅。与辽金夏相比,蒙古族的汉化程度显然并不深,并且蒙古族的汉化道路实在是曲折艰难而又迟滞的。忽必烈即位后,改弦更张,推行汉法,将统治重心由漠北移到汉地,从而在汉化道路上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元代统治者大都羡慕汉文化。忽必烈不仅自己积极学习儒家思想,太子真金更是“全盘汉化”。美国学者傅海波甚至指出:“如果不是元朝速亡,假以时日,未始不能产生康熙、乾隆那样的精通汉学的蒙古皇帝。”[13]在思想文化上,元朝的统治者与辽、金等少数民族统治者一样,他们积极吸取、接受汉族文化传统,以“武功定天下,以文德治海内”,并以儒家学派为正统思想。朝廷还设立官学,以儒家的四书五经为教科书,“自京师至于偏州下邑,海陬徼塞,四方万里之外,莫不有学”。元朝的最高统治者还亲自带头学习经史,表示对于儒学的重视。朝廷下令翻译儒家著作,请著名儒学大师讲授汉文经典,要求皇室成员、群臣百官都必须习读儒经。在朝廷中,统治者任用儒士,如耶律楚材、赵复、许衡、姚枢等一批汉族或少数民族中的儒林名士,都先后委以要职。在他们的宣传、影响之下,儒学在元代得到广泛的传播。元朝中期大德十一年(1307),元成宗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并对孔子的家族、弟子等加封了种种称号。延佑二年(1315),元仁宗下令恢复科举制度,将儒家学说中的程朱理学定为考试的主要内容。从此程朱理学成为元朝的官方思想。

作为文化势能较低的军事征服者,清帝国(1644-1912)的统治者,具有强烈的主宰意识。努尔哈赤时代创制的满文吸收了大量音译汉语借词,大大丰富了自身的词汇,从而推动了满语文的发展。在清朝,满语称“清语”、“国语”,满文称“清文”、“国文”。满文在清政权所及之处,全面、广泛、迅速、彻底地推广开来,成为清王朝的国书。满族统治者设置翻译汉文的机构,在科举考试中添加翻译科,举行翻译会试。他们重视在汉文化里寻找自己民族缺乏的文化科学技术,将汉族的文化典籍翻译成满文,学习汉族“治国平天下”的理论经验。清帝国的260多年中,满族人全面地翻译汉文化的经典著作,包括哲学、法律、军事、宗教、文学、历史、数学、医学等方方面面,真是洋洋大观,无法胜数。儒家著作对从奴隶制向封建制飞跃的满族统治者来说,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通过阅读那些译籍,可以大大丰富满族统治者的文化知识、政治统治经验和军事上的战略战术,可以知彼知己,吸收汉族的先进文明。[11](P307)清朝实行崇儒重道的文化教育政策,即崇孔尊朱,提倡理学,以儒家思想作为全社会的指导思想。清朝历代帝王都崇奉孔子。在崇奉孔子的同时,清朝统治者多次重修曲阜孔庙,并在全国各地修建孔庙,祭祀孔子。满族还利用居于最高统治的主导地位,采取积极主动的姿态,在把汉文化有益部分拿来为我所用的同时,对那些与本民族历史意识、文化传统相抵触,阻碍自己前进和发展的东西加以批判和重新塑造,将自己的主体性发挥到了极致。但是,从满族登上历史舞台的那天起,其语言文化就受到汉族语言文化的直接影响。高势能的汉语象磁石一样吸引着低文化势能的满族人民。在长期的相互接触过程中,由最初的相互影响,到汉语言文化逐渐占据上风,以致最后满族人放弃自己的语言,接受了汉族语言。到乾隆时期,臣僚的奏折中已经多用汉文,用满文的越来越少,连满族的祖宗发祥地盛京的地方官员都不能用满语奏对,满洲人才“习汉书、入汉俗,渐忘我满洲旧俗”。[14]满族人民进入政治、经济、文化都比较先进的地区,长期同广大汉族人民杂居相处,共同从事生产活动,满语满文难以发挥交际工具的作用,势必为汉语文所代替。“满族虽说是征服者,但他们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根,与被征服的汉人相比,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在文化上则往往陷于恐惧和钦羡、有心抵拒却又难于摆脱其诱惑的尴尬境地。”[15]尽管清朝统治者从维护其统治地位的需要出发竭力推行满语满文,一再告诫八旗子弟不能丢掉“国语骑射”,并作为一条政策加以施行,但“马上得天下”的满洲贵族,亦与历代征服者如拓跋鲜卑、契丹等民族一样,从此踏上融合于中原文化的不归路。[16]这也是换取统治权必要的文化代价。可以看出,清帝国前期的权力势能同以上各例一样,促进了文化势能的提升,文化势能反过来维护了权力势能的稳定。但清帝国中期以后,权力势能与文化势能的关系出现了变化,权力势能再也无法维持和促进满族文化势能的提升,而是以牺牲语言文化来维护权力的稳定,以语言文化为代价换取政治统治权力的稳固。

三、翻译的主体性与非殖民性

从翻译的结果来看,上述几个案例虽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一致的,即高低文化之间翻译的非殖民性。后殖民论者所忽略的恰恰是殖民动机与殖民结果的背离,而结果才是判断后殖民翻译的最终标准。后殖民不仅需要殖民动机,更需要殖民后果,低势文化在军事政治霸权下有殖民动机,但无殖民后果,因而不能称为后殖民。罗马、蒙满等本想利用翻译来巩固其权力,最终却引发了颠覆性的后果。统治民族文化对被统治民族文化同时具有他者为上和征服性的双重矛盾心态。虽然统治民族都以自己的语言为国语,以自己为尊,但同时对其他文化依然可以尊重、虚心学习和接受。正如刘宓庆指出的,在西方,翻译始于强势文化(古希腊文明)对弱势文化(古罗马文明)的“精神征服”,因而不存在“宗主文明”(译入国文化)对翻译文化(译出国文化)的抗拒,或“翻译文化”对宗主权势的臣服。翻译之在罗马犹如雅客临门,来着为的是解救罗马莽蛮于精神荒芜和文化匮乏。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中世纪,在中世纪的托莱多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的德、英、法等国,翻译都是弱势文化召唤强势文化。[17](P34)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中世纪的西欧、元清帝国等虽有推行文化殖民的主观愿望和具体实践,但从最终结果看,都不成功。从翻译主体性、翻译意图与翻译结果的背离可以清楚看出征服者的征服心态与非文化殖民的实质。这样的低势文化与高势文化之间的翻译是后殖民翻译理论所无法涵盖的,单纯用后殖民翻译理论套用上述翻译案例显然不准确。如果仅仅靠一个译者的某句话、某个观点、某个翻译细节就将他归入后殖民之列,而不将他的整个翻译史实及其影响作为考察对象,其结论必然是偏颇的。如果勉强用后殖民译论来解释这些翻译实践,必然会有很多扞格不通之处,使丰富繁杂的翻译现象趋于单一化。一句话,翻译现象极其复杂,并非后殖民译论所能涵盖,将所有翻译活动都视为后殖民行为显然有失偏颇。而语言势差理论正好提供了方法论上的一种补充。后殖民译论只是研究翻译现象的一种视角、一家之言而已,不能因此遮蔽其他视角,而应将其研究范围作严格限定,不能扩大化。通过上面的论述可知,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语言势差在翻译中的确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是权力势差所无法取代的。语言势差论,有一定道理,可以部分解释语言文化之间的翻译现象,为反思当前翻译研究的泛权力论和权力决定论,区分语言文化之间的自然同化与强迫同化,防止后殖民语境无限扩大化提供了理论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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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ranslations from High-power-low-language-potential culture to Low-power-high-language-potential Culture-reflecting on translation's non-colonial nature in perspective of Language Potential Disparity Theory

WANG Fu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Guangdong Polytechnical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65,China)

On basis of the Potential Disparity Structure Theory of Post-Colonial Languages,this paper analyzes the translation activities in Arab Empire,in Western Europe during the Crusade,and in the Empires of Liao,Xia,Jin,Yuan,and Qing.It proves the non-colonial nature of translation and puts up skepticism on the indiscriminate applications of post-colonial translation theories.

Potential Disparity Structure Theory;non-colonial nature;High-power-low-language-potential culture;Low-power-high-language-potential Culture

H059

A

10.3969/j.issn.1674-8107.2012.02.021

1674-8107(2012)02-0125-07

(责任编辑:刘伙根)

2011-12-14

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项目“后殖民翻译研究反思”。

王富(1975-),男,河南商丘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比较文学、翻译研究。

①笔者曾在拙著《论后殖民语言现象中的权力因素——兼与罗世平先生商榷》(载《社科纵横》2009年第11期)中,对罗先生《后殖民语言势差结构理论》提出商榷,本文则利用其合理成分反思后殖民翻译研究的泛化。同时,本文所举史实再次商榷罗先生论点并印证原拙著观点:文明势差并不总是决定权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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