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喻体到本体:新世纪女性诗歌创作的一个侧面

2012-04-13 23:19
关键词:李少君红颜博客

陈 卫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 350007)

从喻体到本体:新世纪女性诗歌创作的一个侧面

陈 卫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 350007)

“新红颜写作”是2010年5月由李少君和张德明提出的一种女性诗歌写作现象,由此引发诗歌界讨论。《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和《21世纪诗歌精选·新红颜写作诗歌档案》两部书籍的出版使我们再次追问这一现象与写作的价值。“新红颜写作”是描绘女性诗歌写作现象时使用的一个限定性喻体,既不指流派创作,不强求涵盖同一时代女性诗歌创作的全貌,也不包括未来新技术条件下的女性诗歌写作新景象。这种现象具体表现为娱乐性想象、自然世界的心灵幻化、女权意识减弱等共性。

新红颜;女性诗歌;喻体;本体;娱乐性想象;幻化;女权意识;淡化

从1990年代开始,我断断续续写过一些关于中国现代女性诗歌的文字。我一直认为,就像天生的性别差异,从整体而论,女性诗歌有别于男性诗歌。女性诗人偏爱情感抒发,在冰心、林徽因、沈祖棻等学者类诗人的诗中,自觉表现出女儿性、妻性和母性,但又非一般的女性意识,从某种意义上看,她们的诗歌被赋予了宗教或准宗教色彩,爱情皆可视为人类之爱。战争年代里,关露、杨刚或陈敬容、郑敏等女性诗人的诗歌,虽然不一定是女权意识的,但在写作视野、语言表达、修辞方式上,还是会呈现出一些女性的特殊之处。从根本上来说,女性诗歌从来都不是高蹈的,它们关心个体、家庭,也关心人类、社会,追思命运与存在,因而有一部分相对成熟的女性诗人不愿意从性别上被评论者区分。

一 喻体:“新红颜写作”再探讨

2010年5月,李少君和张德明在《海边对话:关于“新红颜写作”》中提出“新红颜写作”现象;紧接着,他们在《山花》、《文艺争鸣》、《滇池》等刊物刊发相关文章,推出诗歌大展,召开学术讨论会,展开理论上的进一步探讨,再结成两部有关“新红颜写作”的书:《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和《21世纪诗歌精选·新红颜写作诗歌档案》(第三辑)。

不像“朦胧诗”群体在80年代初伴随紧张的政治气氛艰难问世,追求和谐共建社会中的“新红颜写作”出场相对轻松。一年过去,这一命名在学界传播,命名者的想法也为人所知,他们想让更多的读者注意到网络平台——博客上活跃着一群热衷诗歌写作的女性,“影响越来越大,有一些已经被主流诗歌界逐步接受”。[1]通过命名,以期引起更多诗歌爱好者对当前网络诗歌的参与和关注,达到复兴中国诗歌和中国文化的目的。

《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的文章是关于“新红颜”命名来由、写作队伍、诗歌特性、诗歌意义、写作问题等方面的讨论。命名者认为:“新红颜写作”是现代性与中国性的结合。“新”有两重意义,一是主体为自由独立之女性,二是创新;而“红颜”,“具有中国传统美学色彩,是来自传统的”。[2]在争鸣中,易彬等论者表示更愿意使用“个人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3]一词。关于写作群体指认等问题,江非在《中国新诗“第三次浪潮”中的“女性身份”重建》比较集中地谈到。他认为写作群体的名单各异,①《新红颜写作诗歌档案》的入选诗人中,这几年颇显实力的女性诗人如郑小琼、路也、李小洛、叶丽隽、安琪、李轻松、娜夜、蓝蓝、毛毛等没有选入。虽然李少君曾在《海边对话:关于“新红颜写作”》中谈到他个人一直很喜欢“叶丽隽、路也、娜夜”等诗人。可见,此诗集还有待补充完善。而且“在年龄上,包括了从1950年代出生到90年代出生的几代人。地理上,包括了港澳地区在内的全国;在诗歌写作的美学追求上,也是种类全收,一网打尽”,“体现了各位评论家对于全局的观照,但更多的是显露了评论家们对于概念的使用原则的自主性模糊”。他指明这是“泛网络博客化”加上“泛女性化”的结果。[4]江非的这些看法值得研究者对命名提出后的诗歌现象进行更密切的关注。

关于诗歌特性、诗歌意义与写作问题,赵金钟、刘复生、霍俊明、张立群、刘波等从不同角度谈到。赵金钟指出“新红颜写作”的重要诗学特征是“中和性”、“自由性”、“原生性”、“当下性:生活化、日常化”;[5]刘复生认为“新红颜写作”完成了一次“与父兄的有限度和解”,呈现极具个人化的经验;[6]霍俊明从博客上的女性诗歌中看到了“天鹅绒一般的监狱”,这种个人化的乌托邦特色使博客女性诗歌成了“消费时代、娱乐时代取悦读者”的“参与者”和“共谋者”;[7]张立群以为“新诗史上的每一次写作命名都带有‘介入’倾向和‘权利’的成分”,从写作和写作群体本身进行有限的确认具有一定的诗学意义;[8]刘波批评女性诗歌在世俗经验和世俗情感上做自我抄袭、相互复制,表现出轻盈和甜腻的风格,对现有世界边界的拓展,诗歌形式的创新,缺乏深入探索。[9]56-57

依据我所注意到的中国诗歌史曾因命名有过的问题和诗歌发展的现状,提出一些个人想法,供对“新红颜写作”有兴趣的读者参考。

从逻辑看,“新红颜写作”是一个不太周延的概念;从文学修辞角度审视,这是一个比喻性命名。我们如果对命名与争鸣中反复使用的三个关键词“新”、“红颜”、“网络博客”改换角度再深入探讨,会发现以现象命名常难以免除悖论性的一面。

在多数人观念中,“新”与时间相关。时间往前流动的过程里,新与旧有界限定规。就如当年“中国新诗”的命名,让现在的论诗者犹疑:1917年被认为的“新”,百年之后还“新”吗?“新”的标尺是什么?它是针对传统而言的现代性还是在历史河流中涌动的时间性?事实上,新和旧是一对被清晰的时间轴模糊的相对性概念。现在部分学者已认识到“中国新诗”之名的时间局限而取用“现代汉诗”之说。

争鸣中也有论者用“博客时代”或“网络时代”的女性诗歌写作之名。在当下,这一命名看上去会更准确。可是10年、20年之后,诗歌风格可能会随时代的观念变化而发生转向,网络技术也许会被更高超的科学技术取代,这一定义在那时同样显得过时。就如我们现在读“五四”时期的作品,曾经的新文学在现在读者的眼里也是古董。颠扑不破的真理不好找,流芳百世的命名也难寻,除非时间停止。因此,从时间上论,所有的现象命名都只能针对现在和过去发生的事情而言,不可指向未来。作为写作现象,“新红颜写作”这一命名只能看作是对现阶段女性写作事实的一种反映。

“红颜”称谓,可指青春的颜色,或指代靓丽女性。在中国文化中,常有“红颜祸水”、“红颜薄命”、“红颜知己”等习惯用语。最常用的“红颜”含义是男性对美貌女性的称呼,而女性一般不自称“红颜”。这就如日语中的敬语,有性别和等级之分。如果“红颜”使用于年长女性,这一“雅称”又令人感到些许的名不符实。将此词概括当下所有女性诗歌写作者更不适宜。女性写作群中有年轻女性,可称“红颜”,而高龄老人,如郑敏、灰娃,称“红颜”显得太轻佻。

博客为写作、发表的平台,和纸媒为发表平台的作用一样,跟诗歌质量的高低没有直接关系,但不能忽视当前两种传播媒体有互通之势。从《新红颜写作诗歌档案》出版过程可以看到,印成纸质版之前,诗歌大多在网络博客登出,属自由基地的自然产品。经过李少君、张德明等人编辑后,就发生了性质上的改观。从书的编辑排版中可以见到,他们在介绍诗人时增添了博客中不常有的重要信息:除网络名、博客名外,还列上本名,发表的纸质刊物名以及出版的诗集名。这种编辑方式显然考虑到博客诗歌在未来时空里的流传限制,只有纸质版诗歌才更容易为后世读者阅读,为学术界提供有年代特征的参考依据(学术研究中版本很重要),真正成为中国诗歌写作的一部分。因此,我认为论证“新红颜”诗歌无必要特别强调它来自博客,博客不过相当于日记本或作业本。与日记本、作业本不同的是,它一开始就是公众化的东西,但又不可完全忽略博客的中介作用。编选者最初关注的确是从博客这种媒体开始。与纸质媒体相比,博客是随性的空间,编辑者基本为写作者本人(商业性博客除外),只要不触犯国家法规法律,内容不出现淫秽,作品写什么,质量高低跟粘贴发表都没有关系,而纸质刊物一般含有国家意识、刊物性质、编辑要求等因素在内,发表的标准相对更高。

还要注意的是,随着这一“新红颜写作”现象的提出,其主体容易在群体指认和叙述中被当作一个写作流派。就像文学史上的“九月派”一样,成为常被专家否认的命名。“新红颜写作”不是流派,而是来自诗歌观察者对部分女性诗歌写作的共同现象的命名。

由于时代在朝前走,不断会有新的女性登上博客进行诗歌写作,“新红颜写作”的阵营有着无限生长的可能性。写作情况会不会因为时代思潮、审美变化而发生代际性、区域性变化呢?在变化还未到来之际,我们不免会这样推测。让人确信的是,当新的写作现象到来,旧的特征会更加明显。就如我们现在看“朦胧诗”或“新生代”,当时却“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因此,我认为不妨把“新红颜写作”当作描绘女性诗歌写作现象时使用的一个限定性喻体,不强求涵盖同一时代女性诗歌创作的全貌,也不包括未来新技术条件下的女性诗歌写作新景象。同时,不要把它当成流派写作,而是把它视作当下女性诗歌创作现象中的一种,这一命名才能体现出与它相符的时代价值和美学意义。争鸣不是理论批判,是推动诗歌写作与理论完善的动力。正如毕光明所说:“关于‘新红颜写作的’理论争鸣,是当下文学突围的一个侧影”。[10]

二 本体:《21世纪诗歌精选》第三辑编选评析

《21世纪诗歌精选》是系列丛书,长江文艺出版社每年出一辑。前两辑分别为草根诗歌、诗歌群落主题,第三辑取名为“新红颜写作诗歌档案”。现在我想避开喻体之名,回到诗集本体中评析。

首先了解入选诗作者的命名、来源和身份。

诗选的作者,大部分都使用网名,或笔名。一般来说,伴随出生而诞生的本名源自长辈,笔名多为写作者自己所取。在李少君、张维编选另一部《十年诗选2000-2010》中可看到男性写诗者的网名有金黄的老虎、湖北青蛙、举人家的书童等,含威猛、或可爱的动物名,展现男性谐趣的一面。女性作者的名字宛若春天景象:与植物相关的最多,如花语、梅依然、翩然落梅、君子爱莲、清荷铃子、金铃子、李清荷、蓝栀子、小小麦子、巫小茶、水晶花、旧海棠、七月的海棠等。其次与自然气候有关,如白雪、兰雪、云川儿等;还有与颜色相关,如微紫、龙青、红土;有的取自古典诗歌意象,如梧桐雨梦、微雨含烟、月满西楼、梦桐疏影、蝶雨馨兰、冷盈袖等;还有的用叠词,丫丫、菁菁、陈陈、杜绿绿、艾丝丝、施施然、木叶叶;另有的与古典文学和文化相关的,如楚辞歌、唐朝飞歌、横行胭脂、古筝等。使用地名的有重庆子衣、山东小点子等。

从这些命名中足以见出女性写作者的性别意识。她们选择多为自然界植物意象或是与诗词有关的名字,叠词命名法是女性取名的常用方式,使声音动听娇美。在此之前的现代女性诗人,特别是我们看到的纸质媒体的女性诗人,即使用笔名,多带上一个姓氏,如白薇、舒婷、林子;不带姓的,如冰心、伊蕾等基本符合传统的命名法则,连名带姓不超过三个字,很少让自己的名字像一个专有名词或半句诗词。从这些写作者的取名中可以推测她们中的许多人并不打算把自己真实的身份暴露给公众,在网络开设博客更像是晒心情、游戏、通过文字自娱自乐。

其次,从诗选的介绍文字还可知道这些通过网络发表诗歌的女性,又并非诗歌初试者。她们大多有文学创作经历,在诗歌刊物《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诗潮》和综合性文学刊物《青年作家》、《十月》、《上海文学》上发表过作品。写作者中的一部分,还有出版诗集和获官方文学奖的经历,另有一部分有画画、音乐等艺术爱好。

通过对入选作品分类,可进一步了解她们的写作取向。

一个明显的特征,是女性作者偏向于从古典诗词、古代事件、写古典题材的现代作品中取材,在互文性写作中营造幻梦式复古色彩。

以冷盈袖入选的三首诗为例。《今夕何夕》题目来自《越人歌》;诗句“江花胜火”化用白居易的《忆江南》中的“日出江花红胜火”;“隔江唱小桃红”改自杜牧《泊秦淮》的“隔江犹唱后庭花”;“小小的村庄”一句,会让人联想到80年代朱晓琳演唱的流行歌曲“小小的村庄,青青的山岗”;诗句中的“有炊烟,有鸡犬”等还会让人产生读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的印象。《长相思》除借古典词牌,诗还取古代诗词中意象营造气氛:古城、杨柳、桥头等,还有来自苏轼词《江城子》中的“明月夜”、“小轩窗”;“万户捣衣声”来自李白的《子夜吴歌》。《侠客行》里有古龙武侠小说的李寻欢、楚留香等名字。与这些古文、古时情境、古人名一同进入文本的“我”或“你”,现代感并不强,而且人物身上流露出表演性。如《侠客行》中,“我喜欢穿蓝袍/踩着琴弦行走”或是“提着一只鸟笼”,“不再记得自己是谁”,“因此突然快乐”等。诗歌所表现心态与观看当下盛行的古装戏所引出的联想相似。在我看来,这种互文性写作属于娱乐性情感联想。

类似的写作风格在这些女性的诗歌中盛行。施施然的《我常常走在民国的街道上》会让读者以为作者刚看了民国爱情剧,金铃子的《曲有误》不免让人认为是“三国热”电视后的白日梦。这一类作品看上去有文化、有品位,但复制前朝与相互模仿的倾向较为严重,写作者借助“文化”(古诗、词、戏、故事)替代来自生活的真实感受。

自然界中,男性诗人热衷的意象,大的有力量型的老虎、狮子、恐龙、豹,小的有蚂蚁、石头等,装扮世界的花草树木仿佛为女性作者而生,就像她们的笔名一样,芬芳、多彩,孕育多种情感。林馥娜的《雨崩村》写雨崩村的秋水、落叶、小花;红线女的《我决定爱上一些事物》爱小榕树的沧桑,野菊花的孤独;谈雅丽在《苹果树》中写到“幽明、祥和、安静”的苹果树,仿佛是“我——一生的全部”。重庆子衣的《3月27日:海棠诗会小记》中把倾听诗歌的景象写成“花,就这样静静地香了/那么多鸟,穿过内心的黑暗”;李成恩透过植物看人格,在《孤山营,植物》中写到植物有“正直,保持野外独立的品格”,“内心没有阴影”。

蝴蝶是女性相对喜欢的一个意象,巫小茶的《标本》写看到蝴蝶“像尘埃一样/落在别处/在草叶和花间/瑟瑟发抖”,“以困兽之美/出现在这没有老人的老街”。林莉的《再一次写到蝴蝶》,“必须提到它肿胀着的内心”,蝴蝶成为爱情中女性的寄托性意象。离离《蝴蝶的香气》里,雨中,“你那双多情的眼睛”,有着“蝴蝶的香气”;于丹的《你要允许他悲伤》中,把那个30岁的少妇,比喻成“像蝴蝶一样翻飞”。在这些诗中,蝴蝶是多形态的,但都是寄托“孤独”的意象,想其源头该是来自梁祝化蝶的传统爱情母题。

女性作者有时写到女性主义者,但无强烈的女权意识。余小蛮的《最后》中提到的杜拉斯、伍尔夫、萨福等,写的是她们为爱而死;夭夭的《我只存在于祖国的缝隙里》,描写的并非性别而是个体存在的形态:“这些年我简单地生活/脚踩着那些简单的事实/慢慢学会低头弯腰/对陌生人微笑/给一些词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它们停止摇晃”。古筝用不在繁星中的“老月亮”、众花之外抛弃春天的“寒梅”来表达独立存在的愿望。玉上烟在《与父诗》中朴素地写到女性身份:“我是平常的妇人,值得信赖的母亲/我的言行使人放心”;在《豹》中她流露出强烈的性别意识,使用男性爱用的“豹”:“这只野性十足的豹子/让我惶恐让我焦渴让我战栗,/让我把暧昧的萌动/赤裸成一千场开放”。海灵草的《我要用春天来喂养你》,流露出母性温柔和对自然的爱。纯子的诗相对与现实贴得更近一些,《请在她的身上贴上减速》、《我为什么不晚上单独散步》等抒写为生活所累的女性,承担着巨大压力。横行胭脂的《捍卫所有的妹妹》抒发强大的女性群体意识:

捍卫一朵野花戴在她们十五岁的发髻上

捍卫她们十八岁的曲线三十岁的护肤品五十岁的黑头发

八十岁的牙齿一辈子的美诗歌用了具有革命性质的“捍卫”为主词。向谁提出“捍卫”?从上面引用的一节看,要捍卫的并非女性的社会权利,而是女性的自然生命。“捍卫”更像是向造物者提出。而“捍卫她们的手无寸铁心如佛经”中能看到作者对女性现实生存的呼吁。梅依然的《女人的河流》是一首真正意义上的女权主义诗歌,她认为两性之间不平等,“我们的存在/对于男人既亲密又轻薄”,她表示对野蛮、专横男人的恨——“我们从来不缺少偶像/我是自己的偶像”。这种态度就像“五四”时期,新青年与旧传统的决绝。但这类刚性而充满反抗的诗相对90年代的女权主义创作,数量已经不多。这应与时代主流意识相关,和谐社会共建,女性地位提高,文化女性成为社会不可忽视的力量,女权意识也就在意识宣传中相对弱化了。

饮酒,常被中国传统文人写进诗文中。具有代表性的有李白《将进酒》等,酒是高兴与痛苦时的麻醉品,写喝酒之量的诗句有“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金铃子的《狂饮》发生在意识到“我们这么小,世界这么大”的愁绪后,她喝的酒更大气,喝的是“汪家大坝那块冬水田”,“最后一段江山”。饮酒,不一定只是男性行为,李清照《如梦令》中也有“沉醉不知归路”,但毕竟是女性小众化写作。

娱乐性想象、自然世界的心灵幻化、女权意识淡化是入选诗歌的主要特征。值得肯定的是,女性诗歌普遍具有婉转的音乐性和柔和的画面感,这与性别特色和艺术禀赋不无相关。

三 诗歌:飞抵人世的信鸽

诗选中的女性作者更愿意潜入内心,写内化的自然景物和女性敏锐的存在感知,即使书写外面的世界,她们很少像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或“焦点访谈”的记者,关注宏观的社会民生、国家大事或国际争端。如果用男性诗歌中常用的文学标准衡量,这些作品大多缺批判意识和忧患意识,也少民众关怀与宏观视野,她们的作品很难使人震撼、惊触。她们也很少涉足男性诗人笔下暴力、肉体与欲望书写,更愿意用灵性的文字,艺术地描写大地、草木、生存。她们走在男性写作的标准之外,这种情形,如李少君所言,她们“冲淡当代诗坛的争斗、暴戾、萎靡之气”,更衷情于“真、善、美、爱”。[2]与冰心时代的女性诗人相比,这些诗人较少触及宗教情怀,也少于对时代文化、思想深思;与舒婷年代的诗人相比,她们很少自觉关心女性的历史命运;与伊蕾、唐亚平等诗人相比,她们中的多数羞于对抗或调侃男权文化;与巫昂、尹丽川等相比,她们更为内敛含蓄;与郑小琼等诗人相比,她们有日常性情,却缺少底层女性的苦难体验。

从整体看,诗选中的女性诗歌更注重情感的优雅和语言文字的唯美,读过去像月下静静弥散的小夜曲,绕溪而行的抒情歌,色彩瑰丽的传奇画。就个人诗歌特色而言,重庆子衣的诗歌在真与幻中穿梭,金铃子的诗歌阳刚与阴柔相济,李成恩的诗歌地域与道德重构,巫小茶的诗歌意象组合奇谲,林莉的诗歌意象稍显沉重,代雨映的诗歌跳跃着乐符,谈雅丽的诗歌宁静平和,梅依然的铿锵激昂,却是例外……这是选诗者的兴趣,还是写作者偶尔的状态?如想了解更多,读者大可登上网络,打开她们“自己的屋子”,于另一空间中阅读她们开放的隐秘心灵。原来博客如此快捷方便!它成为女性写诗者的网络书房兼会客室(还有图片展览室,被刘波称为变相的“身体书写”[9]57)。

这的确是博客时代带来的诗歌写作的一种变化。写作者得以在博客上与读者第一时间交流,这种现代技术不仅给作者以及时的反馈,也给读者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写作女性被束缚在阁楼的时代结束了。

然而,这种面向公众的诗歌写作是否会因读者参与而导致创作路向改变,就像大众歌手常常要迎合现场观众那样?还有,写作者是否会娱乐文字,就像站在相亲舞台上的美女,以此成为交友的一个渠道?是否,她们能坚持10年、20年,一辈子,用诗表现更丰富的人生历练?这些都是未知数。不过诗歌恰似从虚拟空间飞抵人世的信鸽,带来一些新的气息。

写作仍在进行,我们有着继续关注和期待的理由。

[1]毕光明,李少君,张德明.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C].海口:南方出版社,2010:1.

[2]李少君.前言[C]//李少君,张德明.21世纪诗歌精选·新红颜写作诗歌档案(第三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1-2.

[3]易彬.个人博客时代女性诗歌的境遇[C]//毕光明,李少君,张德明.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海口:南方出版社,2010:68.

[4]江非.中国新诗“第三次浪潮”中的“女性身份”重建[C]//毕光明,李少君,张德明.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海口:南方出版社,2010:82.

[5]赵金钟.略论“新红颜写作”的诗学特征[C]//毕光明,李少君,张德明.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海口:南方出版社,2010:25-36.

[6]刘复生.“新红颜”写作的诗学意义[C]//毕光明,李少君,张德明.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海口:南方出版社,2010:23.

[7]霍俊明.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可能、限囿与个人乌托邦——兼谈“新红颜写作”[C]//毕光明,李少君,张德明.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海口:南方出版社,2010:41-42.

[8]张立群.命名的“拓展”与群体的“指认”——论“新红颜写作”及其相关问题[C]//毕光明,李少君,张德明.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海口:南方出版社,2010:48.

[9]刘波.网络时代的多元审美——由当下女性诗歌现状谈“新红颜写作”[C]//毕光明,李少君,张德明.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海口:南方出版社,2010.

[10]毕光明.“新红颜”:诗写的自觉与批评的自觉[C]//毕光明,李少君,张德明.新红颜写作及其争鸣.海口:南方出版社,2010:17.

From the Tenor to the Vehicle:One Profile of Female Verse Writing in the New Century

CHEN We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007,China)

“The writings of new beauties”—a pheonomenon of female verse writing proposed by Li Shaojun and Zhang Deming in May 2010—has initiated discussions in the poetic circles;while the publication of two works—Writings of New Beauties and Their Contention and Selected Poems in the 21st Century and The Portfolio of Poems by New Beauties—has caused us to reinquire the value of this phenomenon and writing.As a restrictive tenor for female verse creation,“the writings of new beauties”neither refers to the poetic writing of any specific school nor strives to cover every aspect of female verse writing of one age,nor does it include the new scene of female verse writing in the future of new technology.In short,this phenomenon is specifically marked by such common features as the recreational imagination,the metamorphosis in the mind of the natural world,and the weakening of female consciousness,etc.

new beauties;female verse;the tenor;the vehicle;the recreational imagination;metamorphosis;female consciousness;weakening

I207.2

A

1674-5310(2012)-04-0116-06

2011-11-26

陈卫(1970-),女,江西萍乡人,文学博士,现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和中国新诗研究。

(责任编辑:毕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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