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兆宏
(西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西汉初年,汉政府无力抗击匈奴的侵扰,被迫采用和亲策略换取暂时的安宁。经过六十多年的休养生息,至汉武帝时,中央集权得以加强,社会稳定、人口增加、经济发展、国力强盛。汉武帝改变和亲策略为主动出击,于元狩二年 (公元前121年)春夏,派霍去病两次出击河西,最终将河西走廊纳入西汉王朝的版图。
纵观霍去病的一生,曾数次出兵匈奴,其主要功绩是击败占据河西走廊的匈奴右部,时间均在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即春、夏各一次;另有一次为秋季受降。对于受降时间,有的学者认为在元狩二年秋,也有学者认为在元狩三年秋,在此不做讨论。
(一)第一次西征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春,汉武帝授霍去病为骠骑将军之职,执行进击河西匈奴浑邪王和休屠王的任务。据《史记》记载,“元狩二年春,以冠军侯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有功。上曰:‘骠骑将军率戎士,踰乌盭,讨遬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辎重人众慑者弗取,冀获单于子。’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余里,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诛全甲,执浑邪王子及国相、都尉,首虏八千余级,收休屠王祭天金人。”[1](P2929)《汉书》亦云:“元狩二年春,为票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有功。上曰:‘票骑将军率戎士隃乌盭,讨遬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辎重人众摄詟者弗取,几获单于子。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鏖皋兰下,杀折兰王,斩卢侯王,锐悍者诛,全甲获丑,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捷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收休屠祭天金人’。”[2](P247)霍去病这次西征路线是“从陇山以西出发,越过屈吴山区,在今靖远县、平川区及景泰县相接的渡口渡过黄河,进入今景泰县境(即汉代的媪围县),并在此痛击匈奴贵种遬濮部,然后向西进入河西走廊的。”[3]
(二)第二次西征 在元狩二年(公无前121年)春,汉武帝派霍去病第一次西征胜利返长安回后,同年夏天,汉武帝命霍去病和合骑侯公孙敖率军数万,进行第二次西征。据《史记》记载:“骠骑将军踰居延,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天子曰:‘骠骑将军踰居延,遂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千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1](P2931)《汉书》亦云:“攻祁连山,扬武乎鱳得,得单于单桓、酋涂王及相国、尉以众降下者二千五百人”。[2](P2480)可见,此役汉军再次大败匈奴军队。
陈秀实认为:“出军后走的路线,是由宁县北上至高平,即秦时所开朝那、萧关道。”[4]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夏霍去病的行军路线是:离开长安后,经咸阳、彬州(今陕西彬县),出北地(今甘肃庆阳),过太原 (今宁夏西海固),于朔方郡进入漠北,沿龙城古道越过居延 (今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打败右贤王属下的一些小王,经小月氏 (今酒泉地区)沿额济纳河北上,兵锋直抵祁连山(今酒泉、玉门以南的甘青边境),深入敌境两千余里。
匈奴作战,多为骑兵军团作战。纵观古代战史,凡握有强大骑兵部队的,一般均可在战略上做到主动,战术上灵活,其进攻时多实施集团突击,战斗力较强。《史记》对匈奴的作战特点的记载是:“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1](P2879)“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善为诱兵以冒敌。故其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1](P2892)西汉王朝用兵最多的对象就是匈奴。西汉初年,匈奴骑兵占有绝对优势,他们利用骑兵的机动灵活性,出入无常,以少击众,不断侵扰汉朝边境。西汉政府想要彻底解决西北边患,就必须改变战略,变被动防御为主动出击,与匈奴争夺战争的主动权。面对匈奴铁骑和草原戈壁,建设强大的骑兵集团以对抗匈奴,是西汉政府反击匈奴的一项重要而根本的任务。因此,在汉武帝时,西汉政府凭借众多的马匹和精兵悍将,建立了强大的骑兵集团,在骑兵作战方面逐渐形成了自身的特点。根据《史记》和《汉书》的记载,在汉武帝时期的对匈奴作战中,以卫青和霍去病为代表的将领,凭借骑兵的优势,开始采用主动进攻的战术,实施了积极进攻、深入大漠、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千里迂回等战术,运用具有灵活机动的骑兵集团开始对匈奴作战。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的两次西征就是如此。
(二)速战速决的战术原则 汉朝要在战争中发挥骑兵的长处,最好是“用骑以出奇,取其神速也”。[1](P2886)从霍去病第一次西征的记载来看,“讨敕濮,涉狐奴,历五王国”,[2](P2479)“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余里”,[1](P2931)便是充分体现了速战速决的战术原则。这种作战方法也正如《孙子兵法·计篇》所言:“攻其无备,出其不意。”[5](P6)
霍去病西征,为什么到焉支山南面的祁连山北麓又东返呢?这是他出于战术方面的考虑,元狩二年(公元121年)春,霍去病第一次出兵河西是孤军奋战,是试探性的轻骑奇袭匈奴。在作战中,共“捕斩匈奴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2](P2479)在首战告捷后并没有继续恋战,立即从前线回师,这无疑采取的是速战速决的原则。此次出兵不但在军事上取得了较大的胜利,还了解到了河西的地理环境及匈奴的一些情况,为再次更大规模出兵河西积累了经验。其实,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夏也采取了速战速决战术。霍去病攻祁连山,到达鱳得(即张掖郡治),击破匈奴右贤王主力后立即撤退。
在这两次战争中,霍去病在匈奴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速战速决,不仅取得了成功,而且也保存了汉军的实力。
(二)寻找主力决战的战术 匈奴在冒顿单于时期,其统辖范围分为三部分,一是单于庭 (首脑部),直辖的地区在匈奴中部,其南对着汉地的代郡和云中郡;二是左贤王庭(东部),管辖的地区在匈奴东部,其南对着汉地的上谷郡,东面连接秽貉和朝鲜;三是右贤王庭 (西部),管辖的地区在匈奴西部,其南对着汉地的上郡,西面连接月氏和氏、羌。当时河西匈奴族首领主要有浑邪和休屠二王。元狩二年,“霍去病第一次西征,歼灭了休屠王主力,第二次西征又歼灭了浑邪王主力,确属中国古代军事史上的创举”。[7]自此,西汉政府终于取得了对河西地区的控制权和对匈奴的战略主动权。
从《汉书·霍去病传》中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到:“合短兵,鏖皋兰下,杀折兰王,斩卢侯王,锐悍者诛,全甲获丑,执浑那王子及相国、都尉,捷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收休屠祭天金人。”[2](P2479)可见,这次西征时运用了寻找主力决战的原则。霍去病的祁连山之战进攻的主要目标是祁连山北麓的浑邪王的据点——西城,正因为有了明确的攻击目标,所以在突击中才能取得“执浑邪王子及国相、都尉,首虏八千余级”的辉煌成果。[1](P2929)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夏,霍去病再次出兵河西,在当地居民的协助下最终歼灭了浑邪王主力,攻入祁连山,“一举歼灭匈奴3万余人,彻底打败了匈奴昆邪王,占领了整个河西走廊”。[6]
(三)迂回包抄的战术原则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夏天,汉朝政府再次发兵河西。这次进兵规模较大,时间也更长,而且既有主攻又有打援。靠近河西的匈奴右贤王在漠南战役中被卫青打败,损失惨重,对汉军无法构成威胁,但左贤王尚未受创,仍是兵强马壮,因此要防止他的驰援。所以,“霍去病第二次出兵河西,采取迂回战术,出北地郡(郡治在今甘肃庆阳西北)二千余里,”[7]避开匈奴的正面,突然出现在浑邪王和休屠王的侧后,切断匈奴向西北方向逃跑的后路,大胆进击,一举全胜。正如《孙子兵法·军争篇》所言:“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5](P63)“这是抄了河西匈奴族的后路,给其统治者以最沉重的打击”。[6]所以,司马迁在《史记》中对浑邪王率其民降汉作了较为详细的记述:“其秋,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亡数万人,欲召诛浑邪王;浑邪王与休屠王等谋欲降汉,使人先要边。是时大行李息将城河上,得浑邪王使,即驰传以闻。天子闻之,于是恐其诈降而袭边,乃令骠骑将军将兵往迎之。骠骑既渡河,与浑邪王众相望,浑邪王裨将见汉军而多不欲降者,颇遁去,骠骑乃驰入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数万,号称十万。”[1](P2933)
(四)灵活机动的战术原则 由于当时匈奴土地辽阔,骑兵强大,各部分散,行动迅速等作战特点,所以要战胜以骑兵为主的敌人,只有拥有比之更强大的骑兵集团和更加灵活的战术才有可能取胜。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夏,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骑数万“出陇西、北地二千里,过居延,攻祁连山”,[1](P2931)这种不出现在匈奴的正面,而是从侧后出击,且直捣敌人心脏,这种灵活机动的作战原则,正如《孙子兵法·虚实篇》所言:“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5](P51)可见,“西汉骑兵集团军建立后,在战场上才能以机动对付敌之机动,才能远程奔袭,实施迁回包围,分割围歼,才能在战场上力争主动权。汉军多次胜利,都是骑兵占优势”。[8](P108~P109)
通过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夏霍去病西征河西,我们可以看到,西汉的骑兵集团作战机动迅速,表现出积极进攻、伏击、迂回、远程奔袭、速战速决、灵活机动的特点,保持着比匈奴骑兵更为强大的攻击力和运动力,在广阔的战场上进行大纵深的前进与后退,充分发挥了骑兵作战的优越性。如同《孙子兵法·势篇》所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5](P41)我们也可以看到,在古代冷兵器时代,骑兵是战斗力最强也是最灵活的兵种,作战中非常容易运用灵活机动的原则。
(五)隔断羌胡的原则 河西走廊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咽喉,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历史上它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与优越的自然条件,成为中原通往西域、中亚以及欧洲的必经孔道,也曾是中国西部民族流动的一条重要通道,同时也成为古代各民族活动的历史大舞台。霍去病两次西征,打败了匈奴在河西地区的势力,为打通西域通道,将西域诸国同内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创造了重要条件,也为汉王朝统一西北奠定了基础。浑邪王降汉及河西地区归汉,对匈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汉朝取得河西,不仅占据了一片辽阔的宜耕宜牧的土地,增强了抵御匈奴的力量,而且也隔断了匈奴与羌族的关系,使匈奴失掉了羌族在物力和人力上的巨大支援,匈奴从西部包抄汉朝的严峻形势得到改观。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汉匈河西之战中,霍去病运用了积极进攻、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千里迂回等战术,采取具有灵活机动的骑兵集团对匈奴作战,最终以匈奴败退,汉廷取得河西地区而告终。这次战争对西汉王朝及其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汉匈河西之战,河西纳入了西汉版图,不仅保障了陇右和关中的安全,而且打通了连接西域各国的通道,加强了自己,削弱了匈奴对西域的控制。河西之战后,汉朝西北边疆很少再有匈奴的侵扰,当时的情形是:“金城、河西(西)并南山(今祁连山)至盐泽(今罗布泊),空无匈奴”,[2](P2691)“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9](P634)
汉匈河西之战后,汉王朝在河西逐步建立了较完备的政治和军事制度,河西纳入了汉王朝的先进体制中。战争中及其后汉廷分置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四郡下辖三十五个县。汉王朝又沿河西走廊建立了烽燧、塞障、天田、棱柱、关隘等以长城为主的军事防御工程,并设郡都尉、部都尉、农都尉、关都尉、属国都尉五种类型的都尉。至此,汉廷在河西建立了一个较为完善的军事行政体系。河西地区郡县制的推行和都尉的设立,使边远的河西地区从落后的社会制度纳入了先进的中原王朝统治范畴。同时,河西之战后,河西成为汉王朝西北战略基地,汉军立足河西,屯田戍边、向西不断进发,为开疆拓土、经略西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总之,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春夏,汉武帝派霍去病两次西征,通过不同的路线进入河西,与匈奴展开战争。霍去病运用了速战速决、寻找主力决战、迂回包抄、灵活机动、隔断羌胡的战术原则,使匈奴在河西的主力被歼殆尽,将河西地区纳入汉朝版图,对当时的西汉王朝乃至后世产生的深远的影响。
[1](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2](汉)班 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3]黄兆宏.元狩二年霍去病西征路线考释——兼谈汉唐时期东段丝绸之路北道[J].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6):67-71.
[4]陈秀实.汉将霍去病出北地行军路线考——《汉书》“涉钧耆济居延”新解[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6):85-87.
[5](战国)孙 武.孙子兵法[M].北京:中华书局,1997.
[6]王国华,徐万和.浑邪王归汉年代辩证[J].西北史地,1996(4):33-37.
[7]王 昱.再谈西平亭与西平郡城[J].青海民族研究,2007(2):124-127.
[8]何立平.略论西汉马政与骑兵[J].军事史研究,1995(2):108-109.
[9](宋)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