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至君
(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江苏南京210008)
“公民”原意是“属于城邦的人”。它源于古希腊词“城邦”,象征着身份和权利。首次出现在我国是在蔡元培先生的“全人格教育”中。辛亥革命以后,蔡元培认为,教育的宗旨一是养成健全人格,二是发展共和精神。要养成健全人格,必须德智体美四育并重且“不可不以公民道德教育为中坚”,培养学生具有“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和作为。此后,公民作为一个政治概念开始在中国使用。而公民伦理则“相关于每一个人作为政治社会的成员、在公共生活中对待陌生人(一般他者)的恰当的态度和行为习惯。公民伦理只有在人们可以作为政治社会的成员以平等的政治地位相互交往的社会才能形成”[1]。
中国两千多年以来都是以皇权主义为主导的帝国体制,而在这种压迫型的体制下很难培育出公共合作型的品质。相反,培养出的是一种“侵犯性”品质[2]101。在这种专制集权体制的渲染下,形成更多的则是“压迫奴隶的奴隶”。新中国建立以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我国逐步走向世界,也正在逐步实现经济体制和社会各方面的转轨。在这种转轨过程中,公民的品质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对“侵犯性”品质的培养会朝着“公民型”品质的方向所转变。由于两千多年的皇权思想的影响,人们对臣民身份的内在认同不得不深远地影响着现代“公民身份”的塑造。那么,如何在寻求公共行政的建构下,培养出人们对“公民身份”的认知和认同,则是转型期的公民伦理所亟待解决的问题。
转型期的阵痛在所难免,而就我国的转型期而言,一言以蔽之,当为“现代化转型”。现代化是历史演变的动力,韦伯把现代化称为工具理性的扩张。而金观涛则在《探索现代社会的起源》一书中认为,现代性有三大要素:工具理性、个人权利、民族认同[3]6。由此可知,现代化的过程即是工具理性化、个人权利得到保障和满足、逐渐民族认同的过程。现代化转型是当下中国极其深刻的转变,其实质是在几千年传统皇权社会的基础上进行全方位变迁:经济、制度乃至政治和文化。其中精神层面的变革乃是重中之重。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时间虽短,但这股清新而猛烈的浪潮却带给整个中国社会醍醐灌顶之感。在这股现代化浪潮的猛烈冲击下,我国传统社会的经济结构、社会组织结构、政治制度以及人们的生活方式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此外,这一巨大的社会变迁在彻底荡涤和颠覆了我们有关传统社会的道德规范和价值秩序的同时,又迫切要求建构新的社会价值目标和反映新的利益关系的新伦理秩序的构建与完善。也就是说,我们的伦理文化正面临着一次新的历史性变革。
而在诸多伦理文化之中,公民伦理文化又是现代化过程中较重要的一环。在传统伦理文化向现代公民伦理转型的过程中,阵痛在所难免。我国古代的传统社会是不存在公民这个概念的,在古代的传统道德和伦理中,传统的道德和家元伦理占了主要的地位,它是以家庭为中心逐渐播散开去的波纹状的交际网络,离开中心越远处,影响越小[4]29。故而,在此种“臣民时代”中,培育的是一种纵向式的服从和安稳做“奴隶”的品质。此种品质不存在任何超越皇权层面的自主性,又因为上至皇家下至百姓家,统治的模型无一不以家庭为单位,故而,这种基于“家”单元的管理模式基本上排斥了横向的沟通和综合。因此,公共的品质也难以被挖掘。
在皇权主义的超稳定结构被二十世纪初的内忧外患打破之后,历史的长河湍急如洪,奔流不息。错生时代的袁世凯含恨而逝、满腔热忱的蒋中正郁郁而终、一代领袖毛泽东建立了新中国最终却也发动了“文革”导致了时代变迁。历史的长河总是在湍流不息中前行,而作为历史承载者的芸芸众生,在每一次浪潮中,都接受着洗礼。从五四运动的“德赛”二先生(虽然民主和科学的概念只是在当时的少数人中流传,广大农村地区很少知道民主和科学)[5]80,到马克思主义的风靡中国,人们在接受这些转变的同时,公民伦理也在慢慢萌发之中。建国初期的全能主义治理模式,让绵延两千年的“臣民”意识螺旋式再现。而基于改革开放的乾坤扭转,使得人们逐步迈入了“公民时代”。这种矛盾和纠葛,都是源于文化的碰撞,这也正是文化发展的必经之路。从“臣民时代”到“人民时代”再到“公民时代”,个人的小我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冲破大我的桎梏,享受自由的纵情翱翔。公民社会亟待建立而公共精神却极其缺乏。公共是一种概念,也是一种能力,它需要凸显我们作为公民的责任感。中国人正在积极地从传统和现代的撞碰中寻找出一条转变之路。
当下的公民伦理构建又是和传统文化所革之分不开的。两千年皇权统治社会治理模型延续的是一种官本位的模式,这种官本位模式的运转核心是官僚和政客,他们为自身利益做考量,为谋求升迁而入仕。他们的目的在于服务帝王,为帝王管理好疆土。而在传统向现代转型的过程中,皇权主义已经被摧毁,官本位的统治理念必须向现代转变,而这种转变就是朝着“服务本位”或者“公民本位”前进。即行政官僚必须为公共利益服务而不是为自身的私利中饱私囊。当此种“乐善好施”的公共行政精神培育起来之后,公民伦理的转变也必定随之而到。只有彻底的转变官本位的思想,才能够使得公民伦理或者公民精神得到培育和成长。而当下的中国还处在转型期,很多时候官员们并不能摆脱官本位的束缚,很多贪污腐败的现象依旧严重,如此而来,公民伦理和公民精神不仅得不到发展反而会停滞不前。转型期公共伦理或公共精神的困境有如下几点:
(一)身份认同的冲突。在从传统向现代社会的转型中,我们经历了从“臣民时代”到“人民时代”再到“公民时代”的转变,每一种身份的转变都昭示着时代的变迁,而在公民时代到来的今天,身份认同中出现了一些相互矛盾的因素,由于家文化的影响,大多数人依旧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即是没有一种公共的关怀。而这种缺憾正是身份认同的冲突所带来的。为了解决身份认同的冲突,我们必须努力培育公民精神,培养一种公共意识,来适应当下的转变。
(二)改革开放后市场的困境。改革开放之后,由于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选择的氛围和环境更加自由和宽松,公民文化的发展和培育也在逐步提升之中。但由于传统社会家文化的影响,中国的市场模式是一种互联型的关系市场而非那种基于契约的高度发达的自由市场。在关系市场中,人情关系和保护主义盛行,使得自由交换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并不发达。而由于存在这种人情和保护主义,公共精神的培育也存在着某种限制。培育的公共精神很有可能沦为基于家缘、地缘或者学缘的“关系型精神”,而排斥了由于社会规范的信任网络而构成的真正意义上的公共精神。
(三)公共行政的现代化构建与传统的冲突。我国仍然处在构建公共行政国家的建设性阶段。正如弗雷德里克森所言,价值是公共行政的核心,公共行政的价值是一种乐善好施的公共价值[6]192,是一种为公民服务的服务型价值,这种理念应当成为指导我国公共行政发展的核心元素。在向后工业时代的迈进过程中,我国必须完成公共行政的建构和转轨,必须革官本位之弊端而兴服务本位、公民本位之势。如若不然,则不过是旧瓶装新酒而已。
对于转型期公民伦理建构的路径选择,笔者提供以下几点建议:
(一)公民伦理的培育离不开对公共行政的良善建构和价值追求。可以由完善公务人员的公民伦理意识起步,逐步带动大众培养起公民意识。中国几千年的皇权社会,崇奉的是“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这种以身作则,上行下效的社会伦理在几千年的传承中日久弥新,并未衰减。当今中国官员的一言一行,也都关乎整个社会公民伦理的建构,故而必须加强公民伦理的普适化与实践化。因此,我们可以尝试借鉴外国的经验,先从设置一系列规范公务人员伦理道德的法规规范入手,使得行政伦理法制化规范化。在公务人员能够坚持乐善好施的公共精神之后,公民社会的发展必将会达到崭新的层次和拥有崭新的面貌。这样,公民伦理的构建也必定有其保障性的基础。
(二)对传统的道德规范和价值诉求,我们应当在充分理解和体会的基础上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并赋予其时代崭新的内涵。公民伦理的认知作为必不可少的精神积淀,是现代社会公民意识和公民道德品行形成的必要基础。但是有一些人却没有接受公民伦理的教育过程,缺乏基本道德知识,难辨是非善恶。甚至在损害公德、侵扰他人或自己的权益受到侵犯损害时,却不以为然。这点在某些当今公共官僚身上体现的尤为突出。社会应当拥有一套常规的公民伦理灌输教化机制,使得公民的一言一行可以在潜移默化的社会思想基础和实践活动中得到影响和塑造,而这种影响和塑造须是积极并符合公民社会发展趋势的。公民伦理建设要扭转传统伦理只注重家元伦理的思路,而要坚持自由、民主、平等等公民精神培育的思路,捍卫法律在社会生活中的神圣性,保护无辜者的合法权益,维护社会弱势群体的权益,使道德败坏、无恶不作者难逃法律的制裁。
(三)在转型期的公民伦理探索之中,我们不仅需要接纳现代化给我们带来的挑战和精神财富,而且需要适时“观照本性”。公民文化的塑造并非一蹴而就的,在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灿烂的历史文化长河中,中国人民都保持着对优秀文化伦理的尊崇和期待。本性依如禅宗所指的“明镜台”,在明镜之上,本来并无一物,也本来万物具备,只是在传统和现代的不断发展中,蒙染了诸多微尘。在转型期的企盼中,笔者对中国公民伦理的不断完善和发展充满了信心,我们需要接受新时代的精神,也要不时的观照本性,结合本性和新时代精神,必然能够转型成功,中国的公民社会必将生机盎然。
[1] 廖申白.公民伦理与儒家伦理[J].哲学研究,2001,(11).
[2] 张康之.论伦理精神[M].南京:凤凰传媒出版集团,2010.
[3] 金观涛.探索现代社会的起源[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
[4] 费孝通.乡土中国[M].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2011.
[5] 余英时.中国文化的重建[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
[6] [美]乔治·弗雷德里克森.公共行政的精神[M].张成福,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