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艾丽斯·沃克小说中的泛灵论思想

2012-03-31 01:37朱荣华
关键词:西丽沃克基督教

朱荣华

(徐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泛灵论”是人类学家爱德华·泰勒提出的一个术语,用来概括原始居民相信万物有灵的信仰。在《金枝》一书中,弗雷泽从历史的角度把初民的泛灵思想与巫术实践联系在一起,认为它是宗教和科学产生之前人们对世界的理解。可是,当基督教在西方上升为主流宗教后,基督教逐渐变成文明进步的象征,并时常成为种族主义者鼓吹文化优越论的工具,而朴素的泛灵论思想则被当作一种愚昧、落后的文化遭到抑制。美国黑人女作家艾丽斯·沃克对这一偏见非常不满,并在许多作品中揭露了基督教的虚伪面,极力为以泛灵论思想为基础的原始宗教正名,主张信仰的多样性。在她看来,这些朴素的宗教信仰健康积极,无论是在尊重女性、尊重自然,还是在尊重人性等方面,都远远优于狭隘的基督教,而这一切皆始于泛灵论思想对上帝形象的不同理解。不仅如此,泛灵论思想有时还能成为身处社会底层的人们抗争不平等现实的武器。

一、泛灵论思想对上帝形象的重新解读

应该说,《圣经》中的上帝并没有具体的肉身,上帝的无所不能和威严更多是通过他的声音体现出来。他说需要光,就有了光。亚伯拉罕也是遵从这个近乎从天而降的声音的命令,准备向上帝献祭自己的独子以撒。有时,上帝的威严是通过《旧约·出埃及记》中的云柱与火柱来展现,而《新约·约翰一书》中又把上帝称为没有一丝黑暗的“光”。总之,没有哪个人看过上帝的模样,因为正如上帝告诫摩西说,“你不能看我的脸,因为没人看了我还能活下去”。但另一方面,读《圣经》的人往往会确定地认为上帝是位男性,这大概与上帝创造亚当和《圣经·新约》有很大关系。因为《圣经》告诉我们上帝是根据他的形象创造了亚当,而《圣经·新约》中的耶稣被看成是上帝在人间的化身。在《新约·歌罗西书》中,耶稣被明确地认为是“是那不能看见之神的像”。并且,上帝作为男性的身份在《圣经·新约》中通过圣母玛丽亚受孕的故事和耶稣不断称上帝为父得到强化。[注]根据叶敬德(1996)的统计,新约福音书中耶稣共有170次称神为父。在男权社会的长期推动下,上帝是位男性的概念逐渐扎根于西方文化,形成了“一套以神为主,以人为客,以男性为主,女性为辅的秩序”[1]27。而由于白人在西方世界一直占据统治地位,上帝进而被演化为一位“白人男性”。

在沃克小说中,深受这种思想之苦的首推《紫颜色》中的西丽。西丽是位饱受周围男性欺凌的黑人女性。她先是十三岁时遭到继父阿尔方索的强奸,后又被阿尔方索连同一头母牛送给了急需找个人来照顾他四个孩子的某某先生。在某某先生眼中,西丽只是他泄欲的工具和一头任人驱使的驴。面对所有不幸,西丽只是默默地忍受,依靠向上帝倾诉来获得慰藉。她告诉索菲亚,当某某先生对她实在过分时,她就与上帝谈谈,因为“这辈子很快就会过去……只有天堂永远存在”。[2]34西丽要走出男性为她划定的囚牢,必须重新审视基督教在她生活中的作用。歌手莎格的到来使这一可能变为现实。

莎格是位独立不羁、敢作敢为的女性。她不仅让在男权社会中苟延残存的西丽逐渐发现了自己的美,找回自尊与自信,而且让西丽从新的角度来审视上帝形象。有次,西丽告诉她自己已对上帝失去信心,因为“那个上帝是个男人,他干的事和所有我认识的男人一样,他无聊、健忘、卑鄙”[2]145-146。当听见西丽对上帝诅咒时,莎格变得严肃起来,她告诉西丽自己虽然不去教堂、不唱圣歌,但并不代表自己不相信上帝的存在,那是因为教堂里根本找不到上帝,上帝就在人们心中。她认为西丽心中的男性上帝只是白人《圣经》中的上帝,而真正的上帝是存在于万物的“它”:“上帝就是一切”[2]149。事实上,莎格的论述与沃克本人在一次访谈中所谈到的上帝形象遥相呼应。沃克坦言自己并不承认有一个超越自然之外的上帝,而是认为“世界是上帝,人是上帝,同样一片叶子或一条蛇等等都是上帝”[3]341。莎格这种以泛灵论为基础的信仰不仅帮助西丽卸去了精神枷锁,让她知道赞美上帝的最好方式就是尽情享受生命所能给予的乐趣,而且让西丽真正迈开了向父权挑战的第一步,因为“还是像莎格说的,你眼睛里没有了男人,你才能看到一切”[2]150。另一方面,莎格对上帝的理解有着很深的文化传统渊源。正如沃克认为,“如果说非裔美国人保留了非洲的某种遗产,那么很可能是泛灵思想:这种信仰认为万物皆有生命,都有灵魂栖居。这种信仰提倡依靠直觉得来的知识。现在,科学家们发现树木、植物、花朵都有感觉……情绪,当人向他们喊叫时会收缩,而当周围出现某个有可能伤害他们的邪恶之人时会褪色。而这些,就我个人而言,并不使我惊讶”[3]332。这一文化传统在小说中还通过耐蒂等人到非洲奥林卡村传教时的所见所闻体现出来。耐蒂发现,奥林卡人对《圣经》中的上帝并不感兴趣,他们心中的上帝是大家赖以生存的屋顶叶子树。难怪耐蒂会觉得,在她的圆形小屋里挂基督像会显得古怪难看。

沃克对上帝形象的解构在小说《父亲的微笑之光》中得到进一步加强。这次对上帝形象的讨论是通过传教士鲁宾逊和孟多部落的马努列多死后灵魂相遇时的交谈体现出来的。马努列多告诉鲁宾逊,在孟多人以泛灵论思想为基础的萨满教中,人们崇拜的神不是那个喜怒无常的上帝而是太阳,并把树木和风儿看成是人类的近亲。正如马努列多告诉鲁宾逊说:“先生,未来的大教堂将是大自然……人们最终将不得不回到树木、溪流和光秃秃的岩石那里去”。[4]181在孟多人的信仰中,人同世界万物一样,只是自然的一部分,需对大自然充满崇敬之情。人类之所以得以生存,正是有赖于大自然的恩赐。因此,当孟多人听见鲁宾逊宣讲“人类有统治整个地球的权力时”[4]72,他们认定这正是阐明白人世界的谎言。与西方传统中以人为万物尺度的思想相比,孟多人这种以大自然为家的思想所蕴涵的生态意义不言而喻。

正如上文所提,把上帝看成是位“男性”实际只是在为男权统治辩护。孟多人与基督教不同的上帝观念自然决定了他们不同的性别观念。与基督教中视女人为男人附属品及人类原罪之源不同,孟多人认为男人与女人是平等的。他们尊重女性,视女性为大自然的化身,“他们无法理解女人是邪恶的化身这一说法,因为在他们眼里,女人是五谷之母”[4]72。当孟多妻子分娩时,丈夫会在一边做出痛苦状。孟多人还把女人与月亮联系在一起,男人们必须根据月亮变化周期来决定是否与妻子同房。如果时机选择不当,则会惹女人生气。并且,把女人与月亮联系在一起,决非因为仅取月亮阴柔之美,而是因为在孟多人的信仰中,月亮具有另一深层内涵,正如他们的启蒙歌中唱道:“人人都知地球/是月亮的/孙子/月亮是黑夜的母亲”。[4]86在孟多人的心中,“妈妈”就是上帝,与“好运”永远联系在一起。

由此,沃克通过泛灵论思想对上帝形象的重新解读不仅颠覆了基督教中所蕴涵的性别歧视概念,为女性的解放清除了精神障碍,而且通过把上帝形象还原到大自然,质疑了基督教中所包含的主客体思想,有其深层的现实意义。与此同时,泛灵论思想对女性与自然的尊重也把基督教中过分提倡理性、压抑情感的一面推向了审判席。

二、泛灵论思想对基督教压抑人性的质疑

基督教中,人类对上帝的背叛始于亚当与夏娃对肉体的发现。这种原罪思想把人分裂为两个对立面,即灵魂与肉体。人类只有战胜肉体的诱惑,才有可能离上帝更近。中世纪盛行的苦修禁欲行为使这种观念得到进一步推广,人类的各种合理需求被“魔鬼化”,受到挤压与抑制。

沃克在短篇小说《一位非洲修女的日记》中就塑造了一位受基督教禁欲思想束缚,了无生机的修女形象。为读者刻画的这位乌干达少女在二十岁那年穿上白色的教服以后,就再也没有脱下来。她的生活从此就像窗外被冰冷的白雪覆盖的大山。只不过,与大自然不同的是,她的生活永远没有冰雪融化的春天。同她一起长大的伙伴都有了自己温暖的家,但她自己“没有那样幸运,而且将永远没有”[5]114。每天晚上,她只能孤独地守着空房,而屋外那些被传教士认为未开化的村民们正敲着锣鼓、踏着节拍,享受着生活的愉悦;年青的姑娘和自己心爱的小伙子,围着篝火纵情跳舞,撒播青春的激情。这位视自己为“基督之妻”[5]114的修女不由问耶稣,“我必须在窗边坐多久,才能把你从天空吸引下来?对舞蹈一窍不通、根本不会跳舞的苍白的爱人!”(原文斜体以表示修女的心理活动)[5]115。

在《父亲的微笑之光》中,基督教对人性的压抑更是通过一位鲁宾逊对女儿进行鞭打的一幕表现出来。鲁宾逊和妻子本是人类学者,想赶在生活在墨西哥的孟多部落完全消失之前,对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文化进行研究。但迫于资金压力,只好求助教会,以牧士的身份带着两个女儿——麦格德琳娜和苏珊娜——来到了孟多部落。不料,穿上黑袍子的鲁宾逊逐渐失去了自我,最后完全被上帝的声音所控制。正如他后来告诉马努列多,自己“被吸引进黑袍子里去了”,[4]142而且“内心是一个黑黑的无底洞”。[4]143尽管他自己每天在与妻子做爱中寻找生活乐趣,但布道词中的贞洁观念却让他成为剥夺处于青春期的麦格德琳娜享受生活权力的暴君。他检查麦格德琳娜的衣橱,确保她必须穿高领的长裙;而当麦格德琳娜与马努列多偷尝禁果之后,他一改往日的慈父形象,用皮带狠狠地抽打麦格德琳娜。这一残忍的举动不仅给麦格德琳娜造成一辈子的创伤,让她只能通过暴饮暴食和在身上到处穿孔这种自我伤害的方式来表示自己对父亲暴力统治的反抗,而且也给当时从锁孔里目睹这一幕的小苏珊娜造成心理阴影,导致家庭失和及父女之间的隔膜与疏离。

与狭隘的基督教不同,奉行萨满教的孟多人珍视人的情感,认为人的生活不应该总被理性束缚。孟多人特别重视故事与传说在生活中的作用,因为“理念好比用大块大块的金属组成,既坚硬又呆板。而故事则像有弹性的薄纱,几乎一眼就能看穿。薄纱后面的东西那么诱人,但又无法完全抓住它。因为想象的翅膀在永远向前飞,你的思维也在不断地向前伸展。传说与故事可谓是一种精神体操”[4]181。这种精神体操相当于萨满教所强调的“意识转换”或“出神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将“外于或超越自身的状态,即超越平常实在,能够与超常实在沟通”[6]53,在与大自然交融中获得生命的力量。在孟多人的观念里,世上最难做的事情是失去理智。因此他们每年举行一次集体吃药草,集体发疯的节日,以摆脱理性的羁绊,从而享受幻想和想象力带来的乐趣。孟多人给麦格德琳娜取绰号为“疯狗”是因为他们觉得她是“一个未经教育,尚未开化,处于自然状态中的女子。所以,她是一个稀有的活宝”[4]84。可惜的是,身为“文明人”的鲁宾逊不理解其中的内涵,制止了这一叫法。

另一方面,与基督教把人类的堕落与人的性觉醒联系在一起的观念不同,孟多人几乎把人的性爱观念神圣化。他们把人的性器观看成是灵魂的寓所。人在出生、结婚、死去时,最亲近的人都会吻他(她)的包括生殖器在内的五个地方。在当地传教的牧师们非常难以接受这种亲吻生殖器的风俗。在口头禁止不成的情况下,他们竟然突袭孟多人的村庄,烧死孟多人的孩子,抓成年人做苦役。与那些禁欲的牧师不同,在孟多人的词汇里,做爱就等于创造。性爱是人类超越自身的一种方式,人类可由此走近寄寓于自然万物之中的上帝,因为“当你做爱时,你会觉得离上帝更近”。[4]101鲁宾逊之所以被孟多人允许与他们生活那么久就是因为的老人发现鲁宾逊总是在与他妻子做爱。孟多父亲们会为自己孩子享受到性爱带来的快乐而高兴,会露出像月亮一样的微笑。小说的标题——“父亲的微笑之光”——正是寓意于此。这个标题同时也提示了小说通篇阐述的一个主题,即享受性爱(包括同性之爱)自由和快乐是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是人与神相通的纽带,正如沃克在小说的扉页题词所说:“人类和天使之所以在性爱周围,是因为它一直是被藏在黑暗中的一个光源。”当然,鲁宾逊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有意无意地充当了白人基督教的帮凶。不过,针对基督教虚伪凶残的一面,泛灵论思想并非完全软弱无力。

三、泛灵论思想作为抗争不平等现实的武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基督教虚伪面的揭露是贯穿沃克创作的一个主题。无论是在《紫颜色》,还是在《一位非洲修女的日记》中,基督教都充当了帝国主义拓展殖民统治的帮凶。前者表明殖民者对拯救非洲当地人的灵魂根本不感兴趣,经济掠夺的步伐紧跟在传教士之后。殖民者把道路强行修进了各个村庄,任意破坏人们的生存空间。他们毁了奥林卡人的田地和当地居民所崇拜的屋顶叶子树,强迫村民只能种橡胶树,甚至要求当地人向他们购买生活用水。而后者则在结尾可怕地向读者暗示,这位心灵被漂白的修女将协助教会学校教村民祈祷、唱圣歌,以白人的“文明之光”来扼杀村民的“原始”快乐。但是基督教虚伪面最直接的表现还是在它对下层黑人的鄙视与压迫上。早在第一部小说《格兰奇·柯普兰的第三次生命》中,沃克就藉格兰奇之口嘲弄了基督教的虚伪。格兰奇告诉鲁丝自己“讨厌布道会,讨厌教堂,尤其讨厌牧师”。[7]131他之所以加入基督教,是因为害怕巴斯特叔叔的马鞭。格兰奇和鲁丝把每次按照惯例去教堂的行为看成是件荒唐的事情,总是暗笑自己。当然,在教堂里,他们也能找到乐趣,因为每个星期天他们都能看到“那些折磨自己孩子及在周六晚上殴打妻子的男人,装出一副温顺、恭敬上帝、自以为是的样子”[7]133。在处处是种族歧视的社会里,格兰奇清楚知道,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口号是用来麻痹黑人心灵的空话。因此,即使到最后临死前,他也不向上帝祈祷,而是诅咒这个导致他们悲惨命运的社会。同样,短篇小说《欢迎的桌子》强烈地质疑了以“博爱”、“怜悯”著称的基督教。故事讲述了一位近乎失明的黑人老妇女在寒冷的冬天在一个白色大教堂的遭遇。她的到来激起了诸多信徒的不满。首先是教堂牧师拦住她,询问她是否走错地方;然后是教堂领座员直接让她离开教堂;看到劝说无果后,那些穿着皮大衣、戴着皮手套的白人女信徒们让自己的丈夫把这个有辱她们身份的丑老太婆扔出了教堂,致使这位操劳一辈子的老妇女冻死在马路上。在临死前,老妇女恍惚中看见耶稣向自己走来,“她开始告诉他,多少年来,她一直如何为他们做饭,为他们打扫,如何服侍他们……以及如何被他们扔出了教堂”[5]85-86。

同样受尽侮辱的还有短篇故事《汉娜·肯哈夫的复仇》[5]60-80中的汉娜。可是,与上述几位不同,汉娜将寻求“根巫”的帮助,与不平等现实做斗争,以达到平息怒火的目的。“根巫”又被称为“唤灵师”、“双头师”或“伏都师”,是主持伏都教的牧士。伏都教是一种以泛灵论思想为基础的信仰,这种朴素的信仰既有感应巫术的成分,又是独具黑人文化特色的宗教。[8]118-119被认为是美国黑人文学祖母的佐拉·尼尔·赫斯顿的两部民俗著作《骡子与人》和《告诉我的马》都努力为这种被白人视为迷信的信仰正名。经过实地考察论证,赫斯顿认为伏都教作为一种古老的神秘主义信仰“是关于创造和生命的宗教,它崇拜太阳、水和其他自然力量。然而,它的象征体系并没有像其他宗教的象征体系那样得到好的理解”[8]249。与大多数以泛灵论思想为基础的信仰类似,伏都教恭敬大自然、反对僵硬的理性、视性活动为创造之源。如果说沃克在《父亲的微笑之光》中强调了萨满教的疗伤作用,在其他一些作品中沃克则展现了伏都教诅咒不平等现实的功能。小亨利·路易斯·盖茨就特别指出《紫颜色》中西丽离开某某先生时,对他的残暴进行谴责的诅咒词类似《告诉我的马》中记载的伏都教向仇人报复时的口决。[9]253而在《汉娜·肯哈夫的复仇》中,沃克直接借用了《骡子与人》一书中所记录的一段诅咒词,来展现伏都教的力量。汉娜本是一个生性倔强、自尊心很强的女性。在大萧条期间,她一次去镇里领救济粮时,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乞丐模样以博取同情。不料却遭到了在救济站工作的一位白人女性的羞辱,并把她理应得到的救命粮给了别人。她那到处拈花惹草的丈夫竟然一起和别人笑话她,并与其他女人扬长而去。她的四个孩子不久相继饿死,而她自己也走上了堕落的道路。身心遭受重创的汉娜皈依基督教,希望上帝能惩治邪恶,还她公道。然而,上帝根本无动于衷,于是她找到根巫塔特·罗西寻求帮助,因为她实在无法接受多年来造成她一辈子痛苦的人尽享幸福的现实。塔特·罗西答应帮忙,承诺不会让那个白人女人比汉娜多活六个月。塔特·罗西吩咐身为助手的“我”(故事的叙述者)除要教会汉娜念诅咒词和如何使用黑蜡烛等之外,还要设法弄到那个白人女人的一些发丝、一些指甲、一些尿液和粪便及一件她穿过的衣物,以确保法术的顺利进行。那个白人女人现在已经五十三岁,过着富足的生活,被周围人尊称为霍利太太。“我”在一计不成的情况下,直接找到霍利太太,把汉娜求助塔特·罗西的事情告诉她,然后利用霍利太太对伏都教蔑视的心理,对她发起挑战,问她是否愿意提供塔特·罗西所需要的东西。强装镇静的霍利太太当然拒绝“我”的要求,把“我”赶了出来。富有戏剧性的是,霍利太太开始精神崩溃,不仅把自己关进了卧室,而且收集自己每一根落下的头发,吞吃自己的指甲,甚至不让人用水冲大小便,还把吃剩下的东西贮存起来,整个屋子顿时恶臭难忍。在汉娜去世后不久,霍利太太也撒手归西。实际上,这篇故事里的那段伏都教的诅咒词,在沃克的一篇题为《只有正义才能停止诅咒》的散文里也出现过。[10]338-342正如散文标题寓意,身处社会底层的黑人之所以把伏都教当成保护自己的武器,完全缘于社会现实中的种种不平等。

四、结语

可以看出,在艾丽斯·沃克的小说中,基督教很多情况下成为了白人包装好的麻醉剂,以维护一个充满性别与种族歧视的社会。沃克觉得遗憾的是,这一点经常被她的读者忽视。早在1997年,沃克应陶洁老师之邀为中文版《紫颜色》撰写序言时就特别地指出了这点。她在谈论小说的性别政治及语言特征的同时,强调说:“小说中有关宗教信仰的那部分被忽视或有意予以忽略”[2]1。通过上述文本细读我们看出,沃克在创作中积极地从传统的泛灵论思想中汲取营养,以置疑狭隘基督教的虚伪性。这点同时也体现在了沃克的“妇女主义”思想中。在散文集《寻找母亲的花园》一书的前言部分,沃克不仅从词源上考究了“妇女主义者”的(黑人)文化根源,指出了“妇女主义者”与“女权主义者”的关系,而且特别把具有泛灵论思想特征的“爱月亮、爱神灵”作为“妇女主义者”的重要特点之一。另外,沃克还指出,“妇女主义者”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同者”,但“在特定期间为了健康的原因”,“妇女主义者”也有可能成为“分裂派”。[10]118-119沃克在作品中对那种带有种族歧视和扭曲人性的基督教进行批判的同时,积极弘扬健康的泛灵论思想,这也许代表了她认为人类在走向大同之前应该反思的事情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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