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菁 张春和
(成都理工大学政治学院,成都 610059)
基于政治过程研究途径的中东政治变革解释机制研究*
王 菁 张春和
(成都理工大学政治学院,成都 610059)
2011年初中东地区发生了轰动世界的政治变革,这对中东政治民主化进程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政治民主化的过程往往曲折反复,蒂利的政治过程研究途径摈弃了民主化理论中传统的结构主义和政治转型解释机制,将重心放在民主化和去民主化过程中关键事件和重要机制的研究。将这种研究途径用于分析中东民主化进程,解释国家和公民是如何经由各类政治过程逐步突破公共政治的隔绝、扩大政治平等、实现民主协商,这对于解释中东地区的政治变革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创新价值。
中东民主化;政治过程研究途径;政治变革;蒂利
2010年12月17日,突尼斯中部小城一名菜贩的自焚事件,掀起了整个中东地区的反叛浪潮,从利比亚到伊朗的各个政权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威胁。从突尼斯这个菜贩大学生自焚事件为导火索,到本·阿里政权倒台前后仅用了29天,2011年1月25日,冲击波及到了埃及,当天发生了穆巴拉克统治30年最大规模的示威游行,18天后,穆巴拉克下台,那天示威人数达到200万。接着,2月15日,利比亚和巴林发生了大规模示威游行,而海湾地区从未发生过这样大规模的群体性抗议事件。埃及、也门、约旦、伊朗等无一幸免,除卡塔尔外的22个阿拉伯国家都受到这次民主冲击波的席卷。约旦政治分析家坎哈威说:“警钟已经响起,其他国家领袖应有所醒悟,意识到民众已非常厌烦,他们要争取政治自由、实现真正的经济改革、杜绝贪污和用人唯亲”。[1]
那么,这次中东民主化浪潮的“蝴蝶效应”仅仅是脸谱(Facebook)、推特(Twitter)等网络传播新技术的推动吗?抑或是美国式“民主”过去十年在东欧、乌克兰、中亚引发“颜色革命”所带来的示范作用呢?[2]显然,这场社会政治变革有复杂的动因和社会背景:郑永年(2011)指出,金融危机动摇了国际权力格局,从而松动了中东、阿拉伯世界和世界体系之间的关系,一旦西方体系“控制”结构动摇,这些国家内部就开始变迁;[3]赵灵敏(2011)认为,与以往主要由上层统治者和外力来推动的模式不同,此次中东的变化是自下而上的,这代表了中东民主的社会基础正日趋成熟,它对中东特别是阿拉伯世界民主意识的提升和民主化进程的加速无疑起到了相当大的推动作用;[1]王京烈(2011)指出中东政治危机是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历史合力”的结果,包括经济发展缓慢、收入分配不均、贫富差距扩大、官员腐败引发民怨,其中深层次原因主要是转型时期的中东社会政治合法性与继承危机问题,伊斯兰教与社会变革的互动关系,西方势力的影响等。[4]本文不再重复对中东政治变革的宏观式结构因素的分析,也不局限于中东某个国家的内部社会、经济变革或者美国中东政策的影响力,而是基于查尔斯·蒂利的政治过程研究途径分析此次突尼斯 “蝴蝶效应”事件所展现的中东民主化进程与未来趋势。
研究途径指“用来分析政治现象和政治活动的理论模式和分析框架,它根据一定的原则和结构分析政治现象和政治活动的程序,把研究对象的各项变量纳入一定的理论框架之中”。[5]波特将民主化理论研究途径分为三类(1)现代化研究途径(modernization approach),强调有关现行自由民主或成功民主化所必要的社会与经济因素,如利普赛特的《政治人》、普沃斯基的《民主与市场》皆是代表作;(2)转型研究途径(transition approach),强调政治精英的策略选择以解释政权从威权统治迈向自由民主的原因,主要代表作品如罗斯托的《民主的转型》、吉列尔奥·奥康奈施密特在《摆脱威权统治的转型:关于不确定的民主国家的一些初步结论》以及胡安·林茨与斯泰潘所著《民主转型与巩固的问题:南欧、南美和后共产主义欧洲》等;(3)结构研究途径(structural approach),通过在历史变迁的长期过程中发现权力结构的变迁,解释民主化的产生,代表作品包括巴林顿·摩尔的《独裁与民主的社会起源》和鲁施迈耶(Dietrich Rueschemeyer)等所著的 《资本主义发展与民主》(Capitalist development&democracy)。[6]
因此,民主化过程与动因的解释机制主要依循了这三种方式,然而,查尔斯·蒂利(Charles Tilly)对这些研究途径非常不满,认为,“眼下,关于民主化的大多数理论,要么是停留在对条件的详细叙述上(如社会经济现代化);要么是跳过去只描述它是如何产生的(如通过精英之间的成功交易)。”[7]334于是,他和同事共同推动了政治过程研究途径的兴起,(1)政治过程方法注重分析政治民主化中精英与民众的互动,“研究并探寻那些促进、阻碍或逆转民主化的机制与过程”,[8]6而不是仅仅关心民主化的初始条件和最终的结果。从结构主义方法向政治过程方法的转变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弥补民主化理论的先天不足,政治学家可以进一步解释,民主化运动为什么会在社会条件相似的威权国家中带来完全不同的结果。[9]3
(一)政治过程研究途径之民主化内涵
蒂利评判了各种民主化解释模式,承继了达尔在《论民主》中的主张,其民主化的基本立场如下:(1)否认非民主政体向民主政体变迁存在标准的次序;强调有很多条不同的民主化道路,因为关键机制是以多种多样的结合和顺序来起作用的;(2)否认民主化存在任何普遍的充分条件,但提出了一些必要条件;(3)很多研究将民主转型与转型中或转型前夕的政体特质结合起来,他否认民主化关键起因在跨越非民主政治与民主政治上起了作用,他更专注于推进或抑制民主化的旷日持久的进程;(4)他否认民主享有超然的稳定地位,他认为近年来民主确实更占主导,但去民主化依然频繁且到处发生。[8]13
其次,他从国家与公民之间互动的政治过程角度界定民主、民主化与去民主化的概念,即辨析一个政体是否民主,要看国家和公民之间的政治关系是否具有广泛、平等、受到保护和相互约束的协商特征。[9]25“民主化意味着朝向更广泛、更平等、更多保护和更多制约的协商的方向的净运动(net movement)”。[10]12具体来说,就是要“增强政府代理人和政府所管辖人口同呼吸共命运的平等关系,增强政府所管辖人口对政府人员、资源和政策的有约束力的协商,增强对人口(特别是少数人口)的保护使之免遭政府代理人独裁行动的侵害。”[8]13相反地,去民主化“意味着朝向范围更小、更不平等、更少保护和更少制约的协商的方向的净运动”。[10]12其中,广泛、平等、保护和相互制约确定了政权之间变化的四个在局部相互独立的维度,“广泛性”,指从少数人享有到广泛的人们的政治参与;“平等”,指从公民范畴内极大的不平等到广泛地在两个方面的平等;“保护”,指从很少到很多的防止国家专断行为的保护;“相互制约的协商”,指从没有制约或者极端地不对称的制约到相互制约。这四个维度是变化的趋势,如果一个政权的净运动朝着这四个维度的更高端发展,就是民主化,如果净运动朝着更低端发展就是去民主化。[10]13这一定义突出了民主化的政治变化过程,而不同于大多数西方理论家主要强调民主化的程序性特征。
政治过程研究途径的解释机制的重心不在于这个国家是否是民主,而在于解释民主的程度和变化,它们并不会严格区分民主化各个阶段,只是注重增加民主程度或削弱民主特征的过程。具体来说,在描述民主化和去民主化的过程时,需要注意这些原则:(1)集中观察公民和国家之间的相互作用;(2)采用集中于许多公民—国家相互作用或者从大范围的相互作用中取样的测量手段;(3)寻找国家—公民协商中广泛性、平等、保护和相互制约方面的变化并求出变化的平均值;(4)如果变化是显著不同的,需特别注意;(5)确定一个清楚的案例比较的范围,并对案例细致比较;(6)用考察国家执行国家—公民协商结果的程度上的变化来完善政权间的比较,如果这种分析揭示了执行方面的变化,就考察是否国家能力的变化引起了那些变化。[10]59
(二)政治过程研究途径之分析机制
那么,蒂利是如何分析关键的政治事件以及纷繁复杂的民主政治史的呢?简单地说,民主化和去民主化取决于某些反复出现的偶然的机制,这些机制组合成了少数几个必然过程。“机制”,“指的是在很大范围的条件下产生相同的直接效果的事件。例如,当我们谈到具体的民主化的案例时,我们就会频繁地遇到联合形成的机制:在以前自治的政治角色之间的一种新形式的调和的建立。新的调和本身并不产生民主化,但是它常常通过联合那些民主结果对其有利但是在此之前尚未协调好他们努力的政治角色来促进走向民主”。“过程”,“指的是产生某些特殊后果的机制的结合和结果。民主化和去民主化本身是非常大的过程,但是在其中我们常常会看到更小的过程,比如,向更高程度的变化”。[10]21也就是,机制——过程——事件的分析思路,即在民主化关键事件的每一个主要方面中,寻求充满活力且具有广泛应用性的因果机制,这些机制解释的是民主化的关键特征,而不是所有的特征,目的就是辨识关键的因果机制,这些因果机制一再出现于各类民主化事件和过程中,但由于“它们发生时的初始条件、结合方式以及发生次序而产生出不同的累积结果”。[7]47具体的分析步骤是:(1)辨识民主化政治过程(包括国内冲突、军事征服、革命和殖民化)中的行动者,行动及集体建构的特征;(2)说明日常政治中行动者在行动、认同与斗争中的关系;(3)发生在环境中的行动者,行动与认同的建构与利用,与有关的行动者、行动及认同与变化着的权力结构间的关系;(4)政治过程本身是如何改变认同,这些转变如何改变抗争的特点及效果;(5)探究民主化过程中,行动者、认同以及多种形式的行动的被创造、转变和消灭,是如何改变着逾越界限的政治过程,又如何改变着日常政治的。[7]78-79
蒂利在分析民主化时形成了 “政治过程”研究的基本模型框架,包括三种政治类型(公共政治、抗争政治和公民-代理人关系),三套因果机制(公共政治、类属不平等和信任网络),三项机制事件(认知的、环境的和关系的事件)与八个关键过程(类属的平等化、政治与类属不平等之间存在一个缓冲地带、绝缘性信任网络的解体、创造通过政治联系起来的信任网络、政治参与的扩大、政治参与的平等化、加强集体行动和抑制专横权力),这些部分共同构成了蒂利分析民主化和去民主化的关键坐标,如表1所示。无论是分析英国、法国、瑞士等欧洲国家的民主化历程,还是南非、西班牙、爱尔兰等新兴民主国家,通过这些要素分析能够清楚地看到单一国家民主化和去民主化中公民与国家之间的互动变化,也能够提炼出整个世界民主化进程的共同特征。
表1 民主化解释的八个关键过程表
通常对于中东政治变革的分析主要遵循四个步骤,第一,寻找原因时,主要关注那些直接在关键转变时期的政权变化;第二,确定民主转型必要的条件;第三,区分背景因素和民主化的直接原因;第四,集中于那些使去民主化很困难的条件的创造上。蒂利认为这种分析方式“没有说明这种历史经验如何影响公共政治和国家的关系、公民对公共政治的控制——促进民主化本身变化的两种相互作用的轨迹”,[10]145他要使分析更加精炼和系统化。接下来,我们将利用政治过程研究途径的模型架构解剖中东政治民主化。(2)
首先,从政体的宏观布局来看,中东国家政体的“民主”赤字十分突出,根据美国乔治梅森大学下设的系统和平中心 (Center for Systemic Peace)曾进行研究,对1800年至2009年世界各地区的政治体制进行了分析,发现中东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独裁政体数量超过民主政体数量的地区。中东国家的民主化程度普遍偏低主要体现为两点:一是领导人长期甚至终身掌权,在君主制中,国王本来就是终身任职的;在共和制的中东国家中,许多国家的领导人也是事实上的终身任职。例如,被迫辞职的穆巴拉克自1981年担任埃及总统起,共连任四次,他制定的宪法中干脆删除了关于总统任期限制的规定,为其终身任职铺平了道路,其他的如本·阿里执政23年、也门总统萨利赫执政已达33年,利比亚的卡扎菲执政时间更长,达42年。二是政治控制严厉,民众缺乏正常的政治参与,如阿曼作为绝对君主制国家,没有宪法和议会,甚至禁止一切政党活动;利比亚虽然是共和制国家,但除了“革命统一战线”外,一切政党都是非法的;埃及虽然允许其他政党的存在,但一直对其实行打压和控制,其国内的《紧急状态法》实施了近30年;阿尔及利亚自1992年起也一直实行紧急状态,并通过了明确禁止民众游行的法令。
其次,根据政治变革态势列出民主化和去民主化年表,这属于“公共政治与类属不平等隔绝机制”的范畴,包括军事政变,独裁者的辞职,临时政府成立,共和国成立,军队叛乱,激进分子起义,与美国等重要国家的建交等等。诸如1922年土耳其大国民议会决定将素丹制与哈里发制分开,接着根据选举制度废除世袭的素丹制,建立共和;从1923—1946年间,曾进行了两次试探性的多党民主实验;在1946年则实现了从权威统治向多党民主制的和平转变,但是也出现了政治动荡、军人干政(1960、1971、1980、1997年)等现象。1997年伊朗推动经济自由化改革,1999年伊朗首次举行了地方议会选举。约旦王国虽然在1952年正式宣布国家政体为君主立宪制,但是,侯赛因国王(1953年登基)独揽大权,实行军法管制,1974年和1976年约旦对宪法进行修改,授权国王无限期推迟大选的权力;此后干脆取消议会;1989年才恢复选举,1993年约旦举行多党议会选举。埃及在1952年7月,由纳赛尔领导的“自由军官组织”发动革命,推翻了法鲁克国王的统治,废除君主制,实行威权统治;萨达特总统1970年代中期在实施经济改革的同时,恢复政党制度,建立多党制,颁布了政党法,推行政治自由化,启动民主化进程;1981年穆巴拉克总统执政以来,一方面施行紧急状态法,另一方面于1983、1986、1990年改革选举制度,2005-2007年多次修改宪法,改变总统选举制度,在政治上更多的强调民主,宣称民主是政权的基础;但在1990-2000这十年间则修改政党法和新闻法,去民主化势态加剧。从各国年表中可以发现政治强人、军队对中东各国国内政治的干预频繁发生,并且几乎总是损害民主,那么为何中东民主化进程仍然缓慢地进行呢?蒂利尤其重视民众组织起来政治化融入国内公共政治的过程,因为“民主化通常是通过公众政治参与的实质性扩大而发生的,而去民主化是通过精英背叛繁琐的民主协商而发生的”。[11]147因此,在中东民主化和去民主化的过程中,必须阐释,威权领袖和君主如何失去了自治权,而被排斥的民众如何最终持久融入国家政权,精英又是如何从民主中退出的。这就需要我们重视“改变公民与政府代理人互动的公共政治变动的机制”的三个关键过程:大众政治参与的扩大,接触非国家政权资源的途径和机会的平等化,以及国家内部和外部的自治和专断强制力量的禁止。
第三,描绘出中东历史上关于“种属不平等和信任网络机制变迁”的年表,诸如 1989年约旦政府提出一些基本生活品价格上涨65%,结果引起各方面的强烈不满,约旦南部城市发生反政府骚乱,直接动摇了约旦政府统治根基,随后侯赛因国王宣布提前大选,取消军事管制,举行多党议会选举。1967年中东战争的失利导致了1968年埃及爆发了大规模的学生运动,埃及工人加入其中,法官俱乐部还发表了支持学生的声明,致使纳赛尔政府不得不采取一些政策和措施对此情形加以缓和。1977年,埃及因物价政策的失误导致了大规模的抗议和骚乱—被称为 “食品暴动”,迫使萨达特总统重启多党制;1981年9月,萨达特利用十万之众的穆斯林举行反政府的游行示威为借口对伊斯兰主义者实施了镇压,一个月之后,在纪念十月战争八周年的阅兵式上,萨达特总统被国内的原教旨主义者枪杀;1986年10月,在阿尤苏特省发生了伊斯兰武装分子制造的骚乱和学生起义;“肯飞亚运动”(改变埃及运动)在2003年斋月期间针对穆巴拉克持续执政而且极有可能把总统职位交付给他的儿子,他们提出了“不要继承、不要连任”的口号:2005年2月21日,开罗大学发生反对穆巴拉克的示威活动,包括自由派、左派和伊斯兰教人士在内的500多名示威者公然打出了“打倒穆巴拉克”的标语,并要求进行宪法改革,让更多的候选人角逐总统职务,从2004年底以来,类似事件已经发生了四次。在这一系列过程中,我们可以辨识种属不平等的隔绝机制与信任网络和公共政治的整合机制这两个因果机制是在何时以及如何为中东民主化准备道路的。民众在不平等的压制下逐渐形成彼此之间的信任网络,并且以抗争政治的形式壮大其力量,并且蚕食着威权统治的政治布局。由于信任网络、种属不平等和权力中心变化发生的顺序和相互作用不同,不同的国家的民主化和去民主化两个方向上的轨道也是大不相同的。
第四,详细列举国家政治发展每一个阶段所对应着“公共政治中公民-政府代理人互动”的关键过程,即公民-国家关系的相互制约协商的广泛性、平等和保护方面是增长还是削弱。诸如1925年土耳其妇女获得在国家机关任职的权利,1944年阿拉伯女权主义联盟成立,1993年奇莱尔成为土耳其共和国的第一位女总理。1993年8月沙特阿拉伯的法赫德国王宣布改革协商委员会,适应要求变革的呼声。在埃及,1976年1月,萨达特总统任命了一个由168人组成的“未来政治行动委员会”,其任务就是研究建立论坛的问题,而建立论坛的目的在于巩固民主及其对于埃及未来政治的影响;1984年,伊斯兰组织穆斯林兄弟会在历史上代表现代伊斯兰主义运动第一次进入议会,从此之后,穆斯林兄弟会走上了一条“温和”的、通过“议会方式”的个人政治参与道路;1996年一小部分原穆斯林兄弟会成员宣布脱离兄弟会组建自己的政党,名称为中间党,该党更热衷于民主改革、人权、妇女权利以及科普特人的少数民族权利,体现出强烈的“伊斯兰中间主义”的倾向和要求参与政治的欲望,2000年4月,在屡次申请不被批准的情况下,当局允许中间党在非政府组织的领域内活动,并且得到了埃及社会事务部的批准,改名为“埃及:未来和对话”。相应地,90年代初期开始,埃及政府对非政府组织的态度变得逐渐温和起来。因此,在威权统治转型时期,威权领袖已经服从于文官的控制;国家对经济的扩张和对国际事务的参与也使得威权政权服从于公共政治并且促进了公众对公共政治的影响,于是,在2010年前,中东一些国家(例如苏丹、埃及)的权力配置已经有利于民主。这是个历史的不断变化的过程,不是说某次政治事件就能决定民主化或去民主化的历程,关键是其中组成民主的要素——公民-政府代理人之间的关系和权力配置如何。
2011年中东地区的变局虽然造成了阿里、卡扎菲和穆巴拉克的下台,但是并没有对社会进行根本改造,就其目前的性质而言,称为民众社会运动比较客观。[11]然而毋庸置疑的是,中东地区的民主并非是“例外”(3),只是这个地区的民主化进程更加辗转反复,内有伊斯兰文化掣肘民主发展、君主专制长期统治、政局长期处于动荡和战乱之困局,外有美国“世界民主”、“大中东计划”的外力干涉。经由政治过程研究途径的粗略分析,我们可以看到,民主化与去民主化事件交替发生,在公共政治或抗争政治领域,民众逐步地扩大了其政治参与的范围和途径,获得了部分公共权利的平等,并且逐渐以社会运动、合法参政等形式改变着整个国家权力配置的对比,朝着民主化方向前行。
那么,中东地区政治民主化进程发展趋势如何?选举式民主是否是他们的民主化归宿?这是否意味着美国的“大中东计划”取得全面胜利? 2011年初中东的政治变局鼓舞了许多西方“民主斗士”,他们高呼着这将是继南撒哈拉沙漠地区民主化浪潮的又一次胜利。的确,长期执政的阿里、卡扎菲和穆巴拉克的倒台象征着威权统治的崩溃,对穆巴拉克的审判标志着威权领袖时代的结束,从民主化阶段论(4)的判断来看,下一个阶段应是新的民主秩序的建立,包括颁布新宪法、举行全国大选,实现政党轮替。然而,新兴民主国家民主化道路往往一波三折,即使新民主制度建立,民主游戏规则的普遍执行与广泛捍卫才是艰辛的历程,所以在拉丁美洲、东南亚以及东欧一些国家,国家政权在民主制度、军人专政、官僚威权等政体类型中变动着,即使到了21世纪,政治的真相依然是战争、革命、斗争和利益的妥协。中东地区的政治发展步调也很不一致,土耳其先行一步已是民主国家;埃及、约旦、伊朗、苏丹、科威特都在推行选举允许政党竞争,属于限制民主国家;其他中东国家也开始渐渐有些民主迹象,这次政治变局无疑是助推器。民主的模式也并非铁板一块,先进民主国家中美国的代议民主模式和欧洲大陆的共识民主模式有很大的异质性,新兴民主巩固国家中拉丁美洲和东欧也有很大的差异。以伊斯兰文化为旗帜的阿拉伯地区未来的民主化进程必须处理好宗教与政治、国内政治与国外干涉的关系。美国对中东地区民主化的态度一直都很矛盾,一方面要以救世主的姿态极力推行西方民主模式,另一方面希望维持专制统治维持其石油利益,因此,美国对中东政治的干涉不容小觑。
最后,世界政治纷繁复杂,政治学者的任务即是解释这些政治变迁背后的本质、规律与发展趋势。运用何种解释理论,既会建构我们解释的政治图像,也会限制我们解释的效力,于是,新的研究途径能够给予我们创新的解释框架,突破我们的“有色眼镜”看到更多的政治故事。蒂利的政治过程研究途径,注重分析历史过程中的不同机制之间关系的转变,让我们看到民主化和去民主化持续不断地发生,在任何一个方向上都没有确定的终点。
注释:
(1)政治过程分析模式最初主要是蒂利等人用来分析社会运动与革命的,又被称为社会抗争模式。最近几年,蒂利进一步运用这种研究途径完善了他的民主理论,主要著作包括2001年的《斗争的动力》、2004年的 《欧洲的抗争与民主:1650-2000》、2005年的《信任与统治》与2007年的《民主》。
(2)由于篇幅所限,对各国政治事件和政治过程的年表无法详细列举,只能提出部分用以说明解释机制的应用。
(3)“中东例外论”指的是民主在中东地区难以施行,一些国外政治学者持这种观点,他们认为中东伊斯兰文化和民主有较大的异质性,所以穆斯林国家民主前景是黯淡的。
(4)民主化阶段论指的是将民主化区分为四个显著阶段,每一个阶段是下一个阶段的前提,即前提条件的准备、威权政权的退出、民主转型和民主巩固。逆转(例如,从脆弱的民主中退出,回到新威权主义)之所以产生,是由于下一阶段的条件有所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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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王健.有关当前中东变局的两点思考[J].国际展望, 2011(3):1-10.
(责任编辑 吴兴国)
D815
A
1001-862X(2012)02-0073-006
成都理工大学2010年高层次人才科研项目(XM0033),并得到“成都理工大学优秀创新团队培育计划”资助
王菁(1982-),四川乐山人,成都理工大学讲师,政治学博士,研究方向为政治学理论、民主理论;张春和(1971-),四川简阳人,成都理工大学教授,政治学院院长,研究方向为文化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