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黄河浪 连 芸
收到黄寿祺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暨中国易学思想研讨会的邀请函时,我们正在檀香山举行一个由夏威夷华文作家协会主办,并由世界多地文化机构合办的世界华文文学国际研讨会。会议间隙,断断续续忆起与黄教授相处的片断及当年的大学生活。一回首,惊觉已过了半个世纪!
他给我们的印象是为人清朗,温文儒雅,从未见他对学生疾言厉色,或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潜心做学问的学者和负责任的良师。同学们都亲切地称呼他“黄主任”。
1960年刚踏进福建师范大学校门,就听老同学介绍:我们的系主任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有很高造诣,是研究《易经》的专家。那个年代,某些人以偏见代替学术,以谬误冒充真理,简单而愚昧地认为《易经》八卦,就是算命看风水的,就等于“封建迷信”,因此我们只能在私下偷偷学习。
黄主任有时也给我们上古典文学课,一次讲解屈原的《离骚》,他一边用清亮的嗓音吟诵诗句,一边仔细分析其中的含意。他还用生活中的事例作喻,生动活泼。最后,极为精确地归结为“离骚,犹离忧也”,一个“忧”字,把诗人内心的忧伤、忧愤、忧患意识都概括进来,可说是“画龙点睛”,至今不忘。
在全系学生大会上,也能经常听到黄主任作报告,他的讲话没有官腔和八股味,常说一些与本系师生有关的事情。有次他以赞美的语气告诉大家,系里的陈祥耀教授在一份有影响的全国性报刊上发表了题为《杜诗沉郁解》的学术论文,对杜甫诗歌风格和思想有深刻理解,说时充满喜悦之情。另一回他提到,自己写了诗发表在报章上,表扬系里的侨生不怕艰难,努力学习,追求进步。当年因印尼排华,我们系里有不少归国侨生,那时偏遇上三年困难时期,生活艰苦,黄主任对他们特别关心,并时时给予钱物方面的照顾和精神上的鼓励。由这些看似平常的小事中,可以看出他对师生的关爱之情。
毕业后离开大学,不到两年就遇到“文革”灾难,许多文化界知识分子首当其冲地被打成“牛鬼蛇神”,“反动学术权威”。从零星得到的消息得知,黄主任自然无法幸免,大会小会批斗之余,还要被逼进行“劳动改造”。据说他不大出声,只是默默地将系里的周围环境打扫干净。我们不清楚他当时心里想什么,也许是处变不惊,也许希望熬过一段日子,仍可恢复正常教学秩序。然而冷酷的现实是,整个大学被解散,他也被遣送回乡,到闽东偏远山区落户。家乡百姓并没有苛待歧视他,还请他到当地的小学任教。一个大学教授和系主任,竟然做了小学教师,别人当“怪事”也好,当“佳话”也罢,他是欣然接受,可见他心里的信念之火仍未被完全扑灭,作为教师的责任感时刻未放下。
灾难过后,渐归正常,约在1980年福建省召开第二届文代会,我们当时已在香港定居,作为特邀代表出席。在省作协领导郭风先生细心安排下,请黄主任接见我们。我们看到他终于度过劫难,身心无恙,并已复职,心里十分高兴,紧握他的手,感谢他多年的教育之恩。他勉励我们,无论在哪里,都不要忘记继承和发扬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他的教诲,给了我们信心和力量,令我们克服许多困难,在海外能够顺利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