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法
(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温州 325035)
民族史中的民间文学
—— 评邱国珍《浙江畲族史》中关于民间文学的论述
孟令法
(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温州 325035)
《浙江畲族史》作为研究畲族文化的代表作,已于2010年1月出版。书中对“畲族民间文学”的论述,是畲族历史叙述的重要辅助,是研究畲族民间文学的范本,其论述繁简得当、事例典型,是作者民族情感的重要表达。
邱国珍;《浙江畲族史》;民间文学
邱国珍教授是我国著名的畲族文化研究专家,也是我国著名的民俗学者。其著作《浙江畲族史》①参见: 邱国珍. 浙江畲族史[M]. 杭州: 杭州出版社, 2010. 下文论及此书内容均出于此.于2010年1月由杭州出版社发行。此书乃浙江省2005年度文化建设中的重点项目“浙江历史文化专题史”系列成果之一。从申报立项到创作完成,再到出版,历时五年。
多年来,邱教授对闽浙赣粤皖等省的畲族聚居地展开细致而系统的田野调查和文献检索,搜集整理出大量的畲族文化资料。正如王逍所言,《浙江畲族史》“写作过程之艰辛,不仅仅因为该课题尚属学术空白……更因为在该课题立项不久,由于历史、文化等多重因素的交织,致使作者在本领域的前期学术成果个别内容被误解”,但她“始终以宽容、平和的心态坦然处之”,并“始终没有放弃对本领域研究的学术追求,始终一如既往地对畲民族历史文化保持着持续的学术热情”[1]。邱教授的《浙江畲族史》尽管是一部民族区域史,却是当代畲族文化研究中的重要著作。为此,笔者将摒弃宏观评述,从微观角度评介该书有关畲族民间文学部分的论述。
“畲族民间文学”是《浙江畲族史》第五章第三节的第一部分。基于“民间文学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口耳相传的语言艺术”[2]5,“是一个民族世代传承的文化遗产,是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2]1的历史性认识,邱教授深知民间文学对民族史的重要意义,所以在叙写浙江畲族史的过程中,她将畲族民间文学的论述纳入其中,作为畲族历史溯源的重要辅助。
为溯源民族的真实历史,必须适时而充分地利用民间文学材料。郭沫若曾指出:“民间文艺给历史学家提供了最正确的社会史料……是研究历史的最真实、最可贵的第一把手的材料。因此要站在研究社会发展史、研究历史的立场来加以好好利用。”[3]此话不免抬高了民间文学的地位,但官方或准官方的历史多为上层统治者的历史,于下层民众却很少论及,这恰恰反映了民族历史的不完整,更何况“无文字民族历史传说的史料价值和他们民族由来一类的历史真实性叙述以及农民起义的历史真实性叙述,则常常是典籍记载中忽略了或根本不予记载的”。所以邱教授对畲族民间文学的论述也有着一定的前瞻性。
畲族只有语言而无文字,她的历史零星地、间断地,甚至错误地记载于地方史志或稗官野史中,因本族文人甚少,所以这类记载也多是周边汉族的说辞。因此以畲族民间文学作为探讨畲族文化历史的底本,是邱教授所注重的。在久远的历史进程中,多少信息被历史的叙写者所忽视,但这些信息却长久地保留在人们的口头传承中。通过代际间的语言传递,我们找到了历史的弥合点。因此注重民间文学研究,是我们发现、纠正历史的必由之路。作者在叙写《浙江畲族史》时,民间文学的纳入可谓点睛之笔,这也是我们在叙写任何一种民族史时所应注重的基础之一。
文学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一个民族的文化精华,反映了一个民族的历史独特性,而对其文学进行全面描述则是提升文化品位的关键,也是一个民族的社会地位得以彰显的砝码。在当下的民族文学研究中,大部分文学史或文学概论著作是有关汉族的,而对55个少数民族来说,这方面研究方兴未艾,尚未出现关于畲族文学的论著,这未免让人惋惜。
目前,畲族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已然形成一定规模,但对它的研究依然处于起始阶段,并未出现系列性文章,更不用说长篇巨著类的“文学史”或“文学概论”。之所以没有出现这类著作,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畲族文化的研究团队尚未形成,研究内容多集中于族源探讨或与实际经济发展的论述;二是畲族内部尚未出现重要的可以引领族群进行文化探索的文化名人;三是畲族民间文学中尚未出现长篇的历史性巨著,无法引起学术界的重视;四是畲族未在现当代文学领域出现代表性的作家,无法得到研究者的青睐;五是政府的关注不够,相应的投入不大。
在如今的畲族文化研究中,幸有吕立汉、谢重光、蓝炯熹、蓝雪菲、郭志超等学者的坚持,而邱教授已然成为这批研究专家中的佼佼者。相较于其他学者,邱教授更加注重从点到面的综合性观照。《浙江畲族史》对畲族民间文学的六大体裁——神话、史诗、传说、故事、歌谣、叙事诗进行了细致的论述,虽说畲族民间文学并非仅有六种体裁,尚有谚语、谜语、歇后语等,六种体裁之外的内容在《浙江畲族史》中未能涉及,但这并不能抹杀“畲族民间文学”的叙写对日后畲族“文学史”或“文学概论”创作的巨大指导性作用。正是这种典范性写作,充分证明了邱教授在畲族文化研究中的全面性。由于该书为历史著作,作者对民间文学的论述也不免受到“历史”的影响,对民间文学所呈现的艺术特征等未能尽情阐述。由于“民间文学史的写作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它不仅要描写论述阐释某种民间文学作品的存在及其意义和价值,还要指出其具体状态的历史条件和生活背景”[4],所以,邱教授对畲族民间文学进行较为全面论述时遵循了这一原则,是历史的述说。因此这也就不违背作为历史专著的《浙江畲族史》的写作规范。
作为一种文学样式,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之间有着水乳交融但又南辕北辙的关系,在历史的记述中,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扮演着完全不同的角色,正如赵景深先生所说:“每每在作家文学走进唯美主义、形式主义的死胡同,丧失其社会价值,堕落成宫廷玩物的时候,民间文学却还坚守着战斗的岗位,成为那个时代代表人民心声的、最响亮的号角,履行它神圣的职责。”[5]这就是民间文学的力量。就《浙江畲族史》中民间文学的论述而言,它具有繁简得当,事例典型的特征。
第一,繁简得当。在“畲族民间文学”论述的六大体裁中,每种体裁都有细致分类,如在神话部分,作者将之分为五大类:1.中华民族始祖及畲族始祖神话;2.宇宙万物起源神话;3.人类社会各种发明创造神话;4.自然界诸神神话;5.人与神及人与自然界斗争神话。而于行文中作者着重选取“中华民族始祖及畲族始祖神话”进行剖析,详细引述了《盘古王造天造地》和《亢金龙下凡》两则神话予以说明,而其他几类则简要介绍了故事梗概,文末落实到“上述神话,以独特奇异的艺术构思和幻想、虚构和变形的手法,解释自然和社会……其内容之丰富,不仅在畲族民间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而且对揭示畲族史前社会风貌及观念形态等特征,具有珍贵的认识价值”,繁简结合,并于文末的分析总结中予以升华。该书有关其他体裁的论述中也如此,这正是作者在《浙江畲族史》中叙写畲族民间文学的方法,这种方法不仅让我们于整体中了解了畲族民间文学的内容,更从繁简的搭配中认识到畲族民间文学对研究畲族历史文化的重要性。
第二,例证的典型性。在论述“地方风物传说”时,邱教授以《兄弟山》为例详细引述了故事,以证明畲族人民长期受压迫的历史事实和敢于斗争的精神;在论述“机智人物故事”时,邱教授引述了一则“蓝聪妹”的故事,证明畲族历史上妇女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的事实;与其他地方的梗概式论述相比,这两则故事的引述恰到好处,作者在论述时既避免了文本的臃肿,又防止了文本的空泛。在论述“伦理道德故事”时,邱教授引述了“畲娘”和《心平能过海》来解释自古以来畲族人民对高尚品德的追求和赞扬。畲族民歌和叙事诗数量庞大,所举例证应具有典型性,邱教授较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不论是劳动歌还是儿歌,每一则都能准确地反映浙江地区畲族发展的历史。
谢重光先生曾说:邱教授的“畲族研究之路并不平坦,曾经遭受过误解和打击,但出于对畲族人民和畲族文化的诚挚的爱,她对凭空飞来的无妄之灾泰然处之,依然全副身心地投入研究,执着地追求学术创新。其情其景,令人感动”[6]2。而有关《浙江畲族史》中“畲族民间文学”的论述,谢重光先生评论道:“本书对畲族史诗、传说、故事的描述和分析也富有特色,不但细致描述了他们的表现形式,还中肯地分析了这些史诗、传说、故事所具有的社会功能,既画龙,又点睛,比起不少著作的一般性介绍,自然高明了许多。”[6]2谢重光先生的这种评价是与邱教授对畲族及其文化持之以恒的热情分不开的。
在该书后记中,邱教授写道:“在我从事畲族研究的过程中,得到过许多畲族父老乡亲的热情帮助”,但“由于历史和文化的原因”,以及“学识的局限,我的研究曾遭遇误解和挫折。但是,源远流长的畲族文化,对我始终具有一种吸引力,召唤我不断得努力和探索。畲族,我心中的麦加!”这是邱教授对畲族文化发自内心的热情。对此我的导师吕立汉教授曾说:“邱国珍教授对畲族文化的研究是保有一颗热诚的赤子之心,她对畲族文化的研究是走在时代前沿的研究,是没有任何大汉族主义的华夏族概念的抒发。”谢重光先生也说:“她爱畲族的心,以及对待畲族文化的科学态度与清末研究畲族文化的先驱魏兰先生十分相似”[6]1,尽管“在认识水平上,一百年前的魏兰和一百年后的国珍不可同日而语,但两人对待畲族的情怀确实是相通的,其研究成果也因而相互辉映。”[6]1由此可见,邱教授已然以汉族身份成为畲族一员。该书也是作者民族感情的表达。
在《浙江畲族史》的叙写中,邱教授不惜重彩浓墨将畲族民间文学纳入其中,并换位以畲族民众的眼光对其进行的客观分析,在当代社会中将畲族内的自我认同和族外的他者认同紧密地联系起来,形成一幅畲族文明的繁荣画卷。历史研究已经不再局限于文字史料和考古发现,民众的口头创作也成为专家学者的追捧对象,这说明民间文学对历史真相的还原具有不可比拟的重要作用。《浙江畲族史》是一部历史著作,因此民间文学的利用也在情理之中,这一点我们上面已经说过。作者通过客观的描述,不仅表现了畲族历史发展中的文化史,而且也凸显了民族自我认识的深化,给我们提供了全面感知畲族历史文化的机会。
“从清代伊始至民国时期的浙江畲族研究的学术史中,魏兰的《畲客风俗》,沈作乾的《畲民调查记》、《括苍畲民调查记》,德国学者史图博与其学生李化民的《浙江景宁敕木山畲民调查记》,以及凌纯声《浙江畲民图腾文化的研究》等一批著作,都是畲族研究的扛鼎之作。”[7]而《浙江畲族史》作为畲族区域民族史的写作样本,已然成为“如何充分挖掘运用史料、尤其是充分利用口述史资料、各种民间文献资料等”的典范,且“对于社会历史文化研究尤其具有启迪和借鉴意义”[1]。具体落实到“畲族民间文学”的论述,则为我们提供了独具匠心的范本式写作模式。不过,由于受到历史写作的局限,体裁论述未能详尽,作者对畲族民间文学的论述稍有不足。但总体而论是瑕不掩瑜,这些不足丝毫不能降低《浙江畲族史》在畲族文化研究中的重要地位,相反,该书作者为我们打开了民族史研究的新视野,更为我们留下了深入研究的新天地。
[1] 王逍. 点面结合的区域畲族史研究: 评邱国珍的《浙江畲族史》[J]. 三峡论坛, 2010, 232(6): 145-146.
[2] 刘守华, 陈建宪. 民间文学教程[M].武汉: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2.
[3] 郭沫若. 我们研究民间文艺的目的: 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成立大会上的讲话[C] // 苑利. 二十世纪中国民俗学经典: 民俗理论卷.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2: 43.
[4] 高有鹏. 序: 面向21世纪的中国民间文学史[C] // 高有鹏. 中国民间文学史. 郑州: 河南大学出版社, 2001: 8.
[5] 赵景深. 民间文学在文学史上的地位[C] // 苑利. 二十世纪中国民俗学经典: 民俗理论卷.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2: 71.
[6] 谢重光. 序[C] // 邱国珍. 浙江畲族史. 杭州: 杭州出版社, 2010.
[7] 蓝炯熹. 区域畲族史该怎么写? : 读邱国珍《浙江畲族史》[J]. 中央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 (2): 42.
Folk Literature in National History—— Review of Exposition of Folk Literature in Qiu Guozhen’s The History of She Ethnic Group in Zhejiang
MENG Lingfa
(School of Humanities, Wenzhou University, Wenzhou, China 325035)
As a representative work of study of culture of She Ethnic Group, The History of She Ethnic Group in Zhejiang had been published in January of 2010. The exposition of “folk literature of She Ethnic Group” is of great aid to narrating the national history of She Ethnic Group, and a model of study of She Ethnic Group’s folk literature. The exposition, whose complex and simpleness is proper and examples are typical, is an important expression of author’s national emotion.
Qiu Guozhen; The History of She Ethnic Group in Zhejiang; Folk Literature
K281/288
A
1674-3555(2012)06-0107-04
10.3875/j.issn.1674-3555.2012.06.019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编辑:刘慧青)
2012-02-20
孟令法(1988- ),男,江苏沛县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区域民俗,畲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