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章,周明生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70)
贸易理论经历了古典到新古典,新贸易理论到新新贸易理论的发展,学者们开始寻找贸易理论研究的新切入点。不同层面的制度对贸易流量和贸易模式有着重要的影响,这得到了大多数学者的认可。然而只重视制度因素的研究并不足以对贸易流量和贸易模式形成完整细致的理论分析,非制度因素,特别是信任,是相关研究所必须考虑的。不管是作为非正式制度的组成部分,还是作为正式制度有效运行的影响因素,社会信任对经济绩效和经济结构等的影响已被大量经验研究所证实。但是目前很少有文献对信任在国际贸易中的作用进行分析,严谨的实证更是不多见。本文在国内外最新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交易成本的视角来分析信任对贸易的影响,并基于中国省际贸易数据进行实证检验,试图对上述问题进行解答。
亚当·斯密可能是最早系统关注信任和人类经济行为关系的学者。在他的重要著作《道德情操论》中指出,经济活动是基于社会习惯和道德之上的,离开这些习惯和道德,人们之间的交易活动就会受到重大的影响。Trefler(1995)首次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概念,即“缺失的贸易”,后来有学者将其称为“贸易余值之谜(Mystery of the Missing Trade)”,即根据标准的新古典贸易理论(赫克歇尔-俄林-凡涅克理论),各国最优的贸易量总是比实际的贸易量要大。学者们随后的经验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点。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在阻碍着贸易的发生呢?
对于这个问题,新古典贸易模型并没有给出让人信服的解释。社会资本理论在20世纪80年代后逐渐受到经济学家们的关注,随着该理论的逐渐完善,学者们开始重视非正式制度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这也为解释上述国际贸易问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信任作为社会资本的主要方面,开始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分析信任与贸易关系的文献开始出现。
Butter和Mosch(2003)的研究认为,交易成本是造成上述问题的最主要原因。信任能够降低贸易双方的交易成本,最终有利于贸易扩大,采用25个国家1996年的信任调查数据和贸易流量实证分析信任作为特殊的交易成本对国际贸易量的影响,结果显示:正式信任、非正式信任均对双边贸易量有显著的影响。Kenneth S.Chan(2007)的研究实证检验了信任和开放之间的正相关关系。Guiso,Paola和Luigi(2009)对信任与对外投资和贸易的关系进行研究,结论认为,欧洲不同国家间的信任水平存在差异,这与国家间不同的文化、宗教、种族等因素有关,信任水平的差异对国际贸易、对外直接投资和证券投资等产生重要的影响。Eaton和Kortum(2002)的研究证明,如果忽略交易成本因素,国际贸易将大幅增加。McCallum(1995)and Helliwell(1998)的实证分析说明贸易主体距离、国家大小、壁垒、语言相似性、贸易政策等因素会影响贸易量。而这些文化制度的差异被认为会产生信任问题,从而增加贸易不同阶段的成本进而减少贸易量。Cary A.Deck(2010)在标准信任博弈模型的基础上综合考虑了利益分配的公开性定价方式对信任的单独影响和交互影响。此外需要指出的是,学者们也已经开始注意到减少信息不对称对于信任建立的作用,如Fishman和Khanna(1999)利用世界价值观调查的资料证明了一个社会中双向交流的信息量对于信任程度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尽管也有相反的证据表明,信息流和信任有时候表现为负相关。还有学者认为,在传统的乡村社会里,人们之间的信任机制可能还是通过闲言碎语(Merry,1984)起作用。
国内学者针对如上问题的实证研究相对较少。王永进、盛丹(2010)的研究较有代表性,该研究集中考察社会信用在契约密集行业比较优势形成中的作用,通过利用1997年63个国家222个行业的数据,实证考察社会信任对比较优势的影响,结果表明,社会信任度高的国家在契约密集产品上拥有比较优势,在控制了人力资本、物质资本、经济发展水平和金融发展等变量之后,上述结论仍旧成立。
Butter和Mosch(2003)的研究认为,交易成本是造成“缺失的贸易”的最主要原因,信任能够降低贸易双方的交易成本,并最终有利于贸易扩大。
贸易从本质上而言是一种微观主体的经济行为,它嵌入在一种复杂的、动态的经济社会关系当中,经济主体之间的相互信任会导致贸易行为的发生,而欺诈会导致贸易行为的终止(Butter和Mosch,2003)。显然,交易成本在贸易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信任又是影响交易成本的非常重要的因素,交易成本在一定程度上能决定贸易量的大小。因此,信任能够降低交易成本,进而带来贸易量的增加。
按照Butter和Mosch(2003)的研究,在国际贸易中,可以把交易成本定义为在追求贸易利益(所得)过程中出现的摩擦成本,主要包括交通距离、贸易障碍、关税等传统的交易成本,还包括搜寻成本、搜集产品质量的成本、控制成本、法律成本以及国际支付的成本。一个完整的贸易交易过程中大体有三个阶段:联系阶段、签订合同阶段、以及合同执行阶段,三个阶段均会产生交易成本。
在贸易的第一个阶段(联系阶段),买者和卖着均通过市场活动搜寻着他们自己需要的信息,但这种信息的获取肯定不是免费的,这时候就产生了交易成本。显然这种信息的搜寻在国际贸易活动中更为困难。由于各国有着不同的语言、交流方式、信息发布方式以及不同的商业文化,要获取完整的贸易伙伴信息,必然会产生较高的交易成本。在贸易的第二个阶段(签订合同阶段),潜在的交易双方倾向于开始交易,在谈判合同的过程中会产生交易成本。因为,双方要想达成一个彼此都满意的合同,避免今后产生诉讼和纠纷,可能需要对对方国家的法律制度、文化习惯进行了解,这必然会产生交易成本。
合同一旦签订,贸易双方需要对合同进行监督,如果发现对方违约,还需要强制执行合同,合同的监督和执行都包含着高的交易成本。监督意味着交易的一方监督另一方是否按照合同的约定在做。如果一旦发现对方违约,那么就可能进入强制执行或者诉讼。在国际贸易中,诉讼是一个相对复杂的过程,不仅需要花费时间和金钱,而且结果往往是不确定的,因为每个国家都倾向于做出对本国企业更有利的判决。一旦最终进入诉讼阶段,企业的交易成本会变得非常高。
几乎所有的经济学家认为,较高的信任水平可以降低交易成本,提高社会组织的运行效率,从而促进经济增长。按照阿罗(1972)的说法,“实际上,所有商业交易都有信任成分在其中,当然交易需要有一定的时间跨度。世界上许多经济落后地区可以用缺乏相互信任来解释。”经济活动要求当事人将来的行为要在低成本高信任的环境中完成。以上三个过程所涉及的交易成本与信任是紧密联系的。在联系阶段,信任对于寻找可靠的商业机会、潜在商业伙伴是非常重要的。在签订合同阶段,信任直接决定着双方如何签订该合同。在最后执行阶段,信任也是决定在多大程度上监督和强制执行合同的主导因素。
笔者将实证检验信任对中国国内贸易的影响。建立如下基本的计量模型:
α0为常数项,αi为待估参数向量,Xi为其他控制变量,εi为误差项。其中被解释变量为ΔIntertradei,为各省份2000—2009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平均增长率,数据来源为《中国统计年鉴(2001—2010)》。rjgdpoi为各省份初始年份的人均GDP水平。
核心解释变量是Trusti,为各省份的信任水平,本文的省际层面的信任数据来自于张维迎、柯荣住(2002)的研究。该研究作者委托“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于2000年对全国企业进行问卷调查,该调查向15 000多家企业发出问卷,收回有效问卷5 000多份。调查涉及全国31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调查对象主要是一些企业和企业领导人。问卷中信任的问题设计是“根据您的经验,您认为哪五个地区的企业比较守信用(按顺序排列)?”信任度的测度根据总样本中有多少比例的人认为该地区最值得信任,从而得出第一信任、第二信任等。我们选用第一信任作为省际信任指标。
控制变量的选择:(1)市场化程度(mark),数据来自樊纲和王小鲁的《中国市场化指数——各地区市场化相对进程报告》;(2)地理位置因素,用东部地区哑变量(east)来控制地理因素对区域经济差异的影响;(3)对外开放因素,用各省份进出口总额占GDP的比例(trade)作为度量对外开放的指标,以控制对外开放因素的影响;(4)城市化,用各省份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urban)来度量城市化水平。
对上述模型进行回归分析,根据回归结果(见表1)基本可以确认信任对国内贸易的作用。信任对国内贸易呈现出正向的影响,即使引入控制变量,这一影响仍然为正。方程(1)为仅考虑信任对国内贸易的影响,信任的系数为0.002 5,并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国内贸易的增长还受其他因素影响,以下我们逐次引入控制变量,进一步考察信任在国内贸易增长过程中的作用。根据回归结果,信任的系数仍旧为正,并且均显著。另外,我们还发现,随着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对外贸易的发展,信任对国内贸易的影响不断增强。
表1 信任与国内贸易的回归结果
在给定了初始发展水平的前提下,信任对国内贸易的发展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即信任程度高的地方,国内贸易更为活跃;引入控制变量后,信任仍旧对国内贸易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并随着城市化、对外贸易而不断增强。
通过梳理文献,笔者认为,信任能够通过影响交易成本对贸易造成影响。由于受信任数据的限制,本文仅仅以中国为例实证考察了信任对国内贸易的影响,但这种探索是有益的,相关研究仍需进一步深入。本文的主要结论是:信任能够降低交易成本,进而带来贸易的增加。在我国,信任对国内贸易的发展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引入控制变量后,信任仍旧对国内贸易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基于数据获得的局限性,本研究没有实证分析信任对国际贸易的影响,这也是今后努力的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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