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 勇
(山西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部族政治与非洲多党民主化
谢 勇
(山西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20世纪90年代以来,非洲许多国家进行了体制改革,实行多党民主制,使多党民主化在非洲取得了明显成绩。在某种程度上说,部族政治功不可没。非洲多部族的特点有利于形成政治多元化,促进非洲多党民主制的确立,从而推动其选举、监督和政权轮替机制的形成,以及未来非洲多党民主制的稳步发展。部族政治将会为非洲独具特色的多党民主政治作出贡献。
非洲;部族政治;多党民主化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随着苏联和东欧剧变以及世界两极格局的崩溃,世界多党民主化的浪潮也蔓延到非洲。在西方国家的“挂钩”政策和国内经济困难的压力下,非洲先后有40多个国家进行了程度不同、效果各异的政治改革。大多数非洲国家从一党制转变为多党制,多党民主制的框架在非洲已经形成。在这次民主化浪潮中,非洲国家得以如此迅速、广泛地确立和实施多党民主制,与非洲多年部族政治的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
众所周知,部族的影响早已渗透到非洲政治的各个方面。在与外部世界接触之前,非洲部族间就已经存在矛盾和冲突。经过血腥的奴隶贸易,西方殖民者的“分而治之”,以及“非殖民化”时期的“多党竞争”,各部族间的矛盾和冲突激化了。独立之初,非洲各国屈从于宗主国的压力,纷纷实行多党制。由于新国家面临维护国家统一,发展民族经济,摆脱外部势力控制的任务,转而实行威权主义政治,实行一党制或军人政权的统治。在一党制下,执政当局往往发展自己部族的执政势力,限制或取消其他部族的政党或组织。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部族的冲突,做到了“全民一致性”,推动了国家政治的统一,有利于国家的安定,为国家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稳定环境。但一党制没有也不可能消除部族主义的影响,相反地,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一党政治消极因素的不断发展,激发了各个部族竭力发展自己的政治势力,建立自己的部族政党,以维护本部族利益的政治诉求,这在某种程度上反而加强了部族主义势力的不断抬头。因此,一党政治“既未能消除部族主义对国家政治生活的影响,也未能完成实现民族一体化的历史使命”[1]。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世界性的民主化浪潮的高峰出现,再加上一党制的非洲各国面临经济困难,于是各部族的政党组织掀起了推翻一党制和军政权的斗争,多数非洲国家选择了摒弃一党专政,转而实行多党民主制。值得注意的是,这次实行多党民主制不同于以往,非洲国家内部人民要求改革现状的呼声和由此而采取的实际行动是非洲民主化发展的主要因素。事实上,这是非洲部族政治发展多年的结果。20世纪90年代非洲民主化浪潮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推行开来,以多党民主制取代一党制,部族政治功不可没。以肯尼亚为例,1991年放开党禁实行多党制后,一系列政党应运而生,除以卡伦津族为背景的肯盟外,1991年至1998年,先后有肯尼亚民主党、恢复民主论坛、民主发展党等20多个政党产生,它们都有相应的部族背景。
事实上,在这次非洲多党民主化浪潮之初,非洲各国的部族力量成为非洲人民推翻一党政府和军政府的主力。各部族顺应时代的要求,以现代的政党形式组织起来,争相表达和争取自己的利益,一党制下被压制的政治热情被点燃,一些原来被限制或取缔的部族政党重新建立并恢复活动,没有政党的部族纷纷组建自己的政党,以便争取自己部族的权利。事实上,在非洲实行多党民主制、摒弃一党制有其独特的优势,几乎每个国家都是多部族国家,而部族能够作为新的政治力量中心在多党民主化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因为部族是非洲国家内基本的利益集团、社会压力集团,是政党的基础。
国内外许多学者同意肯尼亚总统莫伊所说,现代非洲的部族纠纷是侵蚀国家肌体的肿瘤。他们将非洲的部族政治视为阻碍非洲国家的统一、现代民族的形成、国内经济的发展、政治民主进步的障碍和制约,它使得非洲国家政局动荡、军事政变、边界争端、地区矛盾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似乎部族政治一无是处,是非洲本土自产的恶魔。这显然与冷战后非洲近20年多党政治的发展实践不相符。他们之所以这样认为,主要是由于他们用西方的多党民主制模式和内容来看待非洲的多党民主政治。看待非洲多党民主化的正确方法是把多党政治的基本原则与非洲国家政治的实际结合起来。众所周知,在非洲大多数国家商品经济不发达、市民社会十分弱小、阶级和阶层分化十分不鲜明的条件下,在非洲实行西方模式的多党民主制,照搬其民主的全过程是行不通的。反观西方的多党制,它起始于17世纪,确立于19世纪。这个时期正是西欧资本主义商品经济迅速发展、市民社会日渐成熟以及阶级、阶层分化日臻鲜明的时代,社会矛盾十分尖锐。于是,人们形成各种集团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后来,这些集团通过自由民主选举成为现代政党。政党政治正是在这个时期成为西方国家政府的主要形式,多党竞争也成为西方政党生活中的主要内容。而非洲的现实情况表现在经济上,大多数国家商品经济还不发达,城市化程度很低,二元经济结构明显;在社会结构上,仍然处于资产阶级人数较少,劳工群众阶级力量弱小,其他社会阶级或阶层分化不明显,社会压力集团作用不大的阶段。在这种条件下,非洲各个部族间的利益和竞争,就成为非洲人民民主要求的一个重要的来源,并促使非洲的社会利益多元化、高度组织化,进而使其社会充满竞争和活力。因此,非洲社会的多部族结构就会有力地促进其民主体制的确立。事实上,多部族的特点是非洲实行多党民主制度改革的一种有利因素,它将在多党选举中增加一个变量,从而促进民主化,进而促进国家构建。
多党民主政治的实施可以分为选举、监督和政权交替三个重要步骤。在非洲的现实政治中,部族政治的影响始终贯穿于大多数国家的立法和总统选举、对施政进行有效的监督以及政权轮替的过程中。
自由选举是多党民主制实施过程中的一个首要环节。熊彼特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一书中指出,一个民主国家必须通过公平、诚实定期的选举产生强有力的决策者。他认为选举是民主的本质,并因此产生民主制度的其他特征。“民主政治是一种竞争式的参与政治。”[2]既然是竞争式的参与政治,就必然需要众多的社会利益集团成员从维护本集团的利益出发,推选自己的候选人,代表该集团提出自己的政治诉求,公开表明自己的政治主张,积极参与选举活动并希望在选举中获胜,以便更好地维护本集团成员的利益。非洲的部族正是这样的社会利益集团,部族政党在自由选举中作为压力集团和反对派存在,从而使选举活动充满竞争性并且在民主的程序下进行。因为“只有反对派候选人和政党能够批评现任的统治者而不怕受到报复,才有可能进行自由、公平和竞争性的选举”[3]。这样,在激烈的选举中,通过民主体制内的竞争和体制内解决政治冲突,就避免了一党制下体制外的政治斗争,因而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冲突的爆发。
即使自由民主选举出的政府,在其施政过程中,政治权力也要受到有效制约。一方面,“一个政治家或政党,一旦当选之后,只要没有违反法律,没有失去选民的信任,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用非程序的方式来夺取他们的权力,这就基本排除了非程序化的政治权力更迭的可能性”[4,p56]。这就要求部族政党作为反对派应该在民主、法制的基础上监督、制约政府的权力。另一方面,由民主选出的政府应做出民主的决策,并且倾听群众的声音,因为“民主政府与专政政府基本区别在于它不仅不压制社会的呼声,而且把社会呼声与民意作为制定政策的基本依据,对社会要求保持良好的敏感性和反应能力”[4,p131]。当选的部族政党必须制定符合民意的政策,必须兼顾各个部族利益。否则,当它因为政策失败、政治丑闻、或热衷于个人争权,损害各个部族的利益,由此激起民愤,造成政府和各部族的关系紧张时,对现政府持批评态度的部族政党就可以凭借着人民利益、愿望和要求代表者的角色,猛烈抨击现政府,从而导致其垮台,以便自己在下一次大选中获胜。
与一党制不同,多党民主制遵循择优原则。只有政绩卓越、深得民意、领导得当的政党才会留下来继续执政。因为“选举所构成的政府是暂时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一定更迭,这是民主政治的现实,也是民主政治的一个本质特征”[4,p145]。在一党专制或军事政权的体制下,政府也是经常更替的。但是这种更替基本是在一个统治集团内部进行的,是统治集团内部的派系争夺的结果。成者为王败者贼,失败者丧失了一切权利,相反地,成功者就获得了一切权力。而在民主制下,政府更替则是在集团之间进行的,是各集团之间政治竞争的结果,胜利者不能获得所有的权力,而失败者也没有丧失应有的权利。在非洲现实多党民主制下,政府的组成和更替主要是部族政党间交互作用和竞争的结果。各个部族政党竭力给那些政绩较差、一心谋取私利的政府施加巨大的压力,同时它们之间也展开激烈的竞争以便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执政党。这样,部族政党在缓解以往一党制或军政权统治下发生大规模暴力乃至血腥的权力更替方面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例如,1991年3月,贝宁举行多党大选,反对派领导人索格洛击败前总统克雷库上台执政。1999年,尼日利亚举行多党参加的总统选举,人民民主党候选人奥巴桑乔获胜。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在非洲经济、政治、社会发展的现实条件下,部族政治对非洲多党民主化的发展起了十分积极的作用。从这次多党民主化潮流的进程来看,非洲国家取得了许多可喜的成绩。一些国家军事政变的领导人也往往通过大选使其权力合法化,迅速实现由军人政府向民选政府的转变,比如尼日利亚和冈比亚。一些国家受非统组织和周边国家的谴责,被迫恢复民主和法治。更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国家民主化取得很高成就,例如贝宁、南非等国,基本实现了自由选举,建立了有效的政治监督机制,顺利实现政权交替。这些都说明,非洲多党民主化在向纵深方面发展取得了显著成就。但是,不能将断断续续实行几十年的非洲多党民主制的稚嫩同实行几百年的西方多党议会民主制的成熟相比较。事实上,非洲自有其社会政治和经济条件,从而会有其特定的民主土壤,当然也就会有自己特色的民主制度。因为“民主从来都是历史的、具体的、相对的……所以,必然和各国的经济发展水平、文化教育程度和传统习俗状况相联系,并受其制约”[5]。
那么,部族政治的未来会怎样,部族政治是否能够继续推动非洲多党民主化向深入发展。从非洲部族的历史发展来看,它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从前殖民时期到殖民时期再到“非殖民化”时期,直至独立后的一党专政和多党政治时期,它都顺应了各个时代的要求,不断进行自我变革,从而得以存在并不断发展。因此,有理由对部族政治的前景作一个展望: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它仍将推动非洲多党民主化稳步发展。
在这次多党民主化浪潮中出现的部族政党的分化组合将会继续,并将会促进非洲多党民主政治的成熟。在非洲多党民主制的确立和实施过程中,部族政治在参与和进行政治活动的过程中出现了分化和组合。一方面,一个部族政党如果想在全国执政,在非洲国家的现实情况下,几乎没有一个部族的人口占所在国家的多数。因此,“有的党派认识到,只有相互联合,面向全国大众,组织才能更加巩固,政治上才会更有凝聚力和竞争力。这种认识使各政党逐渐相互整合”[6]。例如,埃塞俄比亚全国民主党由埃塞俄比亚全国民主组织、埃塞俄比亚民主联盟、古拉格人民民主阵线、埃巴塔人民大会党和沃拉伊人民民主阵线整合而成[7]。这表明,部族政党必须超越部族的界限,以一个全国的、全民的政党的姿态出现,提出一个符合全国人民意愿的纲领,吸纳其他部族的人员参加自己的政党,才有可能在大选中获胜。于是,在大多数非洲国家就出现了一些全国性的政党,如喀民盟、非国大、肯尼亚恢复民主论坛、刚果民族运动等等。另一方面,由于部族政党内部都有代表不同主张、见解和利益的派别,其中有保守的、温和的,有现代的、激进的。在长期的政治活动中,部族政党分化为不同的派别和集团。如埃塞俄比亚的奥罗莫族内部出现6个政党:奥罗莫民族大会党、统一奥罗莫人民解放阵线、奥罗莫人民民族组织、奥罗莫阿波解放阵线和伊斯兰解放奥罗莫阵线[7]。再如南非因卡塔自由党分化为布特来齐派和祖韦利蒂尼派。不同部族政党中的政见、利益、观点相同或相近的派别和集团走向结盟,组成新的政党。例如扎伊尔和刚果。扎伊尔实行多党制后涌现的300多个政党,经过分化组合,形成为支持蒙博托的总统派和反对蒙博托的反对派。刚果于1992年大选后,形成新的总统派和反对派(包括原执政党劳动党)两大派别[7]。于是,在部族政党的分化组合的过程中,非洲的部族政党也在与时俱进,不断发生新变化,部族政治的政党性将越来越明显,而其政党的现代性也将越来越强。多党政治推动部族政治不断现代化,而部族政治的现代化反过来又推动非洲多党政治不断科学化。非洲多党民主化将随着部族政治的现代化而渐趋成熟。
部族政治将成为非洲国家探索独具特色的多党民主化之路的重要因素。对于这次非洲的多党民主化浪潮,起初许多国内外学者对它抱有悲观的态度。他们认为这股潮流不是非洲人自己的选择,而是外部力量强加的,至少西方国家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他们担心西方的多党民主制不适合非洲的国情,唯恐在非洲造成战祸连绵,部族纷争不断,非洲会再次殖民化。然而,非洲并没有出现他们担心的事实。相反,实际情况是以部族政党为基础的多党政治经过“民主化的第一阶段——民主制度的框架性建设阶段已初步完成,各项民主制度(包括宪法制度、议会制度、司法制度、行政制度、政党制度和选举制度)和以多党制为特征的代议制民主政体已经过二次选举的考验得以存续和巩固”[8]。究其原因,其中之一就在于非洲的部族政治起到了很大作用。经过近20年的摸索,非洲各国逐渐将非洲的部族政治的特点和多党民主制的基本原则结合起来,多党民主的非洲化特色日益明显。特别是一党为主,多党参政的模式为越来越多的非洲国家所认同,产生良好的效果。如埃塞俄比亚梅莱斯·泽纳委领导的人民革命民主阵线在1991年推翻门格斯图政权之后,实行“一党主宰,多党参政”的政治体制,先后在1995年、2000年大选中获得连任。此外,非洲国家在推行议会民主的基础上,比较多的倾向于总统制,即通过立法,总统被赋予大权。未来非洲的多党民主化将走上一条有别于西方、适合于自己的独具特色之路。非洲的多党民主化在部族政治的影响下,将绝不会是一场所谓的民主化“烟雾”,它有着充实的内容,并为多党民主政治做出具有鲜明特色的贡献。
[1]张宏明.多维视野中的非洲政治发展[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6:80.
[2]俞可平.政治与政治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3:55.
[3]塞缪尔·亨廷顿.第三波——20世纪后期民主化浪潮[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9.
[4]赵成根.民主与公共决策研究[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0.
[5]李宝源.黑非洲当前面临的政治挑战[J].西亚非洲,1992 (1):7-11.
[6]李安山.非洲民主化与国家民族构建的悖论[J].世界民族,2003(5):10-18.
[7]Kidane Mengisteab. NewApproaches to State Building in Africa: the Case of Ethiopia’s Ethnic-based Federation[J]. African Studies Review, 1997(39): 128.
[8]贺文萍.论非洲民主化[J].西亚非洲,2002(6):26-31.
(责任编辑、校对:孙尚斌)
Tribal Politics and Africa Multiparty Democratization
XIE Yong
(Institut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hanxi University, Taiyuan 030006, China)
Since 1990s, many states in Africa have had structural reform with multiparty democracy. Multiparty democratization made obvious achievement in Africa. To a certain degree, tribal politics played a significant role. Multiple peculiarity promoted formation of political pluralism, and encouraged the establishment of multiparty democratization in Africa. This then pushed forward production of its election, supervision and alternation mechanism of regime. Tribal political will make a contribution for unique way multiparty democratization in Africa.
Africa; tribal political; multiparty democratization
K153
A
1009-9115(2012)06-0066-04
2011-10-18
谢勇(1970-),男,江苏人,博士,讲师,研究方向为世界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