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莎莎
青山孤渡间,淡淡雨雾如白练。
水鸟寻觅处,有蓑衣艄公独守寒江,为八方乡邻摆渡,无论是雨雪风霜。
这幅宛如水墨长卷的画面,在铜梁县双山镇岩湾村张家沟水库已经上演30多年……
寂寞艄公
隆冬,清晨。
张家沟水库升起一层薄雾。
旷万华坐在渡船舷上,一手抽着两元钱一包的烟,一手拿着自制的钓鱼竿,安静地盯着浮标。
每天清晨天不亮,旷万华就会来到渡口,等待为过往乡亲摆渡。他总是随身带着几件“宝贝”——手电筒、鱼竿、水壶、水靴。
突然,浮标“扑哧”一声钻进水里——鱼儿上钩了。
旷万华迅速提起鱼竿,乐呵呵地扯下鱼儿,放进鱼篓。
这是他一天里最兴奋的时候,虽然只有一小会。
“以前过渡的人很多,每天最多可帮300人渡河,现在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过河的人少了一大半,我闲暇的时间就多了起来。”旷万华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寂寞。
无人渡河时,旷万华就“钓”着时间,烟和鱼竿成了他离不开的伙伴。
“原来是没有这个渡口的,后来建了水库,阻断了几百人的出行。如果绕道而行,大概需要一个小时,而渡船一趟只需十几分钟,水库管理所才设立了渡船。”岩湾村支部书记张跃海说。
张家沟水库修建于1976年,当年旷万华也参与了修建。水库修好后,水路成了出村捷径。乡亲们看旷万华水性好,又年轻,就选他当了船工。
这一当,就是30多年。
30年间,他划烂了两条木船、一条铁船。
30年间,他在这个并不辽阔的水库里航行了五万多公里,比地球赤道还长。
30年间,他摆渡约30万人次过河,空留了一船寂寞,也获得了只属于艄公的荣誉。
“荣誉勋章”
一年四季,旷万华穿得最多的是那一身旧迷彩服。可在他的衣柜深处,却珍藏着一套西服。
对他而言,这是一枚“荣誉勋章”。
1997年2月的一个早上,春寒料峭。
“救命啊,救命啊……”不远处传来忽高忽低的呼救声。
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渡口守着的旷万华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孩子在水中挣扎,他立即脱掉棉衣,“扑通”一声跳进冰冷的水里,只三两下就将孩子救上了岸。
落水者是村民张辉武的孙子。
张辉武一家赶到时泣不成声,不知该如何感谢老旷。
“老旷,走,我去给你买身西装去!”见全身湿漉漉的旷万华在寒风中发抖,张辉武很过意不去,没等旷万华拒绝,就拉着他骑着一辆摩托车来到镇上。
“老张,不用这么客气!”一家服装店里,旷万华试了一套西装,显得有点拘谨——每月几十元的工资,让他多年都没给自己添件新衣服。
“你也该穿身体面的衣服了!”张辉武说。
旷万华收下了这件厚礼。平时,他将西服包好放在柜子里,只有特殊日子才拿出来穿。
30年来,旷万华多次抢救落水者,一共救过四条人命——有一次,他救起了自己的“仇人”张祖学,后来两人居然成了亲家。“有老旷在渡口守着,我们心里踏实多了!”村民都很感激他。
为了更好地保障安全,旷万华向水库管理所建议改用铁船,并自己花了200多元钱买了200多米绳索横过水面。
“不怕月黑头,只怕冒雾行。有了绳索,渡河就不会迷失方向。”老旷说,摆渡30年,他没出过一次安全事故,年年都会去县里领安全奖。每逢领奖这一天,他就会穿上张辉武送的西装。
如今,张辉武的小孙子已经上了高二,那套西装也已经过时,但旷万华依然会每年领回一张奖状。
“救难方舟”
2008年农历十一月十九日凌晨两点。
“老旷,快送我儿媳妇到医院!”岩湾村七社的李婆婆在门外喊道,她的儿媳妇李宗会难产,一家人焦急万分地来找旷万华过渡。
旷万华二话没说,抓起衣服边穿边往李婆婆家跑,一起抬起痛苦万分的李宗会,上了船、渡了河。
“回头传个信儿过来!”旷万华对赶去医院的一家人喊道。
第二天传来了好消息——母女平安,旷万华揪起的心松开了,脸上露出了往常的憨笑。
“要不是老旷帮忙,我哪活得到今天……”李宗会拉着四岁的孩子感激地说。
老旷摆渡有个特点,不管有没有人过河,他都会全天守候在渡船旁。为方便群众,他还跟老伴“分居”,从家里搬到距离渡口不到20米的水库管理房居住。“逢年过节、赶场天来回的村民比较多,忙得晚了我就不回家,直接住在管理房。”旷万华说。
2011年春节,旷万华多了一件“宝贝”,在外打工的儿子旷锋送给他一件礼物——一部价值150元的手机。
“现在过渡的人少了,眼看父亲天天在渡口空等也不是个事儿,有了手机就方便很多。”旷锋说。
这件礼物让旷万华兴奋了大半个正月,他当即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印在渡船和电线杆上,方便大家找他。
旷万华说,现在农村大多是老弱病残在家,遇到村民生病、妇女生娃儿等急事,只要打个电话就会保证他们及时出行。
一生承诺
“啥子钱都挣不到,农活做不了,家务做不了,全靠我一个人承担。”在旷家,妻子赵华群边做饭边“骂”丈夫。
忠厚的旷万华像以前一样,乐呵呵地陪着笑,哄妻子开心——多年来自己确实没顾家,哪里有底气反驳。
自打干上船工后,旷万华根本没时间顾家。20年前,妻子要干活养家,年幼的儿子没人带,他只好拿一根细绳子将儿子“拴”在渡口,避免孩子掉进水里,自己还一边划船一边往回望。
尽管这样,旷万华的收入却一直很微薄——最初,他每月只有20元工资,到2007年才涨到每月240元。这点工资要养活自己都难。
为了这些事,旷万华跟老伴先后干过无数次架。但每当对岸有人喊摆渡,他还是立马解缆开船。
“我也想出去打工挣更多的钱,可现在走不脱呀,我走了这个船怎么办?当初既然答应了,就得干到底!”旷万华经常对妻子说。
“他这个苦差拴人,老旷生病时,我就得顶上。”妻子赵华群是刀子嘴豆腐心。
每到春节,旷万华的心情就很复杂——把别人送出去打工,又接别人回来,看到人家满载而归,诉说着外面世界的美好,再想想自己,不免心生遗憾。
“我马上就要退休了,退休了我就出去打工,我身体强壮得很,电线杆我都扛得起!”旷万华指着山上又高又粗的电线杆说。
不过,还有件事让老旷放心不下——他这份苦差工资低,年轻人不愿意干,自己要是退休了,谁来守这个渡口?
想到这里,老旷望着远处的青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