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萨满仪式音乐的功能探究

2012-02-15 22:33田小书朱进辉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7期
关键词:附体萨满神灵

田小书,朱进辉

(通化师范学院 音乐学院,吉林 通化 134002)

满族萨满仪式音乐的功能探究

田小书,朱进辉

(通化师范学院 音乐学院,吉林 通化 134002)

满族的萨满信仰起源于氏族社会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贯穿于满族历史发展的全过程,积淀着丰厚的传统文化。该文以满族萨满仪式活动过程及其仪式音乐作为研究重点,以作者多次到吉林满族集聚地九台地区进行的田野调查获得的第一手资料为基础,对满族萨满仪式音乐的功能进行了具体的分析和探究。

满族;萨满;仪式音乐;功能

萨满信仰作为一种原始宗教形态,长期以来以其独特的方式存留在我国北方诸多少数民族生活当中。尤其是在满族,这种起源于氏族社会的图腾崇拜和巫术的民间原始宗教信仰活动,在农耕时代就积累了众多古老的文化原型,不仅是满族人民精神生活的物化结晶,更是其文化得以生存和发展的民族文化根基。作为我国北方古老的渔猎民族,萨满信仰自古至今贯穿于满族历史发展的全过程。通过对满族萨满音乐文化的解读,不仅可以了解其生态环境、风俗习惯、文化积淀、社会信仰等诸多主面,更能透过这些仪式音乐文化折射出其背后所隐喻的宗教信仰、思想、情感、审美、心理等民族生命信息。

满族的萨满信仰起源于氏族社会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原始社会,人们对自然的认识是有限的,而北方恶劣的自然环境,又使人在与大自然相抗衡寻求生存的过程中显得格外艰难,因此,人们需要依靠一种超自然的精神力量来解释一切,寄托希望,于是便产生了以“万物有灵”为哲学理论基础的萨满信仰。“‘万物有灵’的萨满信仰体系中,没有统一的崇拜对象,没有统一的经文教义、也没有固定的宗教活动场所——信仰者的意识和观念中并无一个明晰的‘教’的概念。只是在一些人类学的书本里,这种类型的民间信仰才被称做‘萨满教’。 ”[1]30萨满祭祀活动是“万物有灵观”的物化形式,是体现满族人民民族意识和家族观念的重要习俗。阐释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兹(Clifford Geer)在他的《地方性知识》中曾阐述过如下观点:“人是悬挂在由他们自己编织的意识之网上的动物,我把文化看作这些网,因而认为文化的分析不是一种探索规律的实验科学,而是一种探索意义的阐释性科学。”[2]5作为整体文化大背景中的仪式音乐,永远无法超越它所处的文化环境而成为独立的自我封闭的系统,它只能是所在整体文化中的一个部分。因此,我们只有以“文化中的音乐”的人类学视角来分析仪式音乐与其文化背景之间的关系,对其进行系统的文化功能阐释,才能够更深刻地理解和把握它的音乐特征和文化本质。

一、满族萨满仪式音乐的宗教功能

“宗教是关于超人间、超自然力量的一种社会意识,以及因此而对之表示信仰和崇拜的行为,是综合这种意识和行为并使之规范化、体制化的社会文化体系。 ”[3]79宗教仪式中“音乐”(音声)的功能主要表现在对仪式的“有效性”上。这种“有效性”是存在于人们的观念之中,而观念影响行为,行为产生结果,结果又反馈于观念──这正是梅里亚姆 “声音-概念-行为”的三分模式。满族萨满仪式音乐正是由仪式中的声音(音乐本体)、音乐观念(概念、认知)和仪式行为这三个环节构成的统一体。其中,观念起主导作用。在作为局内人的仪式行为者的观念中认为该声音对仪式有效,那么,这种音乐(观念、认知)就会引发相应的行为。因此,在萨满仪式中,音乐具有重要作用。

首先,信息传达功能。祭祀是人类通过特定的仪式向神灵、祖先祈求庇佑的方式。“音乐”正是仪式中人与神灵之间沟通的最佳桥梁。在萨满仪式过程中,音乐作为一种独特的“语言”成为了萨满和神灵之间的媒介:人们通过特定的音乐来取悦于神灵,与神灵建立联系,寻求庇护保佑平安。因此,祭祀所用的所谓“乐器”也就有了“通神”的功能而成为神器,音乐也就成了人与神沟通的语言工具。

其次,音乐在作为“仪式环节中起连续性和整体性的重要构成因素,起到‘结构’仪式的作用”[4]。音乐以其独特的情绪和感染力不仅超越了语言而成为串联和掌控整个仪式节奏、程序的重要组成部分,更为仪式的进行渲染和营造出一个直感而神圣的声音空间。音乐从而成为整个仪式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掌控、把握和串联仪式结构的功能,因文化“局内人”和“局外人”立场和功能取向不同而形成不同的理解和感受。所以,仪式音乐在局内人眼中并不是供人欣赏娱乐的“音乐”,而是有着神圣宗教色彩并与仪式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此外,在萨满仪式过程中,音乐还为萨满神灵的“附体”提供了精神和文化双方面所组成的一种(迷幻)意识状态。在附体过程中,特定的音乐(节奏)给附体带来情绪力量,使之完全浸入到宗教情感中。法国民族音乐学家吉尔伯特·若杰专门研究了音乐与神附体现象的关系,在他的《音乐与迷幻——论音乐与附体的关系》一书中,深入探讨了“音乐与迷幻”的关系,阐述了为什么在特定的仪式中意识变化过程(“迷幻”和“附体”)总是伴随有"音乐或“舞蹈”的原因,即音乐对意识状态的变化产生两种效果即:触发(Triggering)附体和维持附体(Maintains It)状态。“音乐在附体中承担着多重角色。首先,在仪式中 ,音乐创造了一个特定的情绪氛围;其次,在听觉层面上音乐将人引入巨大的变化,也包含着对神灵附体意象的认同;在操作层面上,音乐和附体之间的关系总是显得相当造作;最后,音乐为附体者提供了表面上的一致性,从而使附体现象外显化。”因此,在萨满仪式过程中,音乐除了帮助萨满掌控、把握和串联仪式节奏之外,还给仪式行为者萨满以精神和文化的双重力量,用其特定的声音效果渲染仪式,帮助萨满“触发”和“维持”神灵附体状态,从而完成仪式过程。

二、满族萨满仪式音乐的象征功能

“象征语言乃是原始艺术的一种最普遍的语言形式,这当然是由于原始人充满神秘意念的超自然世界和原始思维的存在所致”[5]157。萨满仪式源于人类对神灵和祖先的敬畏、崇拜,并以萨满为媒介与其进行沟通的特殊形式,这种思维取向正是通过象征或符号来表达对超自然力量的祈求和膜拜。特定的仪式程式、道具、动作、祭品等正是符号和象征的表现,因此,象征性是萨满仪式音乐的重要特征。刘桂腾在《满族萨满乐器研究》中阐述到,“乐器,在萨满那里是通神的祭器。忽略了这一点,它那变幻莫测、简朴粗犷而又充满野性的音响。便失去了慑人魂魄的魅力和威力。所以,我们应当看看它作为通神祭器所表达的意念及其作用。 ”[6]30

萨满仪式的全过程就是一个高度凝练的象征世界。萨满仪式所设立的诸多神灵牌位,应用的各种念诵、歌唱、神鼓、铜镜以及服饰、动作、程式等都有着特定的象征意义,其中凝聚着氏族群体的情感、智慧、价值和观念,表达着人对神灵的情感和意向,构成不同的符号系统,如:萨满神帽上装饰的多寡,象征着萨满神事资格的高低;萨满神服上特定的动物造型,象征着萨满的辅助神灵;铜镜作为仪式中重要的神器,不仅是神灵神力的象征,更能配合附体的萨满驱邪吓魔,镶病除灾;神鼓除了配合萨满完成特定的仪式动作外,还具有震慑鬼神的功能……这些经过族人千百年来共同约定形成的特定符号主导和制约着他们的思想和行为,长期侵润其中的人们,只要看见仪式象征性的符号,便可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仪式活动的神秘力量,领悟仪式所表达的信念。在象征性符号的作用下,这种延续了几百年的古老“曲调”,便成为满族人民心中先祖的象征,这种符号已成为一种生生不灭的民族意识,体现出特定群体的文化价值。也正因如此,它才能够世代相传,成为满族人民的文化根基。

据笔者在吉林省九台市胡家乡小韩村的锡克特里氏祭祀仪式考察过程中了解到当地村民并不认为整个祭祖仪式过程中的节奏、旋律、唱诵是“音乐”,在他们的观念中,这种所谓的“音乐”是一种神的象征。所以,在仪式中的萨满的诵(歌)唱,富有节奏感的神鼓、腰铃、台鼔、拍板以及各种神器(乐器)、祭具、人声……这一切局外人眼中的“音乐”,对于萨满及其族人而言,却是他们在感悟天神、感悟祖先,是同天、同神进行的交流,仪式中的一切“音声”,都把族人引向神的境地。千百年来,他们也正是用这种世代相传的方式去感受祖先的脉搏,接受神的保佑。

三、满族萨满仪式音乐的娱乐功能

萨满仪式音乐随着萨满祭祀活动发展而产生,并依附于祭祀活动而存在,其中的唱词大多是歌颂神明的伟大或祖先的丰功伟绩,其核心是人类向神灵或祖先祈福,请求庇佑和保护而取悦神灵的过程,因此,萨满仪式音乐所表现的主要内容是祈神和娱神。那么如何实现娱神的目的呢,人们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采用了模仿娱人的方式来娱神。在祭祀仪式中萨满身穿五颜六色华丽的神服,头戴缤纷耀眼的神帽、腰系腰铃、手持各式神器,身体左右摇摆盘旋,来回穿梭跑动,边唱(念诵)边舞,鼓槌飞旋,腰铃响动,在念念有词的祭文中伴有旋律性的念唱,萨满手持的神鼓贯穿始终,它既是神器,同时又是歌舞伴奏的节奏性乐器,整个仪式活动唱奏齐鸣、欢歌狂舞。此时歌唱、舞蹈与具有强烈节奏感和运动感的击鼓声融为一体,气氛热烈,场面壮观。作为行为者的萨满时疯时颠,完全进入另一种境界;而观者则如醉如痴,身心得到感染,二者在音乐歌曲的气氛中得到共呜,融为一体。在这里宗教与娱乐得到了有机结合,人们强烈的愿望、信仰、情绪和情感都在这里寻找到了寄托和渲泄。

有学者明确指出“满族萨满仪式是歌舞乐的综合体,是宗教、民族和艺术的综合体。满族祭祀活动呈现着祭器与乐器的合一,咒词与乐舞合一,娱神和娱人合一,艺术与宗教合一的一种文化形态。”此时的祭祀活动已不仅仅是娱神,而客观上有着强烈的娱人效果,是人们在认识自然和征服自然的漫长历史过程中逐步形成的原始艺术思维,它的外在表现形式为歌、舞、乐,而本质则“名为娱神,实则娱人”,从而实现了从宗教活动向艺术活动的转化。后世满族甚至汉族和周边少数民族的许多戏剧、文学、歌舞、绘画等众多艺术形式都可以在萨满祭祀活动中找到原型。

四、满族萨满仪式音乐的审美功能

从人类学的视角来看,人的审美体验总是离不开特定的文化和审美传统,不存在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审美标准。著名音乐人类学家约翰·布莱金(Blacking)认为:“音乐是被组织成社会可接受模式的声音,只要是被一种文化、一个社会所接受的音乐模式,它就是具有审美价值的模式。”因此,我们在解读仪式音乐时,必须结合仪式的原始宗教意识,把音声放置在产生和孕育它的传统文化大背景中分析和理解。

萨满仪式音乐的审美价值首先表现在对生命的赞颂。美起源于原始生命意识,与人的生存本能息息相关。原始崇拜大都是在现实生活的苦难困境下产生的。从远古时代人类就对神灵充满崇拜和敬畏,认为他们具有超自然的能力,可以帮助人类解决生存中的一切困难,因此在为寻求神灵庇佑的萨满仪式中,饱含着对永恒生命的向往与追求,反映出人们希望获得平安幸福的美好生活愿望。人们以自身体验为经验,将他们认为最美好的一切(包括祭品、仪式、服饰、神器等)来奉献给神灵,以祈求获得庇佑,所以,人们祭祀的仪式所表达的既是对神灵和祖先的崇敬,同时又渗透着自身的原始审美形态。从祭祀仪式的程式、内容、祭祀唱词、旋律到祭祀的神器、服饰无不体现着人自身的审美体验和审美取向。因此,整个萨满仪式的过程既是祭祀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审美的过程。

另一方面,满族萨满仪式音乐在形式上符合原始艺术的审美取向,即具备了歌(唱诵、念诵)、舞(动作、行为)、乐(程式、节奏)三位一体的特征,是满族宗教信仰与艺术形式的结合,其本质是萨满信仰的外在审美表现形态。其中凝聚着族群集体的意志、情感、智慧和心血,是满族人民在征服自然的过程中积累下来的民族生命信息,因而,必然具有一定的审美意义和审美价值。

满族的萨满信仰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它记录了满族人民的生产生活、思想情感、风俗习惯、审美取向等。萨满仪式音乐不仅是萨满信仰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更重要的是它具有原始活态性质,其中不仅凝聚了满族人民长期社会生产实践中积累形成的心理素质、审美观念、文化价值取向,更是其民族精神信仰的结晶,是象征民族标志的文化遗产,是生生不灭的民族意识。

[1]刘桂腾.中国萨满音乐文化[M].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7.

[2]克利福德·格尔兹.文化的解释[M].纳日碧力戈,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3]吕大吉.宗教学通论新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4]曹本冶,朱建民.海上白云观施食科仪音乐研究[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7.

[5]张晓凌.中国原始艺术精神[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2.

[6]刘桂腾.满族萨满乐器研究[M].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1999.

[7]曹本冶.思想~行为——意识中音声的研究[M].上海: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8.

J608

A

1008—7974(2012)07—0064—03

本文系吉林省教育厅“十一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吉教科文合字[2010]第511号

2012—03—30

田小书(1979-),女,吉林省通化市人,通化师范学院音乐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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