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新记《大公报》

2012-02-15 15:16
图书情报研究 2012年2期
关键词:范长江社评大公报

江 红

(国家图书馆 北京 100081)

·史考纵横·

评新记《大公报》

江 红

(国家图书馆 北京 100081)

《大公报》是唯一一份历经百年仍在出版的中文报纸,也是唯一一份获得国际荣誉的中文报纸。它具有浓厚的自由主义色彩,开创了中国民营报刊自由主义的先河。它坚持以“四不原则”为办报思想,有独立的报格,坚持中国文人论政的传统,站在中立的立场评论中外时事。

张季鸾 大公报 文人论政

1902年6月17日,《大公报》由英敛之创刊于天津,后在其它城市陆续出版,如汉口、上海、重庆、香港、北京、桂林等地,目前只有香港版仍在发行。在中国近现代报刊史上,《大公报》是唯一一家历经百年仍在出版的中文报纸。1941年5月获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颁发的1940年度最佳外国报纸奖,这是中国报纸首次也是唯一一次获得国际荣誉。《大公报》作为一份著名的民间报纸,是中国近现代史乃至世界新闻史的记录者、见证者,又是参与者,极具研究价值。它历经英敛之时期、王郅隆时期、新记公司时期、新生时期,其中最辉煌的要算新记时期的《大公报》了。

1 《大公报》与国民党

在中国近现代报刊史上,《大公报》对国民党“小骂大帮忙”之说一直与新记《大公报》紧密相连。据吴廷俊研究,大概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后期开始,“小骂大帮忙”便成为新记《大公报》的代名词[1]。今天很有必要对《大公报》的“骂”和“帮忙”作具体分析,首先来看看它的“骂”。

北伐战争节节胜利、时局动荡之时,《大公报》发表了几篇指责权势人物的社评:张季鸾撰有《跌霸》[2],大骂吴佩孚,称其为只有气力而无知识的一介武夫;1927年11月张季鸾又撰《呜呼领袖欲之罪恶》[3],痛骂汪精卫的领袖欲,对汪精卫政治投机行为表现出极大的厌恶;12月2日张季鸾再次发表社评《蒋介石之人生观》[4],痛骂不学无术的蒋介石自误而复误青年。尤其是第三骂,针对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婚事,痛驳蒋介石的再婚理由。文章嬉笑怒骂,冷嘲热讽,可谓淋漓尽致,其中第三骂是张季鸾三骂之中的代表作。

对军阀混战、党派之争、国民党任意捕杀的恐怖统治,张季鸾撰有大量社评,发出正义之声,义正词严地抗议蒋介石的行为,如《劝南北猛醒》[5]、《党祸》[6]等,以其尖锐的笔触强烈抗议国民党的恐怖统治,怒斥国民党的罪行,对蒋介石的倒行逆施表示极大愤慨。其字里行间大有宋太学生、明东林党人代不绝书的痕迹,表达了撰稿人——张季鸾这位正直报人的良心。

1941年底日寇侵占香港。当时的《大公报》人胡政之身在香港,已被安排好乘重庆政府派出的最后一班飞机回重庆,不料飞机却被孔祥熙家的二小姐——孔令伟的洋狗和老妈子捷足先登。《大公报》发表王芸生的社评——《拥护政治修明案》[7],巧妙地把这一事情公之于众,同时还将外交部长郭泰祺,在国难当头之日用巨额公款购买私人豪宅的事情公布出来。顿时举国哗然,遵义和昆明的大学生示威游行,喊出“打倒国民党”的口号,提出“人不如狗”的质问。蒋介石惊恐万状,急忙撤掉外交部长郭泰祺的职务。

1942年河南大旱,饿死数百万人。1943年2月《大公报》刊登了记者张高峰的通讯《豫灾实录》[8],对河南灾情之重、人民遭遇之惨作了详细报道。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各界的强烈反响。总编辑王芸生于次日发表了著名社评《看重庆,念中原!》[9],揭露国民党政府置河南灾情于不顾,政府官员依旧终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蒋介石为此而震怒,下令《大公报》停刊三天,并逮捕了记者张高峰。

王芸生的社评《为国家求饶》[10],痛斥贪官和奸商囤积货物,哄抬物价,大发国难之财,堪称奇文;还有要求杀“权相”斩“败将”的社评《晁错与马谡》[11],矛头直指孔祥熙、何应钦,对国民党的痛骂可谓是毫不留情,酣畅淋漓。

如果《大公报》真是对国民党表面“小骂”,实则“大帮忙”,那么《大公报》一定会倍受国民党的恩宠,可事实并非如此,《大公报》不仅没有受到恩宠,反而被国民党斥责为共产党的“应声虫”。

其次,来看看它的“帮忙”。

可以说,《大公报》在客观上也确实帮了国民党的忙。

“西安事变”期间,《大公报》发表了张季鸾的社评《给西安军界的公开信》[12]。他用大量的笔墨为蒋介石大唱赞歌,把蒋介石看做全国政治外交的重心、全军的统帅、中国的领袖,并认为蒋之人才,绝无仅有。以至于南京政府把这封公开信加印40万份,用专机空投到西安市区。

1941年1月蒋介石发动“皖南事变”,21日《大公报》发表题为《关于新四军事件》[13]的社评,提出军队只能有一个意志,一个命令,一个行动;必须绝对服从国民革命军最高统帅的使命,军令系统绝对不容破坏,军纪必须整肃,竭力维护国民党军队。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大公报》虽然如此维护国民党军队,但对新四军通篇未使用“叛军”、“叛变”等字样。在当时抗日战争的历史条件下,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防止统一战线的分裂,《大公报》配合了国民党的立场,有其历史的必然性。

1941年5月,日军大举进攻晋南中条山,国民党军队纷纷溃退。《大公报》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发表了社评——《为晋南战事作一种呼吁》[14],指责共产党的军队不积极抗日。周恩来连夜疾书,致《大公报》执笔人张季鸾、王芸生,信中措辞非常委婉,一方面驳斥国民党的谣言,另一方面用事实说明八路军的抗战业绩和共产党团结抗战的诚意,并对社评中所涉及的中条山战役有损八路军的言论逐条给予澄清。次日《大公报》将周恩来的信全文刊载,同期刊登了张季鸾的社评《读周恩来先生的信》[15],为自己作了辩解。周恩来的信是批驳《大公报》社评的观点,而《大公报》敢于在自己的报纸上发表批驳自己观点的文章,且又不得不冲破国统区的新闻管制,这是需要一定勇气和气度的。但是客观上《大公报》于有意无意间帮了国民党的忙,给共产党施加了压力。

《大公报》于1945年11月20日发表的社评——《质中共》[16],把社会的混乱局面和内战责任归罪为共产党一方,提出:要政争不要兵争,只有国家可以有军队,人民不能有军队;把蒋介石政府认为即是国家,要求共产党把军队和解放区政权交给蒋介石。次日,重庆《新华日报》发表文章,严厉批驳了《大公报》的观点。虽然《大公报》希望实现和平、民主、团结与统一的美好愿望,但因《大公报》人缺乏对时代与局势的正确把握,由此产生了认识上的偏离。

《大公报》1946年4月16日,发表了王芸生震动中外的著名社评《可耻的长春之战》[17]。他听信了国民党的谎言,受了国民党的误导,对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人民军队进行攻击。《新华日报》发表社论加以批驳,引发出《大公报》与《新华日报》之间的论战。

《大公报》主笔张季鸾之所以帮蒋介石的忙,这与他个人的生活环境、受教育背景有很大关系。出生于没落封建地主家庭的张季鸾,受其父亲的影响,封建主义报恩思想颇深。少年时期的张季鸾家境贫困,常受他人的接济与帮助,“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观念深入其心;再加上从小就接受正统的儒学教育,受以天下为已任思想的影响,小小年纪就已经萌发了爱国、爱乡土之情和忧国忧民之心。因此,成人之后的他忠君爱国、拥护正统、知恩图报的思想十分浓重。他曾在《归乡记》中写道:“我的人生观,很遇浅的。简言之,可称为报恩主义,就是报亲恩,报国恩,报一切恩!”[18]也就是这种报恩思想,才使他走上爱国、救国之路,凭着他那支秃笔,实现了言论报国的理想;同时也使他为报蒋介石的知遇之恩而视蒋介石为“国家中心”,把蒋介石当做国家“最高统帅”加以拥戴,虽有大敌当前避免内战的心愿,但却把谋求和平的愿望寄托在蒋介石身上。

2 《大公报》与共产党

1935年,极具历史使命感的《大公报》新闻记者——范长江到西北采访,写出长篇通讯《岷山南北剿匪军事之现势》[19],真实报道了红军长征的实际情况。范长江又不断发表通讯,在《大公报》连续刊出。《大公报》把他的通讯结集成册出版,定名为《中国的西北角》,在全国范围公开发行。由于内容真实生动具体,分析问题透彻,很受读者欢迎,一时出现了抢购热潮。

1937年2月,范长江来到延安,与毛泽东长谈后,写出了著名的《动荡中之西北大局》[20]。他积极宣传共产党的方针:团结起来,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大公报》及时刊出,而这一天恰好是国民党召开三中全会的前一天,会上蒋介石要做污蔑共产党的报告,两者针锋相对。为此,蒋介石怒发冲冠,大骂张季鸾,并命令以后严格检查范长江的文章和私人信件。为扩大影响,《大公报》仍连续发表范长江访问延安的通讯。范长江的文章客观上对共产党起到了积极作用,国统区从此有了共产党的声音。毛泽东看了范长江的文章后,非常高兴,亲笔致函范长江表示谢意。

《大公报》在版面上对共产党一直称为“中共”、“共军”。蒋介石命令国统区的报纸均称共产党为“共匪”,但《大公报》敢于不听“训令”,仍坚持直书“中共”、“共军”,它承认共产党是国民党的反对党,但不是土匪。1944年夏,毛泽东曾说:“只有你们《大公报》拿我们共产党当人!”[21]

《大公报》对共产党也骂过,但多数情况下是骂错了。其原因比较复杂,有的是由于《大公报》人受阶级和认识的局限,对事物的认识难免会产生偏差,甚至发生谬误,这也不足为怪;有的是由于不明真相,受了国民党当局的误导。

3 《大公报》与文人论政

要说集文人论政之大成者,非张季鸾及其主笔的《大公报》莫属,他以“锋利之笔写忠厚之文;以钝拙之笔写尖锐之文”[22]。新记《大公报》之所以成功,归根结底在于它坚持了中国文人论政的特色,在张季鸾主笔的十五年间,以中国文人论政的传统为根本,纵论中外时事,淋漓尽致地发挥了民间报纸引导舆论、监督舆论的功能。

最能体现张季鸾文人论政的是其办报思想的“四不原则”,即:“不党、不私、不卖、不盲”[23],它决定了《大公报》“纯以公民之地位发表意见”、“不以言论作交易”和“对事实不抹煞、不捏造、不偏袒任何一个党派,不感情用事”[24]的个性特征。它旗帜鲜明地亮出自己的立场:捍卫独立的报格,追求新闻舆论的自由。抗战时期,充分体现文人报国思想的是张季鸾的国家中心论。他从理论上论述其必要性,并付诸行动,将《大公报》完全献给国家,“一切私人事业,精神上都应认为国家所有”[25]。不管是“四不原则”还是“国家中心论”,都以国家利益为出发点,一切着眼于国家,是文人本着国家兴亡、匹夫有则的精神,从内心深处发出的肺腑之言,是忧国忧民之心的体现。对现实,他们不做报喜不报忧的喜鹊,而是甘做乌鸦、做‘不信东风唤不回’的啼鹃[26]。

《大公报》是一份民营报纸,自由主义色彩浓厚。早在英敛之创办《大公报》时,报名取“忘己之为大,无私之为公”之意,以“开风气,牖民智,挹彼欧西学术,启我同胞聪明”[27]为办报宗旨,创刊之初就以直言敢谏而著称,开创了中国民营报刊自由主义的先河。到了新记时期,它的自由主义更是得到了发扬光大,既未倡言革命,也没有站在国民党反共的立场上,反对、中伤革命进步事业,它期望的是以自己的舆论来影响中国社会进程。

[1] 吴廷俊. 新记大公报史稿[M]. 武汉:武汉出版社,1994:29.

[2] 张季鸾. 跌霸[N]. 大公报,1926-12-04(1).

[3] 张季鸾. 呜呼领袖欲之罪恶[N]. 大公报,1927-11-04(1).

[4] 张季鸾. 蒋介石之人生观[N]. 大公报,1927-12-02(1).

[5] 张季鸾. 劝东北猛醒[N]. 大公报,1926-09-02(1).

[6] 张季鸾. 党祸[N]. 大公报,1927-04-29(1).

[7] 王芸生. 拥护政治修明案[N]. 大公报,1941-12-22(2).

[8] 张高峰. 豫灾实录[N]. 大公报,1943-02-01(2).

[9] 王芸生. 看重庆,念中原![N]. 大公报,1943-02-02(2).

[10] 王芸生. 为国家求饶[N]. 大公报,1944-12-19(2).

[11] 王芸生. 晁错与马谡[N]. 大公报,1944-12-22(2).

[12] 张季鸾. 给西安军界的公开信[N]. 大公报,1936-12-18(2).

[13] 张季鸾. 关于新四军事件[N]. 大公报,1941-01-21(2).

[14] 王芸生. 为晋南战事作一种呼吁[N]. 大公报,1941-05-21(2).

[15] 张季鸾. 读周恩来先生的信[N]. 大公报,1941-05-23(2).

[16] 王芸生. 质中共[N]. 大公报,1945-11-20(2).

[17] 王芸生. 可耻的长春之战[N]. 大公报,1946-04-16(2).

[18] 张季鸾. 归乡记[N]. 国闻周报,1934-12-25(2).

[19] 范长江. 岷山南北剿匪军事之现势[N]. 大公报,1935-09-13(3).

[20] 范长江. 动荡中之西北大局[N]. 大公报,1937-02-15(4).

[21] 孔昭恺. 旧大公报坐科记[M]. 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1:107.

[22] 徐铸成. 报海旧闻[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54.

[23] 方晓红. 中国新闻史[M]. 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149.

[24] 张季鸾. 本社同人之志趣[N]. 大公报,1926-09-01(1).

[25] 大公报馆. 季鸾文存下册[M]. 天津:大公报馆,1944:92.

[26] 傅国涌. “文人论政”一个已中断的传统[J]. 社会科学论坛,2003(5):52-58.

[27] 英敛之. 《大公报》序[N]. 大公报,1902-06-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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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g H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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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10

江 红,女,1965年生,馆员,发表论文3篇,著作(合著)1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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