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湘报》对报刊必要性论证的逻辑路径*

2012-01-28 11:50阳海洪
中国出版 2012年8期
关键词:危机国家情境

文/阳海洪

在中国古代新闻史上,为维护封建专制统治,历代统治者严禁民间办报,对于异质的思想言论,予以严厉打击。1874年,王韬在香港创办了《循环日报》,透露出现代世界的曙光。这些早期报人,虽得风气之先,在文化传播方面的能量极大,但他们投身报业,多是生活所迫,社会地位低下,报刊的合法性遭受质疑。甲午战争后,面对深重的民族危机,以梁启超、谭嗣同等为代表的知识分子投身报界,传播西方先进思想,宣传自己的变法主张,证明大众传媒的现代性价值,引领时代风潮,极大地提升了报人的地位,为报刊赢得了合法性身份。上至中央朝廷,下至草根民间,都意识到现代传媒于中国的意义与价值,掀起了办报高潮。本文以《湘报》(谭嗣同、唐才常等创办,1898年3月7日发刊,戊戌政变后停刊)为分析个案,分析维新报人对报刊进行合法性论证的思路逻辑。

一、“危机时刻”——《湘报》对现实中国的情境定义

情境可以理解为人对其周围世界感性认识的核心。人类在采取任何决定之前,都有一个对周围世界的考察与深思熟虑阶段,只有在对所处情境进行评估之后,主体才会依据自身对情境的理解采取相应的行动。从这个意义上说,情境定义是指人们依据自身理解对当时现实状况(情境定义)的一种描述判断,这种描述和判断会转化为人们的思想动机、目标和关怀。维新派就是通过这种情境定义,为自己的合法性论证确立了逻辑前提。

甲午战争后,中国败于日本国,这给予中国知识界以巨大的心灵震撼。《湘报》报人一致认为当时的中国面临亡国灭种的巨大危机。皮锡瑞说:“今中国微弱,四夷交侵,时事岌岌可危,迥非乾嘉以前之比。”[1]易鼐说:“今日之中国,岌岌乎其危哉。强俄虎视于西北,新倭鹘起于东方,若英若法,鹰瞵鹗瞬于印度、安南,与我南陲如犬牙之相错。闭关之中土,藩篱撤矣,锁国之东瀛,扃键洞矣。”[2]中国战败的刺激及帝国主义在中国掀起的瓜分狂潮,促使中国知识分子产生亡国灭种的痛觉。同时,波斯、埃及等具有悠久灿烂文化的国家沦为殖民地,印第安人、非洲黑人的悲惨遭遇,更是使国人感同身受,从而危惕自警。

民族危机的生存体验,强化了国人保国、保种、保教的民族意识,在这种语境下展开的传媒合法性论证,因逻辑具有现实的支撑,更具说服力。同时,这种危机情境也使知识界放松了对自我的束缚意识,重新思考中国的未来出路,为新思想的出现提供了契机。

二、“民智愚昧”——《湘报》对危机情境的归因分析

自鸦片战争以来,先进知识分子就意识到中国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并将此“变局”予以“问题化”,探求中国落后之因,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技术性改良路线。但“自中日战争以来,天下皆知朝廷不可恃”,[3]知识界总结近代以来中西交战的历史,发现中国失败并不是偶发性现象,因而越来越注意从贫弱的历史性、构造性方面来探讨原因,他们将中国的失败之因归结为中国政治制度的落后,传统“君权神授”遇到了合法性危机。

作为处在历史转型期的知识分子,西方思想为《湘报》同仁提供了新的政治参照系。他们将世界政治制度分为君主制、民主制和君民共主制,并认为这种君民共主制度最适合中国。在这种制度下,“人人有自主之权”,[4]民众能自由发抒其意见,发展其才能,体现民众聪慧。国家具有将“民意”反映到国政上的制度化通道,执政者能更准确地了解“民情”,做出符合民意的政治决断,国民对国家具有凝聚力和爱国心,建成现代民族国家,发挥国民总体力量。

在长期的君主专制下,中国统治者以愚民、弱民为统治秘术,遂使民弱国亦弱,《湘报》对这种牧民术展开猛烈抨击。唐才常认为,上古时代为“通上下之情”和“絜君民之矩”,建立了“太史陈诗”、“瞽矇献诵”等制度,但自秦以来,“严巷议之诛,立腹诽之律,赤大侠之族,成党锢之狱,”[5]遂使上下隔绝。谭嗣同指斥“一姓之谱牒”的君史造成了“喑哑之民”:“彼夫二十四家之撰述,宁不烂焉,极其指归,要不过一姓之谱牒焉尔,于民之生业,靡得而详也;于民之教法,靡得而纪也;于民通商惠工务材训农之章程,靡得而毕录也。而徒专笔削于一己之私,滥褒诛于兴亡之后。直笔既压累而无以伸,旧闻遂放失而莫之恤,谥之曰官书,官书良可悼也,不有报纸以彰民史,其将长此汶汶闇闇以穷天,而终古为喑哑之民乎?”[6]

《湘报》以为,积民以成国,在国际竞争中,立宪君主制国家与专制体制国家相比,前者在调动国家的综合实力方面要远远优越。在君主专制下,国家政治为帝王将相所垄断,国民不是国家政治的主体。在这种状态下,民众不可产生国家向心力。“今中国官自为官,民自为民,士自为士,工自为工,农自为农,商自为商,故今日谓中国为四万万人之国,亦无不可”。[7]在国家缺少凝聚力,民众不关心国家的情况下,国家如何能强盛呢?故中国屡遭西方欺侮,遂成危亡之局。因此,民权缺失与民智低下是中国失败的根本原因。

三、“广办新报”——《湘报》对民智愚昧的求解策略

在《湘报》的归因机制中,民智愚昧是国家落后的根本原因。因此,中国唯有开启民智,灌输现代国民意识,而尽扫其专制奴隶思想,在中国建立君主立宪制度,才能避免民族危机。“民族的意志,正如个人的意志一样,不能超越理性规律的范围。非理性的民族则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合乎理性国家的组织。”[8]因此,在《湘报》的民族救亡路径中,开启民智被摆在了核心的位置。皮锡瑞在南学会讲学时,通过对全球各色人种的分析,认为“各种皆微而白种独盛者,由于强弱不同,实由于智愚迥异”;故“保种必先开智,开智方能自强”。在这个意义上,“湖南开学会实为急开民智万不得已之计”。[9]

如何开民智、通上下呢?在中国知识分子看来,报纸“周知时事,通晓民情”,[10]具有巨大的传播功能,故“最好的办法就是办报,通过报刊宣传变法和传播新知,就可以收到开官智和牖民智的效果,进而达到变法图强的目的”。[11]谭嗣同论及《湘报》创办之由时说,日新是现代文明的标志,江标督学湖南时,为助人日新则创《湘学新报》,但其周期太长,难以达助新之意,“于是同志诸友,复创为《湘报》,日一出之,其于日新之意庶有合也”。[12]《湘报馆章程》指出,同人集资办报,“非藉此谋生者可比”。而“专以开风气、拓见闻为主”。[13]唐才常说:“今乃海宇大通,朝野一气,政学格致,万象森罗,俱于报章见之。是一举而破二千余年之结习,一人而兼百人千人之智力。不出户庭,而得五洲大地之规模;不程时日,而收延年惜阴之大效。凡官焉者、士焉者、商焉者、农工焉者,但能读书识字,即可触类旁通,不啻购千万秘籍,萃什佰良师益友于其案侧也。其使中国为极聪强文明之国,吾于是决其必然也。”[14]因此,中国要向西方学习,知识分子要广办新报,传播西学新知,灌输民族思想,凝聚国民意志,建成现代国家。

《湘报》从中国所面临的危机情境出发,将危机之因归结为专制制度造成民智低下,缺乏现代意识。正是在这里,《湘报》看到了国民素质与时代要求之间的巨大落差,意识到了报刊在传播新知、启迪民智方面的巨大功用,开出了解决危机的药方,具有极大的道德感召力与逻辑力量,引发了知识界的巨大反响,掀起了办报高潮。

[1][2][4][5][6][7][9][10][12][13][14]《湘报》报馆.湘报(上卷)[M].北京:中华书局,2006:13,153,166,1,82,118,355,127,82,213,1,105

[3]张柟,王忍之.辛亥革命前十年时论选集·第一卷(上册)[M].香港:三联书店,1962:270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16

[11]徐新平.维新派思想研究[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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