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
(中共中央党校研究生院 北京 100091)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中国的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发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创造了震惊世界的“中国奇迹”。值此全球金融危机和欧洲债务危机之际,中国在应对危机中的表现可圈可点。2010年5月23日西班牙《中国政策观察》网站发表的胡里奥·里奥斯的《从中国的角度看危机》一文说,“危机证明了中国具备足够的应对在不利的国际环境中进行发展模式转变的手段和能力。”[1]“中国模式”再次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近几年,国内外学者虽然对“中国模式”的研究更加深入和全面,但是对“中国模式”概念本身的认识仍然莫衷一是。笔者认为,概念认识上的不一致和模糊直接制约和影响着对这一问题深入地探索和研究。而对“中国模式”概念认识上的不一致和模糊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缺失语境分析。
近年来,对“中国模式”的研究背后有一个基本的问题必须引起学界的注意和重视,那就是对“中国模式”概念本身的认识和研究。有学者不赞成这样的做法,认为“中国模式”还处在变动中,对其进行概念界定为时尚早;还有学者认为不必拘泥于概念这样的小问题;还有学者否认和回避“中国模式”的存在。当然,更多的学者积极从各个方面给“中国模式”下定义,但其缺乏统一的认识。殊不知,正是由于对“中国模式”概念的认识不清,不仅引起了国际对“中国模式”的“误解”,而且引起了国内学者对此问题的争论不休。
概念是研究和讨论任何问题的基础和前提。它直接制约着问题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对同一概念认识的不同,在研究同一问题时必然得出不同的结论或引起争论。即使得出同样的结论,其内涵的意义也有所不同,为进一步研究埋下隐患。认识问题首先要确立认识的前提,因此从逻辑思维的角度来讲,明确概念之前必须首先明确其所处的具体“语境”。
语境是言语交际双方的共同前提。它有狭义和广义之分。本文采用广义的“语境”,即指上下文以外的客观环境。也就是说,任何概念的形成、存在和发展都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即使是具有同样内涵的同一概念,由于语境不同,其真正的涵义还是不完全相同的。因此,在讨论和深入剖析“中国模式”时,必须首先弄清楚其具体的语境,建立基本的认同。本文试图从政治语境、时间语境和实践语境三个角度来具体阐述。
众所周知,“中国模式”这个概念是由外国学者提出来的。然而其首次使用并非是2004年的美国学者乔舒亚·库珀·雷默。在这之前早已有之,且在意义使用上也有所区别。具体的可参见秦宣教授的《“中国模式”之概念辨析》和刘爱武和肖贵清教授的《中外不同语境中的“中国模式”概念辨析》文中的相关论述。
笔者从中发现,国外学者使用“中国模式”这个概念首先有着其深刻的背景,即“中国模式”在国外学者那里有着其特有的语境。换句话讲,就是说对于外国学者而言,离开这个特定的语境单纯谈论“中国模式”是毫无意义的。
第一,政治语境。“中国模式”从一开始提出就蕴含着深刻的政治意义,而非单纯经济意义上的考虑。“中国模式”首要的意义就在于作为社会主义的政治意义。尽管西方学者极力回避这点,或者力图从经济意义上来解读“中国模式”。试想如果中国是资本主义国家,西方世界对于中国的变化还会那样惊奇和感叹吗?原因就在于作为已经被宣判“历史终结物”的社会主义在中国和世界金融危机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他们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因为如果承认这个事实,就等于承认他们关于“社会主义失败”的论断是错误的,等于承认中国的成就并非按西方的价值标准取得的,而这些恰恰是他们不愿看到的,这也是他们害怕“中国威胁”的一个重要原因。这说明,虽然中国的快速发展已经引起国外学者和政要的重视,但其对中国的偏见仍然是存在的,他们刻意淡化“社会主义”的色彩。[2]这提醒和警告我们,意识形态方面存在的差异是不容忽视的。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重视国外学者谈论“中国模式”的隐含政治语境,即忽略“社会主义”色彩来谈论“中国模式”,或试图用所谓的“普世价值”来解读“中国模式”。也就是说,他们是站在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立场上来看待、分析和评价“中国模式”的。
第二,时间语境。“中国模式”概念的使用时间,是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的,非之前的更早的时代,也非之后的改革开放时期。上世纪六十年代,正是中国在以毛泽东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带领下开始探索的“以苏为鉴”的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开始阶段。中国既没有完全按照苏联模式来建设中国的社会主义,也没有完全按照西方倡导的模式来建设中国。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开创了一条不同于世界上已经存在的各种模式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国模式”。这个时间语境告诉我们国外关注中国、研究“中国模式”是因为那时候中国开始独立探索自己的道路,不同于世界上已经存在的各国模式的发展道路。
第三,实践语境。外国学者提出的任何一个“中国模式”都有其特定的实践基础和基本的实践立场。比方说,《时代周刊》1967年5月26日发表的一篇文章则用红色的中国模式一词(Red Chinese model)指代的是中国的“文化大革命”。[3]1993年,在《新闻周刊》另一篇名为《为什么中国做得更好》的文章中,也曾使用中国模式一词,以表示中国与苏联在发展模式上的区别,并强调中国模式中最值得借鉴的一点是邓小平的渐进式改革。[4]而2004年美国学者乔舒亚·库珀·雷默将“中国模式”看作是取代“华盛顿共识”的一种新的发展模式。可见,外国学者所使用的每一个“中国模式”背后对应的都有一个具体的实践,其涵义并不完全一致。同时他们大都是站在资本主义社会实践基础之上的。因此,我们必须具体分析,不能笼统概之用之。
近几年,国内学者也在深入研究和探讨“中国模式”。无论对“中国模式”的存在承认与否,国内学者对“中国模式”的研究也有着自身的不同于国外学者的特殊的语境。
第一,政治语境。有部分国内学者并不同意使用“中国模式”或者避谈“中国模式”,提出用“中国经验”、“中国道路”或“中国案例”等来代替“中国模式”。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很复杂,但其根源在于政治语境考虑。首先是历史上的政治语境。社会主义历史上曾经风云一时的“苏联模式”,最终以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结束,这给继续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国家带来的历史影响至今仍然存在。另外,中国自身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道路上也曾经深受“模式”之苦。我们之所以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就是为了突破“模式”之苦。其次是国际的政治语境。毕竟“中国模式”是由外国学者提出的。前文已经分析了外国学者实质上仍然是从政治角度出发的,其动机昭昭。第三是现实的政治语境。中国近几十年的飞速发展既为中国带来了难得的机遇,但同时也为中国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就如美国学者乔舒亚·库珀·雷默所说,“中国模式”作为“华盛顿模式”的对立存在,必然给世界和国际秩序带来直接和必然的威胁。中国如何在“中国威胁论”、“中国新殖民地论”等政治环境中生存,也给“中国模式”提出了现实的政治威胁。这是一方面的表现。
另一方面,有学者认为,正是出于同样的政治考虑,我们必须旗帜鲜明地坚持提出“中国模式”,明确地表明我们的政治立场。针对西方淡化“中国模式”的意识形态色彩的行为,秦宣教授认为,“用‘中国模式’概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十分简洁,也有利于开展国际对话。因此,回避使用‘中国模式’恐怕没有道理。即使这个概念是外国人使用的,但并不妨碍我们也使用这个概念,‘民主’、‘自由’、‘公正’、‘社会主义’等概念不是首先在西方使用的吗?”。[5]总之,中国学者对“中国模式”的认识和研究是无法脱离中国的具体的政治语境的。
第二,时间语境。国内学者高度关注“中国模式”是在西方学者之后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大多数学者认可“中国模式”是国外学者首先提出的。但也有学者提出“中国模式”是邓小平首先提出来的。[6]这是其一。其二,“中国模式”的时间起点问题。大多数学者认可其始于改革开放。但也有学者认为起始于社会主义建设初期,以毛泽东的“以苏为鉴”为标志。还有学者认为其实早在民主革命时期,就有了“中国模式”。中国学者对于“中国模式”起始认识的不同直接影响着对“中国模式”概念的认识,这一点也必须注意和弄清楚。
第三,实践语境。任何一个概念的提出都必须基于特定的实践,否则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对于国内学者来讲,“中国模式”的实践基础就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实践。切忌追随国外学者,鹦鹉学舌。当然不能忽略当时的国际环境,但必须以中国实践环境为主。另外还必须牢记实践是永远发展变化着的,因此必须随着实践的变化不断深化对“中国模式”的认识。有学者执意解释“中国模式”的涵义,本无可厚非,但非要得出一个标准的结论,往往会适得其反。比如,有学者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模式”为“某种事物的标准模式或可以使人照着做的标准样式”。如果按照这样的意思解读“中国模式”,“中国模式”必然僵化。
不讲时间、条件、地点研究“中国模式”,必然会出现一系列问题。基于前文分析,我们在探讨“中国模式”相关问题时,必须明确其语境。郑永年教授认为:“任何模式最重要的是政治、经济、社会,政治最为核心。”[7]因此,首要的是政治语境。这是最重要的。我们研究“中国模式”必须明确社会主义的立场。在关于“中国模式”的探讨中,外国学者刻意回避社会主义制度和意识形态,不承认这是社会主义的成功;认为“中国模式”就是“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或者把“中国模式”简单地归结为经济自由加政治压制等等。这警示我们,对“中国模式”的认识首要的必须注意和强调其政治语境的阐释。其次是时间语境。也就是说,要清楚“中国模式”涉及的时间跨度和范围,不能笼统概之。最后是实践语境。这是三者中最基础的。它是“中国模式”产生、形成和发展的土壤。“中国模式”必须是建立在中国社会主义实践基础之上。
另外,必须站在中国人自己的立场上,用自己的话语体系来解读和构建“中国模式”。
众所周知,“中国模式”是由外国学者提出和系统阐述的。他们是站在资本主义世界的立场上,用他们的理念和理论来解释、认识和评价中国的。希望从中发现和找到“中国模式”的成功源于西方价值体系和发展理念及模式。一直以来,国内学者趋之若鹜,人云亦云或者闭口不缄,退避三舍。这不是我们应该有的态度和行动。因为“用西方那套东西来解释中国模式,按照他们的逻辑,肯定是不行的,但我们又没有自己的说法,只能用他们的说法。现在,有些公正的外国学者知道用西方的东西无法解释中国,因为中国的行为确实是不一样的。拿出一套让人能够接受的说法是中国的责任,不是西方的责任。”[8]
郑永年教授指出,当前中国学者解释“中国模式”还比较肤浅“都是说中国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所说的只是具体做法和具体政策。可以说,现在没有中国人站在中国的立场上,用自己的话语来解释中国的经济、政治等各方面”。[9]因此,我们必须站在中国人自己的立场上,用自己的话语体系来解读和构建“中国模式”。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中国模式”的世界认可问题。也就是说,“中国模式”如何在当今世界资本主义体系这个国际语境中获得认可。
当今世界仍然是资本主义主导的世界。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这一趋势更加明显和深入。当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长达十几年的谈判,其主要原因就在于中国在经济层面面临的国际认同问题没有解决。说白了,就是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如何得到世界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认可或包容,实质上仍然是意识形态等政治因素的考虑和衡量。如今,“中国模式”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中国模式”虽然是外国学者提出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得到了其认可。这可以从国外学者众说纷纭的“中国模式”中窥见一斑。“中国模式”要得到世界的认可,关键和核心是其发展理念、价值的认可。一直以来,西方国家不遗余力地向世界各地推销他们的发展模式,其目的就是把各国都纳入到西方国家主导的世界里。而中国却走出了一条不同于西方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模式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与此同时,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和欧洲债务危机使西方模式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和质疑。这使得西方国家开始担心中国发展所带来的吸引力的增长可能会导致世界权力的转移。“西方国家更加焦虑的是:中国经济强大了,却仍不会走西方意义上的民主化道路,反而形成一种有别于西方模式的‘中国模式’— —它有可能成为中国反对美国新自由主义的一面旗帜,从而把那些反对美国的人和国家招致其麾下。”[10]正如美国学者乔舒亚·库珀·雷默所强调的,“中国模式”的发展已经直接威胁到现有的国际秩序。当然,西方世界不会任由“中国模式”打破资本主义世界的发展模式的。如何在当今世界资本主义体系这个国际语境中获得生存和发展的空间,这是我们研究“中国模式”必须解决的问题。
实践在发展,理论在创新,对“中国模式”语境的认识和研究也要随着实践的深入而逐步深化。
[1]徐崇温.国外近期关于“中国模式”的研究动向[J].红旗文稿,2010,(17).
[2][5]秦宣.“中国模式”之概念辨析[J].前线,2010,(2).
[3][4]刘爱武,肖贵清.中外不同语境中的“中国模式”概念辨析[J].山东社会科学,2011,(9).
[6]高放.中国模式的“题中之义”[J].同舟共济,2011,(6).
[7][8][9]王眉.把中国模式解释好——郑永年谈中国的对外传播[J].对外传播,2011,(1).
[10]朱可辛.国外学者对“中国模式”的研究[J].科学社会主义,20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