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制造业出口技术结构的动态变迁及驱动因素分析

祝树金，涂志敏

（湖南大学 经济与贸易学院，中国 长沙 410079）＊

一、引 言

Lall，Weiss and Zhang（2006）认为国家收入水平越高，其出口的产品就越“复杂”，从而以各国每种产品出口额占该产品世界出口总额的比重为权重，定义出口产品复杂度为出口该产品的所有国家的人均收入的加权平均［1］。但该权重可能低估小国中具有比较优势的出口产品，而高估大国的作用。Rodrik（2006）、Hausmann、Hwang and Rodrik（2007）以各国出口产品的显示性比较优势指数为权重，采用类似方法定义一国出口产品的技术水平以及整体出口技术水平，研究发现中国出口技术水平显著高于相同收入水平的其他国家；但他们忽视了我国经济发展和贸易开放的地区不均衡以及产品质量的差异，这 样 可 能 高 估 我 国 出 口 技 术 水 平［2，3］。Xu（2006，2010）以我国沿海9个省份的人均GDP的加权平均（以各省份的出口份额为权重）来替代全国人均GDP，并以出口产品的单位价格来衡量产品质量，对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进行质量调整；计算发现1990s中期以后，我国整体出口技术水平是与经济发展水平一致，并没有Rodrik（2006）所认为的那么高［4，5］。杜修立、王 国 维（2007）则 认 为 一 类 产 品 越由高（低）收入国家生产，该产品的复杂性越高（低），修正Lall，Weiss and Zhang（2006）指数，实证分析认为，尽管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出口技术水平得到了提高，但仍低于其他发展中国家和OECD国家水平［6］。姚洋、张晔（2008）考虑到加工进口贸易的影响，基于投入产出表，建立我国出口品国内技术含量指标，结果发现我国1997～2002年国内技术含量迅速下降［7］。Van Assche and Gangnes（2010）认 为加工贸易的存在可能造成出口技术水平的高估，他们使用产品生产数据，类似于Rodrik（2006）的方法计算了电子产品的技术复杂度，并没有发现我国电子产品特别“复杂”［8］。Amiti and Freund（2010）也持相同观点，研究认为尽管中国出口技术含量在1992～2005年显著上升，但在排除加工贸易之后并没有明显增加［9］。

已有研究采用各类指数探讨了我国整体的出口技术水平的变化，但并未深入到考察我国制造业及其每个行业出口技术水平的动态变迁，也缺乏对其内在影响因素进行分析。以下拟建立我国制造业行业的出口技术水平指数，考察我国制造业出口技术水平的动态变迁，并实证分析其影响因素。

二、我国制造业出口技术水平的度量及动态变迁分析

（一）我国制造业出口技术水平的度量方法

根据联合国《所有经济活动的国际标准产业分类》修订本第2版（简称ISIC Rev.2），一级目录包括有9个部门，它们分别是农林牧渔业、采矿及采石业、制造业等。其中制造业的三位码分类如表1。

类似Rodrik（2006）［2］的方法，构建我国制造业行业层面出口技术水平的度量指标。首先，计算每种出口产品的技术含量：

表1 ISIC Rev.2中制造业代码和名称

其中PRODYi表示出口产品i的技术水平，c、n表示国家，xci或xni分别指国家c或n产品i的出口额表示c国的总出口额，Yc表示c国的人均GDP。其次，进一步计算各行业的出口技术含量，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TLIEj表示行业j的出口技术含量，xji则表示行业j中出口产品i的出口额，Xj＝∑ixji表示行业j的总出口额。

（二）我国制造业出口构成的变化

采用1992～2008年按SITC Rev.2的三位码分类的171个国家或地区出口产品数据进行计算，原始数据来源于联合国贸易发展委员会的国际贸易分类统计数据库，人均GDP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的WDI数据库，采用2000年不变价，以美元来衡量。根据公式（1），计算各行业的整体出口技术水平。首先，建立ISIC行业代码和SITC产品代码之间的对应关系，采用Maskus（1991）［10］的对应表。图1（a），（b）分别给出了1992和2008年我国制造业各行业出口占总的制造业出口的份额的变化趋势。在1992年我国制造业中出口比重最大的是服装制造业，其占制造业出口总额比是20.4%，接下来的3个行业依次是纺织业、电器、仪表及电气用品制造业、食品制造业，出口占比分别是14.6%、9.5%、7%。到2000年出口比重最大的是电器、仪表及电气用品制造业，出口比重是18%，接下来的分别是服装制造业、机械制造业、纺织业，其占比分别是14.2%、13.3%、8.9%；到2008年出口占比最大的前3个行业则变为电器、仪表及电气用品制造业、机械制造业、服装制造业，出口占比分别是22.5%、21.5%和9.3%。从我国制造业出口占比的分布来看，类似于一个“双峰”分布，一个峰是以服装制造业、纺织业等劳动密集型行业为中心，另一个峰则是以机械制造业、电气用品制造业、运输设备制造业等资本或者技术密集型行业为核心。随着时间的变化，这个双峰分布不断向右推移，我国制造业出口已经从劳动密集型为主不断向资本或者技术密集型为主转移。

图1（a）1992年我国制造业出口构成

图1（b）2008年我国制造业出口构成

三、我国制造业出口技术水平的影响因素模型及数据说明

建立我国制造业出口技术水平的影响因素模型如下：

其中TLIE代表行业的出口技术水平；fdi表示各行业的外商直接投资进入情况；imp为进口渗透率，反映各行业生产的中间产品进口情况，考虑到我国加工贸易的特征，许多研究认为FDI、中间产品进口对于我国技术进步具有显著的作用（Wang and Wei，2010）；capl表示各行业的资本劳动禀赋，该变量反映了各行业的相对要素密集度；h和rd表示各行业的人力资本水平和研发情况；X是控制变量向量，代表影响行业出口技术水平的其他一些政策或者环境变量①。

模型中被解释变量采用TLIE的对数形式LTLIE；采用工业行业外商投资及港澳台投资工业企业的固定资产原值（亿元）占各行业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亿元）来表示FDI；由于很难准确地区分和获得我国各行业中间产品进口数据，采用各行业的进口额与该行业工业增加值之比来衡量进口渗透率。按照通常的做法，采用各行业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亿元）来表示各行业的资本存量，采用各行业全部从业人员年平均人数（万人）来表示劳动力，考虑到单位的影响，在回归模型中也采用该变量的对数形式Lcapl。各行业的人力资本h采用各行业科技活动人员与该行业全部从业人员年平均人数的比值来表示，研发水平rd采用各行业科技活动经费内部支出占行业工业增加值来表示。控制变量Xit包括各行业的总资产贡献率（rtc）、规模经济（lscale）、垄断程度（mon）等。根据统计年鉴说明，一般而言，总资产贡献率反映企业全部资产的获利能力，并用各行业的（利润总额＋税金总额＋利息支出）除以平均资金总额得到，公式中税金总额为产品销售税金及附加与应交增值税之和；平均资产总额为期初期末资产之和的算术平均值。规模经济变量是各行业每单位企业的工业增加值的对数。垄断程度变量是采用各工业行业国有及国有控股工业企业全部从业人员年平均人数与该行业全部从业人员年平均人数之比衡量。

根据数据可获得性，实证样本为1998～2007年22个制造业行业②，各行业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工业增加值、全部从业人员年平均人数、总资产贡献率、企业单位数等数据来源于各年度《中国统计年鉴》，各行业外资企业固定资产原值数据来源于各年度《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各行业科技活动人员、科技活动经费内部支出数据来源于各年度《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各工业行业的进出口数据，根据盛斌（2002）所整理的“国际贸易商品标准分类”（SITC）与我国各工业行业的国际工业分类标准（ISIC）的对应关系计算而得，原始数据均来自联合国UNcomtrade统计数据库，采用当年人民币对美元的平均汇率折算成按当年价格计算的人民币值。最终所有的货币单位的数据均以2000年为基数的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进行了平减，以消除价格因素的影响。

结合以上各变量的说明，具体的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可以表示如下：

其中下标i代表行业，t代表时期，vi、ut分别表示截面与时间固定效应，控制所忽略的行业和时间层面因素的影响；εit是随机误差项，与vi、ut以及解释变量都不相关。

四、估计方法与实证结果分析

基于所有22个行业的系统GMM估计③结果见表2，所有模型都包含时间固定效应，AR检验表示对残差性的自相关性检验，以确定选择合适的滞后作为工具变量；所有回归模型的AR检验表明，回归残差项存在1阶自相关，但不存在2阶自相关。回归时首先仅考虑外商直接投资、进口贸易的重要作用；然后，进一步纳入资本劳动比以及人力资本、研发等反映内部技术创新的变量；再次，纳入总资产贡献率、规模经济、行业垄断程度等控制变量。回归结果表明，在所有回归结果中，外商直接投资、进口贸易等因素对于我国行业出口技术水平的上升具有显著正的影响作用。Xu and Lu（2009）研究也表明我国近几年出口复杂度的提高约有1/4的贡献来源于发达国家独资企业比重的上升；而一个产业中外资企业的加工贸易比重越大，该产业出口复杂度越高。资本劳动比的对数项也有显著正的回归系数，也就是资本相对密集的行业有相对高的出口技术水平。人力资本变量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各行业全部从业人员中科技活动人员的占比越高，越有利于该行业出口技术水平的上升。但是研发变量的回归系数的符号和显著性并不稳健，依赖于模型中所包含的其他控制变量。一方面，各行业的研发投入并不能立即转化为生产力，从研发投资到新技术的开发需要长期的过程，而从技术发明到新产品的开发及完全上市之间也存在滞后（Griliches，1986），即知识资本的作用存在滞后；另一方面，研发变量与人力资本变量存在较高的线性相关性，两者的相关系数为0.69。考虑到这两个方面的原因，因此，对于研发变量回归系数不显著的回归模型，去掉人力资本变量，同时增加研发变量的一阶滞后变量rdlag，再进行回归，发现研发变量及其一阶滞后变量都有显著正的回归系数，模型中其他变量的符号和显著性并没有显著性变化，从而证明了行业的研发投入对于出口技术水平的提升具有滞后效应。控制变量中总资产贡献率、规模经济变量对于出口技术水平的提升都具有显著负的作用。其中总资产贡献率反映企业全部资产的获利能力，企业的资产获利能力越强，越不利于出口技术水平的提升；而行业的规模经济对于出口技术水平的提升也有一定的阻碍作用。实际上，我国许多行业的获利能力并不是通过技术进步或创新来提高的，而是利用廉价的劳动力优势，通过扩大生产规模来获得的，这些行业为了增加利润，在短期内扩大了生产规模，而没有注重增加研发，提升技术水平。实际上，根据各行业在样本期间的资产贡献率和产出规模的平均值，可以发现最高的并不是技术密集型行业，而是劳动密集型的烟草加工业，回归结果中也反映各行业垄断程度的变量的回归系数的符号不稳健［11］。

表2 制造业行业出口技术水平影响因素的系统GMM估计结果

五、结 论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出口贸易增长迅速，不仅体现于出口量的激增，而且也表现于出口结构的变化。以上结合我国按SITC Rev.2的三位码分类的出口产品数据，建立行业出口技术水平指数以及计量模型，分析我国制造业的出口构成、出口技术水平及其影响因素。从出口构成来看，我国制造业出口呈现一个“双峰”分布：一个是以服装制造业、纺织业等劳动密集型行业为中心，另一个是以机械、电气用品、运输设备制造业等资本或者技术密集型行业为核心，从1992年2008年，我国制造业出口已经从劳动密集型为主不断向资本或者技术密集型为主转移，到2008年我国电器、仪表及电气用品制造业、机械制造业占总的制造业出口份额已经达到43%。样本期间，我国制造业出口技术水平在1990s初期小幅下降之后稳步上升，从1992年的8249.25上升到2008年的16722.26，翻了一番。在此基础上，建立实证模型，采用系统GMM方法，探讨了我国制造业出口技术水平的影响因素。实证研究表明：各行业科技活动人员所占比重越高，越有利于该行业出口技术水平的上升，研发投入对于行业出口技术水平的提升具有滞后效应；总资产贡献率、规模经济对我国出口技术水平的上升具有显著负的作用，实际上我国许多行业利润收入的增加是依靠廉价的劳动力优势，通过生产规模的扩大来实现的，而不是因为技术进步或创新所导致的，资产贡献率的增加并不能明显推动我国行业出口技术水平的上升。外商直接投资、进口贸易等因素显著促进了我国行业出口技术升级，我国行业的出口技术结构升级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FDI、进口贸易的作用。但要注意的是，一方面，FDI、进口贸易作为国际技术溢出的两种主要渠道，通过知识扩散促进出口品技术复杂度的提升；另一方面，这两个变量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全球产品生产的价值链分割以及生产外包等对于东道国出口技术水平上升的短期效应。我国的制造业具有鲜明的加工贸易特征，流入我国的外商直接投资大量集中在制造业行业。一直以来加工贸易占据我国出口的较大份额，而其中大部份又是由外资企业来完成。这些外资企业，通过进口大量高技术水平的中间产品，利用我国廉价的劳动力成本优势，经过简单的加工和装配从而出口技术复杂度高的最终产品（Mayer and Wood，2001；Rodrik，2006；Xu，2010）。因此，要真正地提高我国出口质量，促进出口技术升级，必须依托本身的资源优势，加大研发投入，促进人力资本积累，提升自主创新能力，扩大外来技术的吸收和采用；同时要加强知识产权保护，采取积极政策鼓励更多的企业从事自主创新，适度保护这些企业的创新利润，将其成本社会化。

注释：

①限于篇幅，这里未具体列出，有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取。

②前文虽然给出了ISIC行业代码和SITC产品代码之间的对应关系，但按照ISIC分类的制造业行业与我国统计年鉴上的工业行业分类存在一定程度的差异，因此，需要进一步合并和对应。同时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最后的样本包括22个制造业行业。

③需要注意的是，在估计以上模型时要考虑到各行业的外资进入与出口技术水平之间的内生性问题。这种内生性使得一般的面板OLS估计失效，因此，采用系统GMM方法进行估计（Arellano与Bover，1995；Blundell与Bond，1998）。

［1］Lall Sanjaya，John Weiss and Zhang Jinkang.The“sophistication”of export：a new trade measure［J］.World Development，2006，34（2）：222－237.

［2］Rodrik D.What is so special about China’s exports？［J］.China and the World Economy，2006，14（5）：1－19.

［3］Hausmann R.，Hwang J.and Rodrik D.What you export matters［J］，Journal of Economic Growth，2007，（12）：1－25.

［4］Xu Bin.Measuring the technology content of China’s exports［R］.Working paper，China Europe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chool，2006

［5］Xu Bin.The sophistication of exports：Is China special？［J］.China Economic Review，2010，21（3）：482－493.

［6］杜修立，王国维.中国出口贸易的技术结构及其变迁［J］.经济研究，2006，（7）：137－151.

［7］姚洋，张晔.中国出口品国内技术含量升级的动态研究——来自全国及江苏省、广东省的证据［J］.中国社会科学，2008，（2）

［8］Van Assche，Ari.and Gangnes，Byron，Electronics production upgrading：Is China exceptional？［J］Applied Economics Letters，2010，17（5）：477－482.

［9］Amiti M.and C.Freund，An anatomy of China’s export growth［A］.Robert Feenstra ＆Shang－Jin Wei.China’s Growing Role in World Trade［C］.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0.

［10］Maskus，K.E.Comparing international trade data and product and national characteristics data for the analysis of trade models［A］.P.Hooper and J.D.Richardson，International Economic Transactions［C］.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1.

［11］祝树金，邓群飞.中国—东盟的贸易结构和技术水平的动态变迁与比较［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4）：32－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