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 波,曾桂生,董众鸣
当前,中国足球非常疲弱,问题丛生,但足球是世界第一运动,在中国关注足球运动的人依然非常多,足球作为社会热点,依旧是媒体的热点话题,这些内容表达着中国足球发展的民意或决策基础。但不难看出,中国人关于足球的基本认识中存在许多偏见和误区,足球舆情浮躁焦虑,足球言论纷纷嚷嚷,常有不实言辞。以至于中国足球弊端重重而难以找到清晰的解答。错觉意味着对于足球运动的不准确的认知。偏见意味着对于足球运动缺乏充分事实依据的认识和偏执态度。两者往往纠结在一起,引致人们错误的言行。不澄清这些错觉,不纠正这些偏见,中国足球的良性发展就缺乏理性认识基础和民意共识基础。中国足球改革任重而道远,理性认识基础和民意共识基础是根本。
人的理性是有限的,不同的人对事物会形成各自的看法。足球作为一种外来文明样式,中国人看待它必然有自身的视角、视野,体现了中国人关于人性与理性、文化与意识、历史与现实、民族与世界的关系的观念特征,显现了足球与社会背景的复杂关系。
认知层次的有限性:按文化哲学的观点,文化可分为器物、制度、文化3个层次,并且是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递增。足球作为一种文化式样,也有这些基本层次的属性。具体而言,器物层次主要指与足球有关的器材装备、场地设施、资本以及作为足球技能载体的相关人员等;制度层次主要指规范个人与组织行为的各种约束与规则。如正式规则、非正式规则及实施运行机制,或内在制度与外在制度等,界定与分类较为复杂;精神层次主要是指“文化精神、价值观、知识及其文化作品和产品”[13]。然而,多数人认识与接触的足球仅指器物层次或一般的文化现象而已。表浅认识的产生主要源于两方面:一是主观上的“不为”,限于普通人的生活状态,足球只不过是身外之物,接触与思考自然是有限的,认识往往停留在现象化或形象化的层次,如对球技、球星、球赛的热衷或者对假球、黑哨的谴责;二是客观上的“不能”,首先是中国关注足球人较多但实际足球人口少得可怜,仅以足球较为发达的城市上海为例,仅为人口比例的1/2 000,整个中国不足0.01/ 1 000,而巴西为5/1 000,日本人是2.6/1 000[20],反差巨大。在我国,多数人对足球只是坐而论道,泛泛而谈,缺少足球的“空气”,理性的思维难以飞得高远。其次,是我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限于普通人的教育程度和国际视野不足,大多普通人难以有条件和能力深入体验或探究足球运动的本源,即使某些见解颇为中肯,但也不全面,甚至难以得到普遍认同。概言之,这种主观上的“不为”与客观上的“不能”直接导致了对于足球认知层次的有限性,并且,这两方面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错与偏则会走得更远。在人们的相互交往中,这种表浅的认识成为一种社会认知方式,并不断地被强化。
传统文化的差异性:中西文化是截然不同的两类文化体系,中国是以儒、道、释为主体的文化体系,特别是儒家文化,强调仁、礼、和等思想观念。西方是古希腊、罗马文化以及基督教信仰为主体的文化体系,推崇科学理性和人文精神。学者们在中、西文化比较的基础上类推地把中、西体育文化进行了形象的区分,如“中国古代文化是追求静态美的文化,西方传统文化是一种动态文化”,并进一步认为:“人格化”与“人体化”、“养生化”与“健身化”、“伦理化”与“竞技化”、“单一化”与“多元化”多种价值取向的显著差别[8]。显然,体育文化差异与中、西传统文化差异是一脉相承的。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足球的开展自然要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顽强制约,而且,还会对外来文化产生一定的排斥和认同障碍。“足球最典型的特征是同场对抗、集体合作,这构成了足球恒久的魅力,但也是我国足球始终无法解决的难题”[11]。更全面地讲,对抗与交流、集体与个体、竞争与合作、挑战与保守、理性与野性等交织在一起,才构成了足球的魅力,而这其中的许多元素恰恰是中国人难以理解的或是难以调和的。如竞争理解不当就成为投机,假球、黑哨就有了市场。集体与个体关系处理不当就成为矛盾,集体压制个体,个体破坏集体,相互的权利得不到合理的尊重与保护,假球、黑哨则成为了习惯。总之,中、西差异非常鲜明,对于足球运动,中国人独特的视角也必然形成独特的观点和意识,这其中就表达着中国人的基本文化立场。
意识形态的色彩性:从理论上讲,资本主义认为,人生自由、天赋人权是上帝的旨意,私有经济是社会的基础,职业体育要充分遵循市场机制,如产权制度、价格与等价交换机制、生产要素的市场配置机制等,而传统社会主义意味体育事业的全民性和公益性,公有制是国家的基础,管理体制和权力的国家专政是合法的,实行计划经济和按劳分配原则。资本主义是腐朽没落的,共产主义是人类的最终理想。如此就有了红与黑的意识形态色彩差异。然而,现阶段我国仍是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不得不面对社会历史发展的批判与继承的现实性问题,现实与理想的过程性问题。如此背景下,关于足球运动的发展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快速转型中,人们的思维比较混乱,表现在从宏观到微观的三个方面,一是如何看待西方文明与西方足球在我国的传播以及如何学习借鉴与改造发展的问题,实质是文化的冲突与融合的问题;二是在当前足球职业化改革中,如何认识市场经济与体育举国体制的地位与作用,足球管理的机构与责权性质,以及关于足球事业公益性与私益性的争论;三是俱乐部与从业人员合法权益的明确与保护,能否解决好个体理性与集体理性的矛盾与冲突,能否设计一种机制,在满足个体理性的同时达成集体理性,实现共赢。于是,受意识形态的影响,在这些问题上难免存在形形色色的偏执。尽管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曾多次讲过不要争论“姓资姓社”的问题[6]。但思维意识与传统教化已根深蒂固,许多人习惯于用有色眼镜来看待西方文化,当然包括西方足球。不愿改革者总是以此为理论依据阻碍改革,保守者于是谨小慎微,迷惑者或是徬徨反复。简言之,传统文化与意识色彩交互作用,形成中国人看待足球运动的一种普遍社会心态。
转型社会的复杂性:“当前中国社会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能否有效运用人类已掌握的知识和经验使转型朝着理性、有序、平稳的方向发展将决定中国未来几百年的命运”[16]。数千年传统社会在短短30年改革开放中急骤变迁。在这样的背景下,新型社会关系和价值观念需要快速重构,传统与现代的对照之下,足球运动更需要工业文明作为经济基础以及相应的社会关系的组织机制,如产业化、规模化,需要法治化的制度建构和监督,如制度化、透明化,需要民主化的管理体制与运行机制,如多元化、非权威化,需要市民化的人权观念和人际关系,如平等、自由、和谐。如此多的转换此时交织在一起,形势变幻万千,因而,中国人对于足球运动的认识不免产生许多的困挣与纠结,人口大国与经济大国、疆域大国与体育大国、体育大国与足球弱国、中国特色与国际视野、民族性与全球化等多个相对概念不断地交织反复。总之,社会快速转型背景下,中国人的社会心态更显现出矛盾化、冲突化的时代特征。
以上四个方面是形成错觉与偏见的4个维度,它们之间交互作用、相辅相成,既有本质区别,又有内在逻辑联系,如此提供了一个较为理性地认识足球运动的综合视野框架。
2.1 简单化:足球运动认知
普通人认为,足球无非是身体的活动或争夺胜负的比赛,与其他体育项目相比较没有本质区别。谈起足球,许多人都自以为是专家,技术、战术、体能、心理什么都不是难题,对于中国足球的问题都随手就能拿出“药方”来。如下课、换帅、请外教、解散中国足球协会等,大体只是些人云亦云的见解或情绪宣泄。在我国,这种“近视”是显见的,归结起来,导致这种近视的原因主要有4种:1)从个体来看,多数人对足球的接触与思考是有限的。足球对于多数人只不过是健身休闲的方式或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可能也不必要进行刨根问底,即认识上的“不为”;2)从社会来看,这是一个快餐文化流行的社会,也是一个“庸懒”的社会,“在快节律的现代生活中,人们疏于自主学习与思考,信息社会与商业媒体共谋,人们易于接受表浅的舆论,丧失了认知‘真’的机会和动力”[14];3)从文化来看,作为中国人对外来文化的深度思考总是有缺陷的。不得不承认,作为泊来品的足球,很多人想当然地认为,足球无非就是凑个热闹,何必较真。即使其中少数人较起真来,也难免落入中国人“格物致知”的传统陷阱,“求善”有余而“求真”不足,比如,对古代足球的起源考据最后得出结论是“足球起源于中国,发展于英国”[3],而农耕文明下的古代足球与工业文明下的现代足球是难以同日而语的,很容易混淆逻辑。《孟子·公孙丑上》中讲到:“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在此逻辑下,中国足球何必向人学习,不如求诸己而已,如此训古之学与格物致知,结果往往就是陷入中国传统文化的“心性”之学,与现代科学理性尚有不小距离。甚至一些人认为,足球传入中国已有一个多世纪,已经不再存在什么东西差异了。“什么时候各类媒体能成为一道理性的屏障,咱们的看台上或者电视机前,也坐了越来越多冷静的哲人,他们看球不是为了发泄和凑热闹,而是带了某种人文关怀,则咱们的一粒足球才可能逐步走出年复一年的闹剧”[15]。有危机感的学者对此是深感忧虑的;4)从学术研究来看,当前,我国的探讨主要集中于从中国人的视角分析足球现状与问题,或是“歪批足球”、“中国足球内幕”之类的戏谑,不免有闭门造车的嫌疑,很难深入至足球运动起源与变迁的西方文化主体背景中,对足球运动的深层文化内涵、特质、规律把握不准确。因而,对足球在中国发展轨迹异化的实质与原因缺乏深刻的认识,形成了关于中国特色的偏执视角,既有认识层次的不足也有意识形态和文化传统的问题。事实上,中国足球对于传统文化的路径依赖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的默许,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创新思维不足是中国足球改革的重大缺陷。
这种近视则不可避免地形成严重误解与后果。首先,它低估了足球运动的复杂性。李力研将体育项目分为3个等级:简单运动(田径、游泳、举重)、过渡性运动(体操、个体球类)、复杂运动(集体球类)。对应的科学基础分别是物理学、生理学;心理学、社会心理学;社会学[10]。这是一个由低级到高级的递增层构。而足球运动正好在第3个等级中,牵涉的深层社会问题很多,但知晓与认可的人较少。人们在面对中国足球及发展中的种种问题时,更多的是迷惑与浮躁,最终酿成阻滞我国足球运动发展的负面意识;其次,它模糊了足球运动的本质内涵,看不到现代足球起源与演变的内在规律,看不清足球文化内涵的多层次性,以这种模糊认识形成的民意基础来指导中国足球发展就会出现重大失误与反复错漏,并不知其所以然。
2.2 固执化:大国思维
2.2.1 体育大国理当是足球大国
大国有更多的社会资源总量,一般来讲是有利于体育事业发展的。美、俄、中在世界体育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无疑是很有说服力的。但足球却有着很强的“个性”,西班牙、荷兰等小国可以傲视群雄,英、法、德则是老牌传统足球强队,美国虽然不重视足球运动但也能徘徊在世界强队的边缘。其实细细比较一下,国家的资源“均量”,如人均GDP、城市化率等对足球更有影响力,即使南美巴西和阿根廷也是实实在在的中等发达国家。显然,中国在这些方面是有差距的。2009年,中国人均 GDP世界排名是100,城市化率排名是96[21],中国足球当前国际排名在80~100间徘徊,是比较对应的。作为一个人口与疆域大国,反而对于足球资源有“稀释”作用,可能成为足球发展的不利因素。比如,在足球发达国家,拥有多支足球队的城市比比皆是,足球“德比”是常态,这种扎堆式的聚集效应明显是足球强国的特色。而中国之大,城市内外的交流、合作、竞争则成为一种被稀释的资源。“大国思维”的偏见形成两种后果:一是难言之隐,不允许、不承认“小”的存在。对任何形式的“小”都难以接受。对于中国足球目前的弱小情景,形成如“11亿人找不出11个会踢球的人”的言论环境,提出太多的盲目指责而很难反躬自省;二是自以为是,以为对任何事项有足够的发言权而不可理喻。以自身的传统、观念为依据,拆解、理解其他外来文明。大国历史强化了大国思维,大国思维强化了中国人的文化心态。中国人对于足球有许多的意淫成分,莫不与大国传统有关。比如,以中国古代足球的起源而不屑于现代足球的发展,或关于足球运动的发展模式要强行体现中国意志,足球运动内在规律得不到应有的学习与尊重,这成为足球深层次文化认同、改造、创新的思想障碍。
2.2.2 优势项目制胜规律的移植就可以振救中国足球
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巨大成功无疑奠定了中国体育大国地位。由此,许多人认为,中国已然掌握了竞技体育的制胜规律,可以将这些规律演绎到其他运动项目、其他行业上。这种思维固然是有益的,但也是有害的。足球作为一种复杂运动项目,其影响已延伸到社会各个层面,受许多宏观社会规律的支配,如经济基础、城市发展、民主政治、文化教育等,运动项目制胜规律的作用程度与范围居于从属地位,局限于运动训练学的范畴。由于项目之间的差距巨大,足球运动的制胜规律是不能靠体育大国的逻辑演绎来完成,已酿成许多善意的“瞎指挥”行为。如早期中国足球协会强制性的每日10 000 m、12 min体能测试等,这些足以让我们警醒。
我国竞技体育的制胜规律演绎逻辑的背后有深刻的社会原因:1)大国心理的盲目扩张,几千年泱泱中华帝国成为人们心灵深处的心结。自我中心意识在中国体育大国地位的快速确立后在足球运动的认识上被异化了。在“大”与“强”之间产生了错觉。在贫弱的基础上要快速建成豪门俱乐部、大联赛、大市场,无异于空中楼阁。而世界各国历史表明,因强而大是自然的,因大而强是暂时的。以大求更大很难,以强求大更自然;2)社会转型中的急躁心理,中华民族经过百余年沉沦而后快速崛起,面临的却是经典现代化(工业化、城市化、民主化)与再现代化(知识化、网络化和国际化)的综合转型[21],留给中国人的学习、思考、选择时间非常有限,在此背景下,我国足球运动总试图能够大干快上找到捷径,因而,来不及深思熟虑的架接与移植较为泛滥。心态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实与后果是难以容忍的;3)传统文化中的形象化思维会不自觉地发生作用,中国文化在思维形式上的特质是精于形象思维而弱于抽象思维,这也是近代科学在中国发展受阻的重要原因之一。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说:“中国思维的一个弊端,就是喜欢凭着局部感性印象作情绪化的判断,自始自终缺少理性控制”[18]。鉴于此,在我国体育运动的发展中,项目之间会产生习惯性的“取象比类”,“思维过于注重事物的功能之象,而忽视蕴涵事物外象之内的质。其主要是根据事物表现于外的动态之象,即事物的功能属性表现出来的相似性、相关性等来对事物进行分类的一种方法”[7]。既然都是运动项目,那么,把足球与其他项目整体对待也就成为自然。形象思维丰富了中国人对足球的想象能力和激情,但容易混淆事物之间的界线和特质,也催化了足球改革中的一些不良情绪。
这种错觉容易使中国足球困囿于训练学领域等枝尾节末的琐碎,而认不清现代足球的社会大方向。同时,盲目地移植会人为地破坏足球发展特别是职业足球发展的应有“生理”机制,所谓“橘逾淮为枳”,中国足球则可能持久地远离现代足球。
2.3 保守化:中国特色
中国足球而今羸弱不堪,中国特色与国际理念正是我国足球改革不得不常常面对的难题。而困境在于,当中国特色与国际理念发生冲突时,中国特色被过度强调,而国际理念遭到摒弃。当前,各级足球协会反实体化(足球协会回归体育局),青少年人才培养体系一元化(校园足球难以起动),职业联赛非市场化(行政垄断与干预过盛)、国家队管制专业化(干扰或脱离于职业联赛)的特征或倾向非常明显,即是在改革遇到困境后采取的一系列保守措施。正视这些问题,应从如下两方面进行反思:1)对中国特色存在严重错觉,传统中国有了来自西方的马克思主义才建成了“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离开了改革开放这样的国际理念,就不会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也就不会有中国特色的现代足球。把中国国情与中国特色等同起来,混淆起来,这是思想的保守僵化。国际理念体现在中国足球发展要与国际接轨,中国足球体现出了国际元素,才是中国特色,否则就是伪命题。放在国际视野的大环境中,才显中国特色,离开国际理念,中国特色是什么?2)对中国特色存在严重偏见,在当代全球化的进程中,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传统与现代都是一些相对的概念,“现代化是趋同的过程,是不可逆的过程”[21]。从历史看,一个共同的现象是,越是落后的地区、落后的运动项目,越是强调“特色”。中国乒乓球运动的确有举国体制的中国特色,它高举旗帜,理论内涵丰富,特色鲜明,但从不需要用特色来掩饰什么。当一个运动项目没有形成一定的优势的时候,谈论特色是空洞的。而中国足球的特点是职业化、市场化,却要扭扭捏捏地照搬人家的特色。东施效颦岂能不贻笑大方。中国近代史上,在面临民族危机或强势西方文化冲击时,一味强调“中体西用”或“师夷长技以制夷”,贻误了国家奋发自强的时机,迷失了路径。国人在思想上的保守会削弱对足球运动的认知层次和发展转型的动力。
2.4 妖魔化:西方文明与资本主义
‘2.4.1 足球是野蛮的运动
德国思想家斯宾格勒认为,文明是文化的衰落[2],这是一种警示。世界历史在反复证明,文明与野蛮是一对相辅相成的矛盾。野蛮不断地践踏文明,文明不断受到野蛮的侵袭、摧残,而后文明在更高的形式上发展。华夏中原文明先后遭受胡、匈、金、蒙等的摧残,古罗马文明败于日耳曼人、匈奴人[17],伊斯兰文明败于蒙古人[12]。在文明与野蛮的关系上处理不好,是一个民族的悲剧。中国素有礼仪之邦和文明古国的美誉,且自儒家文化成为主导文化形态之后,更形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仕文化品味,重文轻武,轻视体力活动。而在充满活力的中华文明早期,孔子说过:“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可见质朴、粗鄙在人性中是不应当被完全抹煞的。然而,在后来的数千年中,中国人意识中盲从“文”而鄙视“质”,恰好印证了“文明是文化的衰落”的历史。当代中国依然在应试教育体制下,体质健康问题成为我国青少年及国民素质不能承受之“重”。固然,毛泽东同志倡导“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和“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思想彻底改变了中国人“东亚病夫”的面貌;改革开放后,体育大国地位确立。但在历史与现实的情景下,中国人对体育的意识依然存在明显的偏见。在这种偏见下,一些人眼中足球场充满了蛮力与摔跤、汗血与泥水,为“君子们”所不屑;同时,足球在我国历史上,与外族侵略、国际歧视、侍强凌弱以及球场暴力联系起来,更为当前的中国足坛一些丑恶现象所印证,为国民所不耻。足球被看作是,危险的、野蛮的游戏。更可怕的是中国家长们有理由惧怕或禁止自家的独生宝宝参与足球运动。故而,一代代中国人的“质”与“文”从孩童时代就失去了均衡。
2.4.2 人性弱点是等同于资本主义
人性中有许多的弱点,如野蛮、欲望、享乐、狡黠等,在现实社会中又演化成暴力、贪婪、功利、欺诈等,在中、外的足球场周围都能找到它们的影踪,然而,由于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有色遮挡和关于腐朽资本主义的传统教化,我们统统地将这些人性弱点归结为腐朽资本主义的毒瘤,这是非常不理智的。足球是一个西方的外来文化,固然有许多糟粕,但这种糟粕意识的盲目漫延,引起的后果是严重的: 1)让许多人对足球敬而远之。用意识形态混淆人性弱点,足球就变得可怕且让人鄙视,那些不知就里的人就会用脚来投票,选择离开。如同毒品一样,“珍视生命,远离毒品”,因而,当前中国“珍视生命,远离足球”的网络语就流行起来。反问一下,如果没有大众的跟随,中国足球会有希望吗?2)中国足球热衷于整风运动而疏于制度建设。马克思·韦伯认为,“对财富的贪欲,根本不等同于资本主义,更不是资本主义的精神。倒不如说,资本主义更多地是对这种非理性欲望的一种抑制或至少是一种理性的缓解”。时下的中国足球却过于意识形态化,没有充分的自省能力和坦率心态,把成绩归功于自己,把问题推塞于别人,也一味地坚守“人之初,性本善”孔孟学说,而不承认荀子、董仲舒的人性善恶两分学说。在足球的管理与宣教活动中,发现问题或遇到问题,就大搞整风运动,进行空洞的道德说教和严厉的政纪处罚。时至今日,运动员违纪、假球、黑哨、赌球、贪污行业性漫延,人性弱点泛滥,一次次的整风之后现状依旧,却找不到整治的长效机制;3)在足球改革中讳疾忌医。“文化的冲突是由文化的先天性或者文化的本性所决定的,是文化在不断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一种必然现象”[9]。当前,我国所处的转型社会就是文明冲突的一种结果,也是一个进程。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国足球改革本不应纠结于姓资或姓社问题,但传统意识上难以完全清除教条,在这样一个怪圈中,避讳与禁忌太多,改革自然是讳疾忌医。中国足球改革好比西天取经的艰难历程,如果人妖不分的唐僧太多,大善人也难以修得正果。“打资本主义的妖”与“取资本主义的经”是手段与目的关系,两者不应混淆或倒置。
2.4.3 在足球运动中盲目排拒西方文明
在中国特色问题上的纠结,在举国体制创新上的僵化,在足球职业化改革上的徘徊,都显现了国人对西方文明的强大排拒心理。除开上述诸因素,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对现代足球缺乏从文明发展史上的深刻认识。现代足球的诞生与发展离不开西方文明的孕育。比较中、西文化,如下3个方面对于深刻认识现代足球有着重要的意义:1)宗教:“基督教的兴起并居于西方中世纪文化的主导地位,为西方文化精神确立了基础,为后来西方宗教和文化思想的发展提供了自由和独立的保证”[19]。基督教的罪感、救赎、禁欲、博爱为此后的自由、民主、诚信、敬业等意识的产生与强化奠定了思想基础。在英格兰,最初的足球比赛只是一种一年一度的忏悔仪式。一般以广场中心为起跑点,双方运动员相互用球攻击对方的某个目标运动,称为“混战比赛”。1846年,剑桥大学学生迪·温顿、斯林等人召集各大学代表,制定了统一的规则——“剑桥规则”。足球运动第一个用文字形式的规则诞生了。进而,足球运动完成了从游戏到竞技到职业化,从野蛮到文明的转化;2)法律:“使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有一个可以遵循或依赖的公正而有序的法律秩序,并为政治、经济、技术的有序变革、增长和创新作出了保证”。《罗马法》保存了西塞罗引人注目的一句话“我们是法律的仆人,以便我们可以获得自由”。这种法律不同于古典专制的法律,而是高于一切权力的法律,是民主与自由的保证,也为交换、竞争与合作提供了法律基础和制度环境。奥林匹克的公平竞争精神在足球运动中得到充分的保留与展示;3)新型城市:“使城市化在当时而不是在以前、在此地而不是在彼地成为可能的,是新的宗教和行动”[19]。故足球场为交换、竞争与合作提供了演绎空间。不同的是,“中国的城市缺乏像西方那样的一种自由的、通过协作来调节的商业和手工业所拥有的一套稳定的、得到公认的,并且可以信赖的法律基础”[26]。
不幸的是,有很多人把足球运动从文明背景中孤立出来,断章取义,夸大西方文明糟粕性而有意识地遮掩和拒绝足球发展所需要的文化元素,导致偏见的形成,也使自己故步自封。英国哲学家哈耶克在分析国家文明衰落时说过:“一种文明之所以停滞不前,并不是因为进一步发展的各种可能性已被完全试尽,而是因为人们根据其现有的知识成功地控制了所有的行动及其当下的情势,以至于完全扼杀了促使新知识出现的可能”。胡锦涛总书记报告指出:“中央将一如既往支持经济特区大胆探索、先行先试、发挥作用”[4]。为此,中国足球改革何苦要以有色的眼镜遮蔽自己的视线而自我封闭,何不领会并响应中央的“先行先试”的改革精神,在体育大国向体育强国的转型中率先杀出重围,建成一个特区呢?中国足球远没有“试尽所能”却要故步自封,思想上是对西方文明的排拒,行动上是对体制束缚的无为。
2.5 极端化:中国足球认知
2.5.1 顽固的理想建构主义
中国足球可以看作是西方足球在中国的传播、涵化、变迁,也即是一种文化式样的演进。哈耶克把文化的进化分为两种类型:演进的理性义和建构的理性主义。多元化的社会往往选择前者,单一化的社会往往选择后者。中国足球当前的发展变革正是一个由上而下的改革设定机制和建构程序。其原因在于,从历史来讲,我国脱胎于大一统的集权社会,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制度伦理建构的是天下大同的宗法社会;从经典社会主义理论来看,计划经济是典型的建构理性主义,旨在建构由上而下的层层设计与管控的社会模式。与资本主义的自由经济和市场机制是相矛盾的。改革开放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取得了重大的创新突破,但深层次的社会矛盾与核心制度障碍并未消除,甚至遇到更大阻力,因而,中央及时提出改革攻坚的要求。在未来的制度改革中,将更多体现政府主导的强制变迁与社会诱致变迁相协调的综合模式;从我国体育运动的现实来看,以“全国一盘棋”、“组织一条龙”、“训练一贯制”为体系结构的举国体制就是建构理性的经典模式,缔造了中国奥运大国地位,反过来更强化了中国体育的建构理性。
中国体育改革既有社会转型的一般规律,又有自身的特殊规律。在西方国家漫长历史中依靠由下而上的演进理性成长的足球运动,在我国强制推行的由上而下的建构理性的环境中一直难以健康成长,形成政府(足球协会)失控,市场(俱乐部)失灵,社会(舆论)失和的不良局面,并衍生许多怪异现象,尤为突出的是中国足球协会的全能代理人角色,官、商、民合一。中国足球改革中官场意志与建构理性无处不在。这种自负的理性僵化了足球体制与机制,束缚了足球俱乐部的市场行为,抹煞了教练员、运动员的个性,否定了媒体与球迷的能动性和智慧性。“把理性推向了极端,实际上就走向了理性的反面。那种把理性视作万能的观念,其实正是一种非理性”[19]。最终,给中国足球留下一连串失败的足迹。因而,当前中国足球中的建构主义是值得反思的,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建构理性应进行重新定位,单一式的垄断管控应逐步过渡到宏观调控和多元运作。在微观领域,市场理性与个体理性即演进理性应得到必要的尊重。
2.5.2 泛滥的现实悲观主义
理性的建构没能带来理想的中国足球,在不断的失误与失败中,整体社会心理出现了浮躁与崩溃,现实的悲观主义则由然而生。
2.5.2.1 中国人不适于踢足球
这是对中国人的偏见也是对足球运动的偏见。足球是一项真正的大众体育运动,对人种条件并没有特殊的要求。足球强国或足球强队恰是各种人才的多元混搭,即使北欧球队运动员“人高马大”,也是与其民族自然身材条件相吻合的,是自然选择而不是人为建构。我国在这方面偏见尤其明显,“人高马大”的选材思维是对足球运动认识的异化。在2002年世界杯足球赛决赛阶段32强中,中国队平均身高排名第3,严重脱离了中国国情,而身体充实度(体重与身高的比值)倒数第1,运动员高而瘦,严重脱离了足球规律。文化思维与认识的偏差直接影响到足球训练与竞赛行为。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大众足球在中国蜕变为精英足球,甚至于畸形化,这种畸形化让中国足球的竞技水平长期在低端徘徊,更强化了中国人对于足球的偏见和错觉。而日本足球在这方面给出了很好的典范,身材瘦小灵巧而风格自成一体。
这种偏见让人对中国足球失去信心,让人们离弃足球运动,并从负面看待或评判中国足球乃至整个中国社会。这种不良心态具体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低估了改革的复杂性与艰巨性,以为一项体育运动在各方面的支持和鼓励下自然而然会成功;二是只看到问题而完全否定取得的成绩。固然,中国足球问题累累,弊端丛生,但也要看到巨大成效,“选定的历史方位是正确的,解决了实施奥运争光战略下足球自下而上问题,足球运动项目的社会基础和市场基础得到了有效的拓展,改革先行者的试错功能得到充分发挥,促进了足球的对外交流,提升了中国足球的国际化运营水平,为全社会提供了民主、自由的评论空间”[1]。原有的僵化体制出现了松动,封闭保守的观念发生了解构,足球市场框架初步形成,更重要的是,人们在更高层次上接触到与认识到了现代足球的发展趋势,为进一步改革打开了空间;三是严重低估了中国政府对于各项事业改革与发展的信心与决心。近期,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连发表重要讲话,表达对中国足球现状的忧虑。当前,中国足坛的扫赌打黑风风火火,国家体育总局局长刘鹏说:“足球项目社会影响大,中央领导关心,全国人民关注。足球水平低下,‘假、赌、黑’等恶劣现象不断发生,广大群众很不满意,是制约体育事业科学发展和建设体育强国的重大‘瓶颈’之一”[5]。我们应当对中国足球改革抱有充分的信心与决心。
这种偏见让中国足球宿命化而无所作为。对于中国足球现状的失望乃至绝望中,一些人只好寄希望于佛家的轮回转世说,那么,中国足球能否凤凰涅磐而后浴火重生呢?显然,这种宿命论无益于中国足球,而让人消极逃遁。同时,它强化了中国足球的脆弱心理:“中国足球打碎了再来”,所谓不破不立。而问题是,中国足球打碎了,能否重建?如果国人依然没有自省与学习能力,没有文化的溶铸能力和境界,中国足球即使被打碎了,那也只是一地“玻璃渣”,而不可能炼造出“青花瓷”。当前,中国足球为改革而改革的恶性循环仍在一定程度继续,不也是宿命论抑制了人们的深层次的自省与创新动能吗?
2.5.2.2 要从根本上改造国民性
针对中国足球的种种不堪与困境,有人提出改造国民性的论题:“足球是城市和工商文明的宠儿,在巨大的农耕文明的背景下,它注定要跌入历史性的尴尬……国民性的改造是一项艰巨的工程,但却是一个必须喝干的海洋,如果不是每一个人在每一天都认真地审视和擦拭自己,则醉人的绿色将永远只是遥远的风景。”[15]毫无疑问,这种观点对于足球运动的理解与思考是颇为深刻的,切入到民族文化深层次中,代表着许多中国人的深深忧虑,但也有一些不合理的成分。笼统地谈改造国民性并不明确:其一,国民性是个很宽泛的概念,与一国的文明、文化、人性有着难以开解的关系,所指并不明确,本研究理解为两方面,一是文明或文化的基本特征或元素,二是人性的基本特点。在文明与文化层面上,首要回答的是:东方儒家文化就不能踢球吗?日本与韩国的快速崛起已做出了很明确的回答,开放的东方文明融合先进的西方元素一样能达到足球运动的高峰。在人性层面上,首先,要正确地认识人性,承认人性的善恶两面性,也是人的本性,这是不可改造只可用文化进行引导或用制度进行规范的。改造是徒劳的,而且不尊重人性而建构的社会是扭曲的、怪异的,中国足球的许多吊诡现象恰是人性认识方面的不明智,特别是集体与个体利益关系的矛盾冲突与恶性循环;其次,要承认人的理性的有限性,人无完人,受限于各种主客观条件,人会出现多种错误与偏见。它们不可避免但切不可漠视与纵容。其二,国民性的改造不是“一定必须要喝干的海洋”,此时改造国民性是必要的,但既不是全盘否定也不是全盘西化。改造在于勇于借鉴与吸纳现代足球发展所需要的先进文化元素,溶铸成中国文明的新元素。学习西方文明发展现代足球,并不能也不必彻底弃绝中国传统文化,这是一个文化安全或文化战略问题,必须要有清晰的认识。从这个意义而言,国民性改造理应从四方面来实施:文明的教化以改造世界观,智力的育导以提高认识水平,心志的和谐以正视机遇和挑战,制度的建构以缓解或抑制人的非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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