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农业对外贸易与投资合作的关联机制研究

周新苗, 唐绍祥

(宁波大学 商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一、研究背景及相关文献综述

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是安天下、稳民心的战略产业，没有农业现代化就没有国家现代化。同时，贸易和投资是一国经济增长的引擎，农业的发展离不开农产品贸易与投资往来。农产品贸易与投资为充分利用国内国际两种资源、两个市场，调剂国内市场余缺，推动农业战略结构调整、促进农民就业收入、保持国民经济平稳较快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近年来，国家对农业贸易往来及对外投资合作的扶持力度日趋加大，政府试图通过协作式的国际贸易往来和投资经济合作促进我国农业走向技术化发展的道路，但2008年金融危机前后，迫于全球整体经济下行以及人民币升值的压力，政府对贸易保护的种种措施已趋于放缓，甚至部分农产品开始征收出口暂定关税，扶持重心亦开始鼓励投资，政府已开始试图通过贸易带动投资，以双刃剑成为农业走出国门，寻求合作与突破的新路径。

纵观国内外学者涉及贸易与投资的研究，大多数学者都承认无论外资的流入还是流出均和国际贸易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对于二者间的相互关系学者们却存在许多相异的意见。代表性的两种不同意见来自Mundell和小岛清。Mundell提出了贸易与FDI之间具有替代关系，即国际贸易阻滞了国际资本流动或直接投资[1]；而小岛清根据20世界60年代末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的情况提出了边际产业扩张论，认为贸易与FDI之间具有显著的互补关系，即国际贸易促进了国与国之间资本流动和相互间投资往来[2]。具体到农业行业投资和贸易之间的关系研究，Solana和Abbott[3]通过对比西班牙和美国酒类农产品加工市场的贸易与投资数据，证实了基于农业部门的特殊性，很难发现互补或替代关系的存在。Marchant利用普通的最小二乘回归考察了美国与东亚国家包括中国在内的1989至1998年的贸易和投资数据，结果显示美国对东亚投资和农业贸易往来之间存在替代关系[4]。Furtan和Hlozman考察了1987至2001年美国与加拿大两国间投资、汇率、国民生产总值等自变量与贸易之间的关系，其中包括了对农业行业的分析，结论表明美加两国农业间的投资往来对农产品贸易有着显著促进作用，表现为互补关系[5]。至于国内研究，较具代表性的来自熊岳生、古广东[6]运用协整分析方法，考察我国农业投资与农产品进出口之间的关系，结论指出，FDI对我国初级产品的出口表现出并不显著的微弱正效应，其对农产品贸易也只体现出很弱的互补作用。由此可见，基于农业部门本身的特殊性，农业投资往来和农产品贸易之间的关系不仅需要进一步检验，而且需要针对不同国家的具体情形具体分析。

综上，不难发现，以往学者更多的是站在本国的角度考察贸易额与外商直接投资FDI之间的关系，但如今中国在世界经济与国际贸易中所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中国单方面贸易行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整个世界贸易的格局，因而仅从本国角度出发的研究已不具全面性和说服力，所以本文将从生产全球化和金融全球化的角度考察我国在全球农业贸易往来及投资合作中的相关地位以及未来的趋势。

图1描述了1990至2007年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及对外投资往来的情形，由于我国对外的农业专项投资刚刚起步，数值偏小，且相关数据统计亦始于近几年，为了考察我国农业对外经济中贸易流和投资流之间的关系，对外农业投资我们暂时用我国非金融对外直接投资流量指标代替。如图1所示，农业国际贸易往来仍然居农业国际经济合作的主流，但显然贸易逆差在近些年来有所增大，外商的农业直接投资增长缓慢，波动较大的指标为我国对外投资流量。

图1 1990—2007年我国农产品国际贸易与对外投资情况

资料来源：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2006)。

表1的六个具有代表性的贸易与投资指标描述了1995—2007年我国农业贸易及投资流量的主要流出国和地区。首先，从我国整体贸易的角度出发，在1995年至2007年这十几年中，中国贸易占整个世界贸易的份额已翻了两番，在表中所列国家中增速排名第一，中国已成为世界贸易中的第三大贸易往来国，仅次于欧盟和美国。这说明了我国经济正以蓬勃发展之势不断的融入全球经济。其次，中国农业贸易与对外投资已日益成为世界农业经济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员。这一特点还表现在中国在近十年的发展中日趋稳定的农业贸易往来伙伴国与对外投资上。我国的对外农业贸易与投资现在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区域：新兴亚洲市场、欧洲、美国和日本。借助于地理优势，新兴亚洲市场已成为我国最重要的农业贸易伙伴与重点投资地区，特别是韩国和香港已成为继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之后我国内陆贸易与资本最主要输出国(地区)。表现其次的日本、欧洲、美国和我国的农业贸易与投资往来也瓜分了12%～15%的市场。第三，中国农业贸易往来与资本流出在全球市场的扩容是以占有其他国家地区原有市场份额为基础的。(见表1，f栏和g栏)。我们可以看到世界主要的出口大国在过去的十年中的市场缩水，例如欧盟成员国，俄罗斯和印度。总体来说，如果把亚洲市场看作一个整块农业贸易投资经济体(包括中国，日本和其他亚洲新兴国家)，该经济体几乎瓜分了世界市场上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对外农业贸易与资本往来，并对整个世界市场仍然保持着一个稳步增长的势头。这似乎也暗示着中国的农业对外经济迅速也开始吞噬亚洲其他国家的对外市场。

表1 中国与主要贸易伙伴国的相关经济指标比较

资料来源：中国农业年鉴(2008)，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2006)。

以上的贸易与资本流量的现状也告诉了我们这样的事实：经济规模和距离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农业贸易模式与资本流向，这个结论为本文使用标准的重力模型提供了科学的依据。图2(a)显示了各国贸易份额和经济规模(以2000年不变美元衡量GDP)之间的关系，图中代表中国的散点(点CN)显著高于回归线的上方说明中国在世界贸易市场上的份额是远高于其经济规模的。图2(b)则描述了距离和各国贸易的关系。纵轴表示对中国贸易集中度(concentration ratio，该指标是由Frankel1997年首次提出的)，横轴则表示中国和其主要贸易伙伴国的地理距离。对中国贸易集中度的测算是以一国占中国对外贸易的份额同该国占整个世界贸易市场的份额之比。从图2(b)中可以看出对中国贸易集中度和各国的地理距离也有紧密的相关关系。因而也说明了本文所使用的重力模型研究方法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图2 贸易份额与经济规模(a)，贸易集中度与距离(b)

数据来源：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官方网站(http:∥www.imf.org/external/data.htm)的贸易流向统计数据库(DOTS)，世界经济展望数据库(WEO)，国际金融统计数据库(IFS)中统计的各国2005年相关指标。图中各国简写代码说明：AUS：澳大利亚，BE：比利时，BR：巴西，CA：加拿大，CN：中国，DE：德国，ES：西班牙，FR：法国，HK：中国香港，ID：印度尼西亚，IN：印度，IT：意大利，JP：日本，KO：韩国，MX：墨西哥，MY：马来西亚，NL：荷兰，PH：菲律宾，RU：俄罗斯，SG：新加坡，TH：泰国，UK：英国，US：美国。

二、研究模型与数据

重力模型(Gravity Model)源自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即两物体间的引力与两物体的质量之积成正比，而与他们之间距离的平方成反比类推而成。但如今重力模型已被广泛应用到管理和经济学研究的各个领域。例如移民问题，购物中心的人流量核算，重建交通系统考察，国际贸易问题和国际间的投资往来研究等等。重力模型在国际经济问题中的成功运用可追溯到Linnemann[7]，Leamer和Stern[8]等学者上个世纪70年代围绕国际贸易流的研究。重力模型很好地描述了两国间双边贸易流的重要决定因素，贸易的规模往往和出口国的供给条件，进口国的需求条件密切相关，同时贸易流与两国的相关GDP成正比，与两国间实际地理距离成反比。对于两国间投资流的研究也类似上述情形。Hufbauer，Lakdawalla和Malani[9]研究了影响外商直接投资的相关因素和与贸易之间相关关系，研究中以一国的对外金融投资和其他投资作为因变量替代传统模型中的贸易量，它很好的揭示了影响FDI的相关因素以及地理距离对FDI的作用。

本文重力模型依然以贸易规模为因变量，所用到的自变量包括：相对资源禀赋变量RELENDO，各国经济规模相似度指标SIMSIZE，中国和投资往来国的地理距离DIST，FDI表示外商对中国农业的直接投资，OFDI表示中国对外农业投资，由于受数据搜集的局限性，本文暂且用我国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流量的自然对数代替该指标。同时还加入了1997金融危机这一影响农业对外投资的外生哑变量。加入该变量的目的是为考察刚刚过去的2008金融危机的后危机时代我国农业对外发展应注意的问题。重力模型方程列示如下：

lnYijt=α+β1lnGDPit+β2lnGDPjt+β3SIMSIZEijt+β4RELENDOijt
+β5lnDISTij+β6lnFDIijt+β7lnOFDIijt+γ1Dt+et

(1)式

这里Yijt表示的是t时刻i国与j国(j表示中国)之间的农业贸易往来规模，用j国对i国的进出口加总表示。

(2)式

(3)式

GDPjt和GDPit分别表示中国和其农业贸易投资国的国内生产总值，POPjt和POPit分别表示中国和其农业贸易投资国的人口规模。

DISTij表示的是国家i到中国的地理距离；FDIijt表示的是t时刻i国对中国的农业投资额；OFDIijt表示的是t时刻中国对i国的非金融投资额；Dt表示t时期两国的农业贸易往来与投资双向交流是否发生在1997年，如果是，Dt赋值为1，否则为0。

收入变量GDPit和GDPjt决定了两国贸易往来的潜在供给和需求。更多的生产资本和收入更能促进双向贸易，因而GDPit和GDPjt的预想系数应为正。同时，我们认为越相似的经济规模和背景，更容易使两国产生互动贸易，所以SIMSIZE的系数也应为正。此外，对外贸易合作还有可能受两国本身的资源禀赋影响，假想我国的农业贸易往来对象更容易是资源丰富而又富饶的国家，那么，RELENDO的系数也该表现为正。重力模型同时引入了两国的地理距离，由于交通存在时间和空间的巨大成本，显然，距离越近的两国，农业自然环境，农作物生长规律及其文化背景越相似，相互之间越容易产生贸易关系，因而DIST的系数符号预期为负。FDI与OFDI的系数是本文研究的重点，它表明了两国间投资合作与贸易之间的关系。若系数为正，说明农产品贸易促进了对外投资的流入或流出，二者表现为一种互补的关系，若符号为负，则表明两国彼此的农业投资流入或流出替代了两国间的农业贸易往来，表现为一种替代关系。

在模型的估计过程中，为了使重力模型更适用获得的实证数据，我们细分了模型的设定形式并进行检验。首先，使用Hausman检验来分析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这两个模型的真实系数是否存在差异。然后用截面异方差(cross-sectional heteroscedasticity)检验经典的回归模型。关于截面异方差检验的原假设是对于所有的选中样本国，残差项具有同方差的性质，表示如下：

我们分别用拉格朗日乘子检验(LM test)，Wald检验和似然比检验(LR test)来检验原假设，检验统计量表示如下：

本文的研究数据主要来自《中国统计年鉴》(1994—2009)，联合国粮农组织数据库FAO(http://www.fao.org)，中国农业年鉴(1994—2008)以及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2006)。作为我国目前重点农业合作国，本文实证考察的国别和地区数据只包括香港、美国、日本、新加坡、英国、德国、法国和加拿大自1994至2007年的双边贸易流及投资数据。

三、实证研究结果

本研究采用Stata10.0进行分析。表2是对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模型的检验。结果表明两个模型均有较高的R平方值。其中GDPjt和RELENDO的系数和我们之前的预期不同。Hausman检验结果表明两个模型的真实系数有明显差异，这说明不能证明使用随机效应模型更好。两个模型对影响农业贸易对外合作的各个解释变量所揭示的意义描述明显不同。

表2 固定效应模型与随机效应模型的回归结果

经典回归模型的估计结果如表3(a)栏所示，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模型中不是所有的变量都能表现为5%水平下显著，而且由于异方差的存在，OLS的结果虽然是无偏的但不是最有效的。因而我们需要通过极大似然估计MLE方法和广义最小二乘法FGLS进行相应的异方差修正，这两种方法均在接受截面异方差存在的前提下对原模型进行参数估计，可得到渐近有效或一致的参数估计值。结果如表3(b)栏和(c)栏所示。表4是运用LM、W和LR方法检验截面异方差假设的估计结果，结合表2-表4，不难看出运用经典的回归模型更适用描述中国的对外农业贸易和我们选择的重力变量之间的关系。同时，表3告诉我们MLE方法下的标准差估计值小于FGLS和OLS估计，因此，本例中，我们认为MLE方法更契合本模型的需要。

表3 经典回归模型的估计结果

表4 经典参数的截面异方差检验

以下对回归结果的解释即基于以上讨论中最优的MLE方法。MLE估计中大部分变量均表现为5%水平下显著。其中LnGDPi和LnGDPj的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随着对外农业贸易国和中国本国自身生产能力提高，我国对其的农产品进出口量也同时增长。这和我们之前的预想一致。

经济规模相似度变量SIMSIZE系数符号为负，且表现为不显著。则说明对我国的农业对外贸易而言，经济规模越为相近的两国，相反并未表现出很强的相关农业经济方面的往来合作，这和我们之前的预想不同。

相对资源禀赋变量RELENDO的符号和预期的一致为正，说明了资源较丰富和富饶的国别和地区正是我国农业贸易发展的主要对象。

而距离变量DIST为负，也从侧面证明了我国近些年来的对外农业贸易主要集中在亚洲地区的倾向，较远的距离会引致高昂的交通成本从而导致较少的远距离投资。

本文较为重要的发现是，FDI的系数为正，OFDI的系数为负，这说明就目前而言，外商对我国农业的直接投资促进了两国间的农业贸易往来，彼此表现为一种互补关系。相反，我国近些年来逐步提上日程的对外投资却刚好呈现一种相反的效果，非金融类的对外投资部分导致了该国对我国农产品进出口额的降低，说明二者之间存在一定的替代关系。

由于受样本数据的约束，我们无法获得所有农业投资及贸易出口的2008年数值，故无法考察2008金融危机对农业贸易的影响，关于1997金融危机的哑变量符号为负，说明金融危机对农业贸易的作用为负，但是该哑变量在任何估计模型中均表现不显著。此外，该变量系数的绝对值也非常小。我们倾向性的认为金融危机对我国农业贸易起到一定的负面影响，但是这种影响并不显著或者说很小。

四、结论

通过异方差处理的重力模型估计，我们发现使用FGLS与MLE方法对重力模型进行估计之后，经典的回归模型更优于面板模型。经过分析，我们发现外商对华农业的直接投资与我国对外直接投资对我国整体的农业贸易往来表现出恰好相反的作用。前者促进了我国在国际农业领域的贸易往来，而后者刚好抑制了这种作用。究其原因，可能因为我国近些年来农业领域的外资引入大都通过跨国公司实现，并容易在相应技术方面获得相关支持，国外股东在华投资的目的亦是为了农产品的再出口，那么其表现为对农业贸易的促进作用自然不难理解。而提到我国近些年的对外投资，可以说正处在一个刚刚起步的阶段，当然迫于2008金融危机的压力，以及近几年来自全球的对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使得我国相关部门不得不减弱相关贸易政策的保护力度，转而支持对外投资，缓解人民币升值及金融危机带来的贸易压力，因而在对外投资未成规模，成效还未显现的初期，对外投资与贸易之间表现为一种替代关系亦属正常。

综合我们的研究结果，加上2010年是我国经济走出危机阴影，恢复经济平稳增长较快的一年，我国政府正积极鼓励和支持有比较优势的各种所有制企业对外投资，特别是农业领域的对外发展，中国企业积极参与国际竞争，融入经济全球化步伐，我们期待下个十年是中国的农业对外直接投资实现蓬勃发展并开花结果的十年。

参考文献：

[1] MUNDELL R A.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factor mobility [J].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57，(6):289-302.

[2] 小岛清. 进口替代、出口化成功条件——雁行形态论与贸易产品生命周期理论[M]. 东京：创文社，1973.

[3] SOLANA-ROSILLA JUAN B, ABBOTT C PHILIP. International entry mode decisions by agribusiness firms: Distribution and market power[J]. 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1998，80(5): 1080-1086.

[4] MARCHANT A MARY, SAGHAIANA H SAYED, VICKNERA S STEVEN. Trade an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management strategies for U. S. processed food firms in China [J]. International Food and Agribusiness Management Review, 1999，(2):13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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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熊跃生，古广东.对外直接投资与出口贸易关系研究——基于中国数据的协整分析[J].特区经济，2005，(4)：25-35.

[7] Linnemann, H. An Econometric Study of International Trade Flows [J]. Amsterdam:North-Hollan Pub.Co, 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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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HUFBAUER G, Lakdawalla D， Malani A.Determinants of Direct Foreign Investment and its Connection to Trade [J]. UNCTAD Review, 1994，(39): 3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