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美福
任美福散文小辑
吃错饭
任美福
1977年,我考上了山西财经学院,次年3月12日报到,我哥去送我。我是第一次到太原,他也没出过多少家门。11号坐火车,晚上到了太原,竟不知道找学校接站车,二人就在候车室迷糊一晚。天明了又一路问道步行去了学校。报到后没事做,中午二人溜达到大南门,看见“太原面食店”便走进去。要了两盘炒面,一盘六毛钱,在当时算是“吃好嘴”了。因为正常情况下买上两碗浇肉面四毛钱就够了,我俩却花了一元二角。当时学生一个月的伙食是八至十元,全国人民咋舌的飞行员的伙食标准最高是每天三元四角。那天食客爆满,人声鼎沸,脏兮兮的圆桌上走了一拨又一拨,端饭的服务员忙得像蝴蝶穿花,煮面的大锅大客厅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拨面的厨师为了展示技艺,故意离锅几米远,拨上面往锅里飞,那动作像是跳迪斯科(当时可不懂啥是迪斯科),拨出的面条好像有智能,听话地从空中一条一条飘进锅里,有节奏地啪叽啪叽溅起水花,煞是好看。我俩买了小票交给服务员,坐下等饭。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不见来餐。对面桌上的两个男人刚吃完饭正要起身离席,服务员端着两盘炒面“嘭啪”两声放在他们面前,又蝴蝶穿花去了。那俩男人面面相觑,又左右环顾,犹犹豫豫拿起了筷子。我小声给哥说:“坏了!咱们的炒面端给那俩人了。”哥却说:“慢慢等哇嘛。”那俩人呢?拿起筷子贼眉鼠眼地四下扫描一阵,然后先是夹上炒面一条一条地往嘴里送,不敢大吃,也许是怕有人找上来还有退路。过了几分钟,俩人张开大口,连拨拉带吸溜,不等咀嚼早在喉部蠕动了。他俩刚吃过,却像是在山洞里饿了十天一般猴急。啥叫狼吞虎咽?看过动物世界老虎撕吃牛羊的样子吗?那天全大厅的食客只有这俩人像极了。炒面没吃光,那俩人就跑了,跑出去隔玻璃看见嘴巴还塞得满满的在蠕动。我说:哥,你等不上了,炒面别人早就替你吃了!他还是说:等哇嘛。等了五十分钟,我说:都快一个小时了还等什么?找到那个收票的服务员,问:我们的炒面呢?她愣了。一看场景全明白了,说了一声:等等!跑进了厨间。她可不敢去说端错了,反正又端了两盘来放到我们面前。我边吃边说:这可真是撑煞胆大的,饿煞胆小的呀。
上到大三,班长得了黄疸肝炎。学校为了隔离也照顾他,安排了一个单人宿舍。那屋子是拐角楼内侧角屋,没有窗户,黑屋。但同学们都是六人一屋上下铺,黑屋单人也是高待遇。学校的伙食不好,他在黑屋开小灶没人做饭,我便去和他住一起做小锅饭,又乐得躲开同宿舍里山阴县那个不讲卫生的邋遢鬼老宋,二人住一个屋安静。同学们都笑我傻:别人躲都躲不开,你却凑一起,你可是吃错饭了。我不听他们的,我们讲卫生,他也没传染给我,在一起结下了很深的友谊。有一次二人去学校外菜园散步,我捡到一个菜农遗下的蔫萝卜,回屋后便给他做了一顿饺子。他是当兵出身,滚烫的饺子一口一个不眨眼。我呢,吃进去烫得像兔子嘴乱动,满脸抽筋一样,看上去紧吃,却吃不过他。多年之后二人回忆起来仍笑得喘不过气来。
寒冷的二月,我们毕业了。我和班长相跟着去太原海子边一个饭店吃饭,要了面条和炒豆角,二毛钱一盘。坐下不久,菜端上来,我一看,傻眼了:上来一盘圆溜溜的肉蛋蛋。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端给我们?他却说:哎呀,天上落下了公鸡蛋,好运气!我以为他开玩笑,结果他说这就是公鸡蛋。我不相信,公鸡怎么会有蛋?他说:你不懂!这是公鸡的睾丸,补人呢。我想起上学那天别人吃错饭的情景,忙说:别吃,上错了!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广灵话说:欸!寡气气(无所谓),快此(吃)哇,怕撒(啥)?又不是抢来的!说着,拿起筷子一拨拉,两个蛋蛋下肚了。他是班上有名的有主意人,经风雨见世面多了,啥也不怕。有他壮胆,我也不怕了,一起吃起来。正吃间,那边吵起来了,一顾客说他要的菜怎么换成了豆角?服务员却咬定他要的就是豆角。一盘豆角是两毛,一盘公鸡蛋是一元六角,那人岂肯甘休,越吵越凶。班长推我:快此快此!我慌了,忙不迭地往嘴里塞,那边却像是要动手了!盘子里的菜不多了,他拉起我的手说:快走!二人夺门而出,听到身后还在吵。一口气跑了五六百米穿到杂人中,相视一看,鼻子喘着粗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鼓鼓的塞着公鸡蛋呢……喘定后,他又操着广灵话遗憾地说:欸!妈惺惺得!一盘好菜没此好,此了一顿也不知是啥滋味……
这就是那个年代,哈哈,好笑吧。那年月从没有听说过“上错床”这个词,却常听说吃错饭的趣事。昔阳县1972年召开群英会,县第一招待所给劳模们摆宴席,乡里乡亲都眼气得不得了,正好在县城里办事的村民就想法去找村里参会的劳模去混吃。“作案”技巧是:先让劳模坐进去快吃,吃到中途,劳模溜到门口,把胸上的大红花换给混吃的人,坐他的位置上继续吃到散席。那时县第一招待所的事务长叫赵田杰,人又精明又精干,三天的群英会,每天他都要去大厅揪混吃的人。有一天,他当场识别出一个混吃者,揪出来让大家看。大饭厅500多人一起停下筷子,目光齐刷刷地往“发案”处看。赵揪着那个人说:“看看,都看看!混吃混喝!挖社会主义的墙角!这么不要脸!看看这人败兴不败兴!”那人先是吓得脸惨白,继而又羞得脸通红,在几百人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了宴会厅,人们还要街谈巷议好几天。
责任编辑/吴 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