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气息 泥土滋味

2011-11-20 23:12侯讵望
山西文学 2011年6期
关键词:小传牛羊散文

侯讵望

任美福散文小辑·同期评论

时代气息 泥土滋味

侯讵望

现在这个时代,许多东西显得浮躁、浅薄、乏味,即便是过去相当神圣的文坛也是如此,这从许多作品中已经表现出来了。做编辑久了,在满桌盈尺厚的稿件堆里,忽然发现一两篇好的作品,其欣喜程度不亚于自己中了大奖。尤其是散文,写作者众,但好稿子寡,无病呻吟,小资情调,空泛议论,卿卿我我……忽然就读到了任美福先生的作品,就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一拍大腿说:解渴!

在散文队伍里,任先生算是新人。他的本职工作是财务部门的领导,写作是他的业余爱好。他不单爱好文学,音乐、戏剧等艺术同样是他的所爱。过去我只知道他喜欢“老戏”——山西梆子,却不知道他居然喜好文学,不但喜好,而且创作,而且写得这么好。他的作品多数是工作之余创作的,晚饭之后,或是出差路上的汽车之中,一般先写在手机、纸片上,遇到节假日,有了整块时间,就输到电脑里,边打字边修改,直至定稿。他的作品见诸报刊的不多,从《山西文学》、《黄河》、《娘子关》到《阳泉晚报》,也就几十篇。他发表作品的阵地主要是他的博客。我就是从他博客里最早读到他大作的。

作家小岸在评论任美福先生的另外两篇散文《饥饿岁月》和《烧炭的日子》时,认为作者是“历史的见证者和叙述人”。她认为,“对于一个写作者,才情固然重要,然而,经验的缺失或有意无意的规避,令我们看到时下的散文多是些华而不实的篇章,它们悉数披着瑰丽的外衣,极尽所能地表演着文字的技巧和玄妙。然而,它们轻飘飘的,似乎有叶无根,很少能够真切地打动我们,亦无法引发我们深刻的共鸣。这两篇散文却因为作者毫无隐讳的文笔,不加修饰的语言,以一副清新、自然、朴实的姿态,以自己一个人的经历与命运,抒写了那个年代真实的背景,他把历史逼真地带到我们的眼前,让我们也一起见证,一起定格于过去的那个年代。”其实,作者的多数作品具有这样的特质,包括这里我要说到的《润兰》、《牛羊小传》和《吃错饭》。

《润兰》写的是作者童年时的一个朋友,更准确说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由于历史的原因,他们相识相别,以及几年后的再相见相离,直到中年之后的重新相逢相聚。彼情彼景,两情相忆,相对无言,历史错误地使一对有情人擦肩而过,朦胧而美丽的爱情就此画上了句号。作者以“春之灿烂”、“夏之残缺”、“秋之苍凉”、“冬之希冀”结构文章,读来让人唏嘘感叹造化弄人、命运无常。《牛羊小传》虽然写牛羊,但更在写那些放牛羊的庄稼汉,他们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会说故事,会唱情歌,他们生活在那样的年代,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跑了,老了,死了,但他们却活在作者的心中。《吃错饭》是几个生活片段,更是一种黑色幽默。在饥饿的年代,为了果腹,把本不是自己的饭菜吃掉,闹出了许多笑话。在这笑话的背后,是深深的历史悲哀。

强烈的时代气息,是任美福先生散文的一大特色。所谓时代,主要是作者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所经历过的生活。那些遗存在历史记忆里的鲜活故事,随着岁月的流逝,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作者面前,它震撼着作者的心灵,使他最终拿起了笔。润兰与作者的相识,是因为动乱年代的武斗。和顺县的老百姓,因为站错了队伍,怕对方动枪动炮,只好拖家带口来到相邻的昔阳县躲避,一躲就是三年。润兰就是因为跟着父母躲到昔阳,借住在了作者的家里与之相识的。这里,有着特定的历史背景,有着鲜明的时代烙印。本篇中,作者还写到了改革开放后的高考,写到了十几年前的“走后门”找工作……这些无不烙着时代的印痕。同样的,在《牛羊小传》和《吃错饭》中,读者都能感受到那种时代刻印在作者心灵上的深深印记。

一个作家,首先应当是时代的歌手。歌颂或者鞭挞,都是对时代的一种记录。古往今来,优秀的文学作品无不是对自己所处时代社会生活积极而真实的反映。正如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导言》中写到的:“法国社会将成为历史学家,我不过是这位历史学家的秘书而已。开列恶癖与德行的清单,搜集激情的主要事实,描绘各种性格,选择社会上主要的事件,结合若干相同的性格上的特点而组成典型,在这样做的时候,我也许能够写出一部史学家忘记的历史,即风俗史。”马克思和恩格斯给予《人间喜剧》很高评价,赞扬巴尔扎克、狄更斯等作家的作品所提供的历史材料比历史学家、经济学家、统计学家等合起来所提供的还要多。我不是说任美福先生的作品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但至少,我们从他的作品中读到了过去那个年代的种种气息,尤其对于那些经历过那段历史的读者,总有一种仿佛如昨的梦幻感。我以为,离开时代性的作品,是很难走进历史的。

给读者以强烈印象的是,任美福先生的作品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和泥土滋味。由于许多作品系乡土题材,从而使他的散文具有了“山药蛋派”作家的某些特质。除了题材的农村生活故事以外,首先是他作品的语言具有浓重的乡土气息,尤其是对话。比如,《润兰》中,俩人各自成家后的再相见,有一段精彩的对话:“她在干啥?”“当孩孩王呢。”“你今天来看我,她知道吗?”“我不是还没有回家嘛。”“丫儿就知道你是个土地爷。”“土地爷是啥?”“就是怕老婆!嘿嘿嘿!谅你也不敢告诉人家……”

其次,是作品充分运用了小说创作的手法。即如《润兰》,完全可以当做小说去读。即便是《吃错饭》或《牛羊小传》,对人物的塑造,完全是小说的手法,前者中,班长的形象跃然纸上;后者中那个叫郭岸的山东放羊的帅小伙也仿佛如在目前。作者还善于运用渲染、铺垫、照应等多种创作手法,为我们叙写了那个年代的种种感人故事,令人唏嘘!比如,写润兰的“笑”,作者写道:“啊——哈哈哈哈!她又在笑了!在她那具有感染力的笑声中,我二姐姐看着她连连说,真亲,真亲!她那笑声,动人的舒畅中仿佛有一种强烈的穿透力,直入你的心扉。她笑的时候,总是突然爆发,像带你坐了一只快艇,倏忽间爬上激浪高坡,随即又从波峰倾流而下,畅快淋漓滑入深谷……”“那天我多想听到她的笑声,但那让我永生难忘的笑声却再也没有听到。一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美丽动听的笑声永远地消失了”。这让我想到了蒲松龄的《婴宁》里,那个女孩子的笑声。

作品的抒情性是任美福先生散文的又一特色。古人说,言为心声。又说,情动于中方能发之于外。确实如此,没有真挚而强烈的情感,是难以写出好散文的。作家应当是个“情种”,应当具有爱心,所谓“风流才子”也许说的就是这个吧。但这种情,如果仅仅局限在爱自己,爱美人方面,那就显得太琐屑,太卑微了。我以为,这个“情种”应当具有人间大爱,应当爱世界,爱人生,爱社会,爱众生,应当把这样的爱转化为对自己笔下一花一木,一人一事的情,应当通过自己的作品唤起读者心底的真爱,与作者同爱同恨,这样的文章才算是好文章。任美福先生的作品是倾注了自己真挚感情的呕心之作,可以看得出,作者对自己笔下的人物是充满无限深情的。在过去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作者依然能从惨淡的生活重压中,找到美好的风景。“每天凌晨,家家炊烟才起,牛群羊群便出发了。那个时辰,儿童们亦正背包上学,与羊群交错而过。此时的农人们和牛羊群都是倍儿棒的精神,哗哗啦啦的羊群在领头羊颤连连的咩咩叫声中迅速前行;骡马则精神抖擞,马蹄嘚嘚,一溜小跑运动;慢吞吞的牛亦昂首磨牙,蹒跚而去……”(《牛羊小传》)。而《润兰》一篇,更是作者饱蘸深情的代表之作,许多语句,分明就是作者的内心独白:“多少次不经意地想起:她还好吗?今天的她该做婆母了吧?该有孙儿了吧?她苍老了吗?她会在偶尔一个不经意的意念里想起少年的朋友吗?”

真实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由于任美福先生散文近乎原生态的描摹,使作品具有了一种震撼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掩盖了文章在创作技巧方面所作的努力。

历史或许会忘记一个财政部门的领导,但一定会记住一个优秀的散文作家。

责任编辑/吴 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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