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的失败
——《孔乙己》中视觉权力的误用

2011-10-30 07:26党西民广州体育学院新闻系广州510075
名作欣赏 2011年12期
关键词:长衫习性孔乙己

⊙党西民[广州体育学院新闻系, 广州 510075]

象征的失败
——《孔乙己》中视觉权力的误用

⊙党西民[广州体育学院新闻系, 广州 510075]

孔乙己用穿长衫来表征自己身份,从而进入了坐着吃酒的人的聚合体。他用长衫隐喻着自己所能达到的文化资本,但是由于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的不可兑换性,以及他的生活方式的特殊性,使得孔乙己成为僭越的象征资本。孔乙己的第一习性和第二习性的冲突导致了自己所代表的趣味方式的失败。

聚合 组合 隐喻 习性

《孔乙己》中所描写的孔乙己和短衣帮,是这部作品所关注的核心。文章一开头便抖出吃酒的格局,这就注定了酒店形成吃酒的两大阵营:站在店外吃酒的短衣帮,坐在隔壁房子里吃酒的长衫族。吃酒的地方、衣着成为人们的身份和地位的表征方式,这些表征表达出自身所属的群体和其习性。

一、吃酒的人形成聚合关系

坐着喝酒的人大多都是秀才、地主、乡绅、小官吏……这些人虽然形色各异,但他们的组合形成了类似于语言学的聚合关系。站着喝酒的人是既没钱又没地位的人的聚合体,例如,农民、乞丐、佃户……站着喝酒的人在喝酒时形成自身的行为特点。

同一种聚合体内的个体有一个共同的功能,这种功能在观看关系中形成了共同的特征:坐着吃酒的人是酒店中有声望、有地位、有钱的人群;站着吃酒的人则是消费较低、不怎么讲究的群体。这两个群体之间形成了一种区分状态:他们都有各自的社会基础,各自的趣味方式。这两种趣味和风格具有巨大的差异:坐着吃酒的人属于追求质量的自由群体,站着吃酒的人属于追求数量的必然性群体。不但不同的聚合体之间形成了差异和对立,而且同一聚合场内的个体还是相互对立的。

共同的聚合体形成了共同的文化群体,个体之间的对立形成了一个聚合体内的地位争夺;前者形成了它们共同功能的建构,后者使个体成为一个个互相替代互相争夺意义的符号;前者使他们为共同的场域而建构意义,后者使它们为了个体的意义而不断维护自身的符号地位。

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之间的交换有时候表现为一种象征性交换,并表现出一种隐喻功能。资本之间可以相互勾连,以至于可以建立起一种同等水平的意义关联。所有这些关联都建立在两个基础之上:其一,他们虽然所处的意义领域不同,却能在同等级的水平上对话,即他们都强调隐喻上的同等级别,都处在针对其他群体的某个层次上;其二是他们之间有某种意义上的指涉关系,这种指涉奠定了两者之间的可联系性。官员较高的地位联系着商人的高经济条件,秀才丰富的知识和潜在仕途联系着乡绅掌握舆论功能的能力。

二、孔乙己在聚合和组合关系之间的僭越

孔乙己穿着长衫吃酒,这种方式是自身文化的一种表达,显示着一定文化资本,也隐喻着自己与其他坐着吃酒的人一样具有较高水准和社会地位,隐喻着其他领域的所指(官员、商人、知识分子等),这些所指在象征意义上相互联系。

然而孔乙己站着吃酒的姿态、吃酒时的寒酸相却切断了他与这些所指之间的联系。他在这个方面表达不出自己与他们之间的相同地位,而体现出隐喻上的无能为力。孔乙己作为一个僭越者出现在这两个聚合体之间。一方面在社会身份上,他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缺乏足够的文化资本,在此他属于站着吃酒的阶层;另一方面在趣味和风格上,他有足够的知识、一定的情调。所以他勉为其难地跻身于坐着吃酒的行列中,也非常尴尬地处在站着吃酒的人之间。他能跻身于上层群体的趣味圈,但常常由于文化资本的单一性而导致了趣味的缺乏。

孔乙己穿着长衫喝酒,这表征着坐着的聚合系列。这种表征暗含着它成为所表征的巨大象征资本。孔乙己的这种行为方式象征性地代表了他所能代表的群体。这样他才在吃酒时拥有无比的自信,自信来自于他所代表的象征性资本。

但是这种权威意识只有在表达了其自身所累积的象征资本的时候才能实现,个体只能成为其代表,而并不是权威地位的真实显现。长衫表征的是在“店面隔壁的房子”里的人物,短衣帮则是“柜台外”吃酒的人。这两个聚合体之间有自身的严格的限定,然而“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这样,孔乙己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实际上是站着吃酒的人僭越自己的表征规范,而达到长衫族的表征体系中。如果说长衫代表着文化资本,吃酒的地点代表着经济资本的话,那么可以用图表现他们之间的关系:

坐着(高经济资本)站着(低经济资本)长衫族(高文化资本)坐着吃酒的长衫族(1)穿着长衫站着的孔乙己(2)短衣帮(低文化资本) (3) 站着吃酒的短衣帮(4)

(1)代表着具有较高的文化资本和经济资本的人;(4)代表着低文化资本、低经济资本的人。在(1)之内的不同个体可以相互转化;(4)之内亦是如此。即处在高位的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之间可以平移。较高的文化资本可以向高经济资本转移,较高的经济资本也可以向高文化资本转移。

而(2)和(3)是僭越的群体。其中(3)所表示的是低文化资本,高经济资本的群体。这些群体虽然文化资本较弱,但是凭借其强大的经济资本可以随时僭越文化资本的门槛,所以即使他们的文化资本不足,也不足以妨碍他们穿长衫在店内踱步;而孔乙己则与之相反,他穿着长衫站着吃酒,表征着自己有着一定的文化资本,但是暴露出了经济资本的贫弱,他属于(2)类人物。要僭越经济资本,必须具备较高的文化资本方可转移到较高的经济资本中去。在现实性上,他不具备社会所认可的文化资本的头衔“秀才”、“举人”等,也不具有较高的趣味和行为方式,所以他必须通过自己的举动来表达自身丰富的文化资本。这表现在他的各种行为上:穿长衫,给店小二、儿童教茴香豆的写法。无奈,文化资本在社会上是难以兑现的。这种难度不但体现在社会现实的普遍性上,更体现在孔乙己本人身上。

可见,孔乙己归属于较低的文化资本(当然相对于短衣帮来说较高),较低的经济资本。这些注定了孔乙己的处境:要么通过努力奋斗去获得较高的文化资本,以实现他穿长衫的梦想;要么通过出卖自己的文化资本以获得经济资本,实现坐着喝酒的梦想。但是孔乙己采取了另外一种方式:一方面,他给别人抄书时“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一齐失踪”①;并且偷丁举人的东西。这样便让自己与较高的经济、文化资源绝缘。另一方面,孔乙己也借助于自己的文化资本,对之进行了顽强的反抗,对他们的嘲笑鄙夷不屑。所以他与自己所代表的经济资本绝缘,并且时时以高于自身的经济条件去喝酒,显示自己的阔绰。

这样,孔乙己向高经济资本靠拢的路子被堵死。他与自己所代表的经济资本阶层拉开距离,同时也与自己所向往的文化资本产生了对立。

三、尴尬的习性

孔乙己的尴尬处境还体现在第一习性和第二习性之间的冲突上。第一习性是指“文化资本的生产和再生产的最初因素与社会出身、家庭培养密切相关,文化资本总是被烙上最初获得状态的烙印”②。这种第一习性通常会因为后天社会的锻炼、教育条件的影响而养成第二习性。两种习性之间产生了复杂的关系。如果第一习性和第二习性之间的距离较小,不产生强烈冲突,产生的教育效果便会很好。如果第二习性与第一习性之间的距离较大,必须要割断第一习性才能顺利生产第二习性。在“学而优则仕”的社会氛围中,常出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现象。这种现象正是教育所指使的第二习性对第一习性的脱轨,从而实现人生的巨大转折。这正是孔乙己的理想,孔乙己的文化资本的获取是在割断了第一习性的文化之后而逐渐形成的。

然而孔乙己的第一习性和第二习性之间的关系是错综纠葛的。这表现在几个方面:

其一,第二习性割断了第一习性,产生了两种习性的冲突。孔乙己的第一习性给他留下的是好吃懒做。第二习性是在后来的主流教育之下进行的习性培养,这种习性是符合社会主流文化的。然而,由于孔乙己缺乏第二习性所具备的必要生活基础、生活方式,而单独地从知识上面的积累想达到对第一习性的超越。第一习性给予他的是生活方式,这对于他来说是难以改变的,他没有在第二习性的培养中切断这种习性,从而培养成第二习性所应该有的生活方式、性情习惯、趣味方式。习性不是直接通过知识的灌输而达到的,而是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中达到其效果的。后天的教育没有给孔乙己培养出应有的习性,反而培养的是学究气。这种学究气是第二习性和第一习性之间的不对称对接,从而把书本搬到生活中,成为人们嘲笑的对象。这正是他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的脱轨。

第二,两种习性复杂的结合在一起,成为孔乙己的一种奇怪的扭曲的性格。在失败的时候总是用一种习性来掩盖另一种习性,例如当他偷了别人家的书的时候,用第二习性的观念来掩饰自己,“窃书不能算偷”。这样一方面在社会下层显示出自己的高人一等的文化身份,从而显示出自己的立场;另一方面通过这种言说方式拉开了与第一习性之间的距离,并且想借以从这种文化资本中获益。结果却事与愿违,象征性的文化资本不但没有给他带来身份上的提高,与第一习性之间的距离的拉大也没有给他带来这种象征性地位,他不但遭到别人的毒打,而且成为站着吃酒的人的嘲讽的把柄。但孔乙己坚信这种第二习性会给他带来象征性地位,并且对这种立场非常坚定。他用第二习性对第一习性的解释让第一习性得以延续,即让偷东西成为合法化的文化资本,但这种努力毕竟是触犯了更大的社会机器(法律和道德)。同时,在这种掩饰下,第二习性得以恶化,表现出更加迂腐的学究气。这两种习性相互勾结,又相互抵消其象征性优势,从而显示出它的劣势。这两种劣势相互叠加,成为孔乙己的致命弱点。

其次,孔乙己的表达方式也不具有这种适合的方式,他每次吃酒总是要一碟花生米,总是以极其寒酸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与短衣帮的不同。这种表达显然是会受到短衣帮的嘲笑的,况且自己对小孩子的施舍虽然代表了一定的社会地位的知识分子的爱民心态,但是由于其施舍花生米时夸张的姿态和其自身的资本相反,所以也遭到孩子们的嘲笑。

① 鲁迅:《孔乙己》,选自《呐喊》,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4页。

② 张意:《文化与区分》,载自陶东风、金元浦、高丙中主编:《文化研究》(第4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版,第45页。

本文系广州体育学院院管青年项目阶段性成果,基金编号:QN0901

作 者:党西民,广州体育学院新闻系讲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和文化传播。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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