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国[常州工学院人文社科学院, 江苏 常州 213002]
《石榴树上结樱桃》:中国乡村政治文化生态的隐喻
⊙杨俊国[常州工学院人文社科学院, 江苏 常州 213002]
《石榴树上结樱桃》给读者展示出一幅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混杂的中国乡村景观。在一个有关“民主”的故事背后,李洱实现了对乡村权力的解剖,对人的信仰的考察,对政治文化生态的检视。坚硬的现实与空壳化的政治伦理,使社会陷入诚信危机,导致社会文化生态的畸变。李洱让读者体验到的是物欲时代人“被连根拔起”的一种倒置感和空乏感。他的讲述似有些悲观,但这种悲观比那些盲目的乐观要有价值得多。
李洱 中国乡村 权力 信仰 政治文化生态
李洱的《石榴树上结樱桃》不是靠富有传奇性的故事取胜,这部小说的魅力,来自语言和细节。村野气息的草民语言和乡间幽默让我们感受到一种少有的阅读快感。元人钟嗣成论元曲,用“蛤蜊味”来评誉其特色,以别于带有文人书卷气的丽词雅调。在钟氏看来,这类正言若反、狂歌当哭、诙谐幽默、显露尖新的文字,与以往雅文化的“中正和平、温柔敦厚”大异其趣。《石榴树上结樱桃》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粗犷朴野的语言、鸡毛蒜皮的细节仿佛都有了一种魔力,激活了读者的阅读神经,给人身临其境的“在场感”,如食蛤蜊,如饮村酒。然而,读完小说,我们却轻快不起来了,一种本雅明所谓“人生的深刻的困惑”①使心灵变得沉重起来。
《石榴树上结樱桃》中,李洱找到了一个再寻常不过却异常深刻的切入点:这就是“选举”。正如鲁迅以“辛亥革命”为视点来透视未庄和未庄人的灵魂,李洱意图通过“选举”这扇窗户,考察官庄人的文化心理和症候。于是在由选举牵扯出的鸡零狗碎的事情中,中国乡村的状况便裸呈在读者眼前:
红豆豆,黑豆豆,豆豆不能随便投。选好人,办好事,红豆放在箱里头。
“豆选”,这种草根民主的普选方式,不仅会让当代中国人感到一种简单至极的真朴,也许会让把此书作为礼物送给温家宝总理的默克尔感到新鲜。前任村长庆茂参选村长,采用的就是“豆选”,靠着“豆子”般的小恩小惠,庆茂当了村长。故事开篇,换届选举又要开始了,现任村长孔繁花打电话给在深圳打工的丈夫殿军,让他回来帮帮忙,故事就此展开。
这是一个“民主”的故事,但故事真正的主角则是“权力”。在汉语里,“权”的本义是“称”或“秤锤”。《孟子·梁惠王上》:“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这个字的字源和后来的引申义颇有意味:“权”,可以称量出人在社会或群体中的“重量”。权力不仅能使人富有,而且能把人变得高贵、有尊严。无权无势,“放屁都不出声的”。村委主任虽说是不入品的芝麻官,却是一个村庄呼风唤雨的头面人物。这只要看看官庄人对繁花的恭敬和拘谨即可知道,她的丈夫比她高出一头,可“人们总是先看到繁花,再看到殿军”。如果不曾混迹“官场”,繁花就是一个里里外外一把手的乡村女人。一旦进入了政治圈子,她就逐渐被“格式化”,“心魔”即已生成。为连任成功,她慰问同盟,请客拉票,做各种亲民表演。她深谙人情:“把票拿来我给你报了”,因为“人情味就是蒸馒头用的酵母,那玩意儿虽然不值钱,还酸不拉叽的,但没有那玩意儿,你蒸出来的就是死面馒头”。她更懂得权威:“你吃进了多少,就得屙出来多少。”无论男人和女人在追逐权力的过程中都如同一个模板复制出来,如果说有所不同的话,那就是权力把女人似乎与生俱来的虚荣和敏感淬炼成更具杀伤力的“梅花针”。故事的结局令人意外,就在繁花自以为稳操胜券,有了“猫逮住了老鼠,要玩上一会儿才吃”的快感时,殊不知早落入他人的圈套。她最喜欢的团支书孟小红,这个在她面前以“使唤丫鬟”自居,“身披朝霞在云彩里飞的,不干不净的东西送到了嘴边,都懒得瞟上一眼”的“鹞鹰”,完成了对繁花致命的一啄。
官庄村的这场权利斗争完全打破了传统叙事中农民老实巴交的形象。这些草食动物仿佛一夜间有了肉食动物的习性,整个村庄暗流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村里的各色人等,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算盘,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俨然一部山寨版的美国大选。末了,当毛笋的最后一层外皮剥去时,“政治”这个残酷的面容终于显露出来。丁帆说:“即使在财富的权力改变了乡土的中国的今天,意识形态仍然强力渗透进文化,行政强权仍然分化着乡村,这个有浓厚官本位传统的民族难以摆脱对政治的热恋。从中国乡土小说的深层结构来分析,会为其中几无例外的对权力的诉说而震惊。”②
“民主”和“选举”是“现代性”最直接的标识。小说的深刻之处,就是在这个貌似民主的故事中,读者看到的则是与现代价值观相悖的“前现代”文化症候:
唉,说起来,要不是当年的高考体检过严,他早就远走高飞了,早就当官了,说不定都混上二奶了。
说是学雷锋,谁信呢?他一撅屁股,我们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给我们倒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替首长倒尿,最后再让别人替他倒尿。
这似乎已经成为中国人的思维惯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中国有老百姓,但没有公民;中国人生活在现代,但没有现代人的概念。要做官,就得先做奴,有朝一日使自己也成为主子。按照福柯的观点,与其说“现代性”是一种时间概念,不如把它看成是一种思维方式。而从思维方式去审视当下的乡村,就会发现种种悖谬的景观,有了一种时空倒置的感觉。
官庄的一族是孔子的后裔,这是小说中富有意味的编码:
早年那里有一个孔庙,庙不大,四周也没有院墙。庙里敬奉着泥塑的孔子像,还有从山东曲阜抄来的《孔子世家谱》。
孔家是中国延续千年的名门望族。孔子的思想,核心为“仁”。冯友兰说:“孔子注重人之真性情,恶虚伪,尚质直。”“质直”虽然可贵,却必须“以礼行之”;“仁”即“人之性情之真的及合理的流露”。③孔子不仅希望以“仁爱”精神协调人与人的关系,更希冀以“仁爱”精神来治国安邦。
成为名门之后,得到宗族的认可和接纳,是中国人骨子里盼望的事。根据马斯洛人的需要层次学说,在生理和安全需要之后,人的归属感也是一种基本需要。除了归属感,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此亦人之常情。问题在于,在作家讲述的孔门后人的故事中,读者却分明感悟到一种匮乏。
“批林批孔的时候,官庄人为了批判封建宗法,一把火把它烧了。”“多年以后,当年被批倒批臭的孔子又吃香了,当年背着语录给昭原打气的孟庆茂当上了支书。”此时听到庆茂“圣人之后嘛,凡事讲究个礼数”的言语,就有了一种滑稽戏的意味。在“革命”的年代中,名门之后成为反叛祖训的激进的“革命”者,读者并不诧异。然而细加辨析即不难发现,这种“革命”带有极大的投机成分,与阿Q的“革命”并无本质的不同,因为他们的心里都潜藏着一个土谷祠美梦。
官庄的一座荒坟的故事,让人尤其感到世事乖违。当年孔庆刚参加抗美援朝,他的母亲是英雄的母亲。每到国庆节,村里的第一面红旗都是在他家门口升起的。可是,后来人们知道孔庆刚没死,被美国人俘虏,跑台湾了,老太婆晚上就上吊了:
老太婆的娘家就在邻村巩庄,昭泉亲自去巩庄,通知她的娘家人来收尸,那娘家人说,他们正忙着搞革命呢,没工夫。催紧了,他们就说,一把老骨头,干脆扔了喂狗算了。
时过境迁,巩庄的支书巩卫红(小名瘦狗)到官庄,找繁花商议要把庆刚娘的坟迁至巩庄。就在官庄人以为“草驴换叫驴,也就图了个”的纳闷和嘲笑中,在巩庄“,庆刚娘的坟修得很排场,比曲阜的孔子的坟都排场”。县上表扬巩庄村了,巩庄村吸引到外资了。谁能想到呢,投资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孔庆刚。于是,官庄人骂庆刚不是东西“:你是巩庄人靠出来的吗?”
这个细节使人不由得想起米兰·昆德拉的话:“喜剧更残酷:它粗暴地向我们揭示一切的无意义。”④读者看到,无论是在革命时代还是物质主义的时代,孔子的“仁学”都是如此的孱弱。官庄人重修家谱,不过就是获取一个沽名钓誉的“家族身份”。这是现代版的“买椟还珠”,现代人更看重这个“椟”,至于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并不太在意。不管你作何感想,中国人事实上缺乏一种公共价值所维系的深层归属感。“孔子像好搞,用泥巴糊一个就行了”,孔子和他的仁学仅仅成为旅游的资源和学者借以牟利的“学问”。
与“信仰”相关联的是“马克思”和“教堂”的细节。“马克思是哪年哪月哪天出生的?”这是村里的文化人尚义在政治宣传活动中常出的问答题:尚义解释,很好记的:“马克思一生下来,就‘一巴掌一巴掌’打得资本主义‘呜呜哭’。”(马克思1818年5月5号出生)意识形态的空洞化、娱乐化在此颇有意味地彰显出来:
祥民准备捐资在王寨修个小教堂,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据庆书说,弄个教堂也是很赚钱的,香火钱很可观的,蘸着唾沫能数半天,比倒牲口强多了。
这是金钱对“信仰”的借用,是“淮橘为枳”的变异。人的聪明灵光与人性的残缺的对比是那样鲜明。中国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很发达,但大都是些写在纸上的东西,观赏性大于实践性。原本就缺乏恒定的信仰,实利主义的幽灵轻而易举地就占据了中国人空乏的灵魂。
庆茂退位的时候,繁花让小红买了个光荣匾。“往上面题字的时候,庆茂说,就题个‘一岁一枯荣,一花一世界’吧。”这两句题字与其说是庆茂的人生感悟,不如说是李洱测试读者智慧的弦外之音。佛家偈语“一花一世界”,内蕴着一种东方智慧,它启迪人们,寻常细微之物,就是大千世界的缩影。若你深入体察了“一花”,也同时洞明了“一世界”。
中国乡村是一个“问题的乡村”。“问题”是什么?视角不一样,看到的景观也不同。社会学或经济学关注贫富差距、公平正义、制度设计、环境恶化、土地转让价格、所有权等,文学是“理论返回生命和世界的入口”⑤,更关注特定的文化场域中人的存在状态、人的生存品性、人的心灵世界,更有着韩少功“主义向人的还原”⑥的旨向。文学是诉诸感觉、诉诸心灵的询问方式。在社会学、经济学中被图例、数据和专业术语所遮蔽的东西,或许会在文学的叙事中被敞开和彰显,读者会从中获得另一种震惊和发现。
一个耐人寻思的现象是,权力与权力笼罩下的人性,是刘震云、阎连科、周大新、李洱等河南作家尤为关注的主题。不同于鲁迅笔下“老中国的暗陬的乡村,以及生活在这些暗陬里的老中国的儿女们”⑦,李洱笔下的乡民生活似乎很“现代”,满嘴新名词,人权、联合国、女权社会、地球变暖、可持续发展、先进生产力、资源共享等,这些从电视里来的与他们的日常生活相去甚远的词语,和挂在嘴边的“鸡巴毛”之类的粗话混杂在一起,有了一种中国式的黑色幽默。在“石榴树上结樱桃”的“颠倒歌”中,一种中国乡村畸形的政治文化生态渐渐显影。究其原因,既与历史旧习因袭有关,更与掌权者的“权治”相关联:
王寨医院是王寨乡的形象工程,琉璃瓦大屋顶,有点像上海卫视上经常出现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因为这工程是牛乡长主持扩建的,有人就说了,那圆球加尖顶很像带蛋的牛鞭。
“带蛋的牛鞭”就是权力的象喻。在中国乡村社区中,人的差别往往都是隐藏在权力运作背后的。“公仆”和“主人”的说法,只能是小说中的“颠倒歌”。孟德斯鸠说:“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们使用权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⑧在中国基层,缺乏制约的权力对社会文化生态的侵害比自然生态的危机要巨大得多,因为它直接污染了人心,扭曲了人性,使社会的动脉硬化。
牛乡长最擅长“反刍”领导的报告,精于玩弄数字和比例,这就是他的“王寨乡特色的道路”。数字出官,数字出政绩。“吹糖人”般的数字,在笃信“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庄稼人眼里,都是些“鸡巴毛”。麻县长“高瞻远瞩”,能从“裤裆”联系到“地球变暖”。麻县长是靠计划生育上去的,“横下一条心,挑断两根筋(指输精管和输卵管)”。在麻县长的领导下,各乡各村计划生育“经验”可以编一本《孙子兵法》。例如,小红要给脑子一根筋的繁传媳妇上环,承诺给她带个“金环”,“过两年取下来,打个金戒指”,把繁传媳妇顺顺地领进医院后,小红问繁花:“要不要给医生说一声,干脆一刀劁了她算了。”基层权力者的“聪明”和“魄力”,令人惊讶。有意味的是,麻县长的“麻”不是因为天花,是“大跃进”火红的炼钢炉迸溅的火星“炼”成的,这使读者知晓这类政治动物的血脉。此时,你给农民朗诵梁生宝的“世事成咱们的啦!”讲述冯幺爸“尊严”的故事,他们会作何应答?他们用小推车推出了新中国,但建国后的“一国两策”使他们长期被排除在国民待遇之外。农民普遍的怨怼情绪,实际上表达了他们对社会公正的看法。吊诡的是,如果我们置身于农民的生活世界,又明显地观察到一种“悖逆”:所说所思与所作所为的“悖逆”。农民抱怨社会的不公正,但在选举村干部时,首先考虑的却不是干部本身是否公正,而是将来会不会为自己说话,自己能否从锅里捞一碗肉。他们憎恶腐败,却又艳羡腐败的权力者;他们渴望平等,但更渴望成为人上人。这里我想说的是,正是坚硬的现实与空壳化的政治伦理,使社会陷入诚信危机,导致社会文化生态的畸变。当权力腐败、官场“潜规则”早已“昭显在亮处”时,皇帝新衣的颂词更有了一种荒诞的意味。它败坏了中国公共生活的品质,也进一步削弱民众与之认同的意愿和热忱:“扫帚苗上能结樱桃?”
这是一个人变得聪明而不是美好的时代。在“狗走窝都得花钱”的物质主义社会中,传统的道德理念已经濒临崩溃。小说中,那个在当年学大寨被砍光的杏林边,有了一个造纸厂。排出来的污水,“又臭又黏又腥,整条河都污染了”。政治灾难之后是生态灾难,这是富有意味的。就是这个已经被省里一张红头文件给封掉的纸厂,在小说结尾,又要开张了。从文本中漂浮着的时空碎片里,细心的读者不难捕捉到当代农村历史的信息:“大跃进”、“大炼钢铁”、“文革”、“农业学大寨”,直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环境污染给农村的侵害。“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庆茂当然渴望由“枯”到“荣”,而品味李洱讲述的故事,读者却生出一种悲凉感:春荣秋枯,命运轮回:
繁花恼的时候,殿军从来不恼。殿军提到了布谷鸟,问天空中是否有布谷鸟飞过,说梦中听到布谷鸟叫了……老爷子说:“布谷鸟?早就死绝了,连根鸟毛都没有。”
这个细节出现在开篇,很突兀,似是梦游时的谵语。在读完小说掩卷嘘唏的时候,这个意象再次浮现出来,就成了现时中国乡村的隐喻。“没有布谷鸟的乡村”是一个“除魅的世界”⑨,喧嚣浮躁,价值迷乱,人心荒芜。“布谷声中雨满犁”的宁静纯朴的乡村,早已是天方夜谭。
“发现唯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乃是小说唯一的存在理由。”⑩文学是人类摆脱庸常走向清明的方式。齐格蒙特·鲍曼说:“‘被连根拔起’,现在已是一种在个体生活过程中很可能要无数次重复的体验。”⑪李洱让读者体验到的,就是物欲时代人“被连根拔起”的一种倒置感和空乏感。他的讲述似有些悲观,但在我看来,这种悲观比那些盲目的乐观要有价值得多,因为能够觉察到生存的悖谬时,就是意义清明的起始。
① [德]瓦尔特·本雅明:《本雅明文选》,张耀平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95页。
② 丁帆:《中国乡土小说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29页。
③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52页,第58页。
④⑩ [捷克]米拉·昆德拉:《小说的艺术》,董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179页,第6页。
⑤⑥ 韩少功:《主义向人的还原》,《性而上的迷失》,山东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55页,第173页。
⑦ 茅盾:《读〈倪焕之〉》,载《文学周报》第8卷第20期,1929年5月12日。
⑧ [法]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上册),张雁琛译,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154页。
⑨ [德]马克斯·韦伯《学术与政治》,钱永祥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68页。
⑪ [英]齐格蒙特·鲍曼:《个体化社会》,范祥涛译,上海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184页。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这个课程是一次学海漫游,精神散步。我们前面主要还是在鲁迅的青少时期漫游,讲了鲁迅的几个永恒的记忆:关于父亲,关于故乡的童年生活,关于民间戏曲,关于各类动物,各种鬼神。讲到他的生命意识,爱、死和反抗的三大文学和生命主题,讲到他的自我定位:自己肩住黑暗的闸门,放年轻人到光明中去,还讲到他奇特的想象力,和自由出入于文学与艺术之间的创造力,他的语言的美,等等。这都形成了他的生命和文学的底色,这底色是很明亮的,(板书:生命和文学底色,明亮)并不是像过去大家理解的那么黑暗,正因为有这么明亮的底色,他后来才能面对黑暗的现实,不会被黑暗所压倒,吞没。
应该说,这些话题都比较愉快,比较轻松,同学们看到的是一个比大家的想象更为丰富、有趣的鲁迅,是你们过去所不了解的,因此许多同学都有一种新奇感。但看多了,讲多了,也会产生怀疑。前几天就有同学来问我:这样讲鲁迅,会不会把鲁迅讲浅了,忽略了更为重要的东西?我的回答是,我们讲的其实都是鲁迅生命之根,文学之根,本身并不浅,在轻松的话题中是有着深刻的内容的。当然,这并不是鲁迅的全部,鲁迅思想与文学中确实有或许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这里,还涉及到一个问题。这些年,人们为了打破对鲁迅的神话,非常强调“鲁迅也是人”,强调鲁迅是个“好父亲,好儿子,好丈夫”等等,其实这也是我们前面几讲所谈到的话题,这样讲,可以使大家对鲁迅产生亲切感,是有必要的。但任何事情都应该有个限度,如果只讲“好父亲,好儿子,好丈夫”,而不讲别的,也会产生一个问题:天下“好父亲,好儿子,好丈夫”多的是,为什么我们偏偏需要鲁迅?可见鲁迅还有他特别的方面。也就是说,关于鲁迅,我们应该要讲两句话:一方面,鲁迅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另一方面,鲁迅又是一个和我们不一样的“特别的人”,他有一般人所不及的特别的思想,独特的见解,非同寻常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能够给我们以从别的思想家、文学家那里得不到的特别的精神启迪和享受。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逐渐进入鲁迅世界中那些仅属于他的独特方面,也可以说是鲁迅思想与文学的更深层面。我们要讲的是“鲁迅的命题”,讲他对中国历史和现实的独特观察和表达。而且我要告诉大家,这些鲁迅式的命题都是比较沉重的,有许多是大家从来没有想过的,和你们所受到的教育,固有的观念,可能发生冲突,更是一种预言式的表达。(板书:预言式的表
作 者:杨俊国,常州工学院人文社科学院副教授。
编 辑:钱 丛 E-mail:qiancong081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