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转型与城乡收入差距——以广西1980～2009年数据为例

王业斌

（1.中央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81；2.广西财经学院 经济与贸易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1）

一、引言

近年来中国的收入差距不断扩大，成为世界上收入不均等状况最严重的国家之一，而城乡收入差距是中国总体收入差距最大的贡献者。[1][2]因此，研究中国城乡收入差距的决定意义重大。对于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因素，魏尚进等[3]认为经济开放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李实[4]将城乡收入差距的扩大归结为政府对农副产品价格的控制、城乡劳动力市场的分割、社会保障的歧视等城市偏向型政策；陆铭、陈钊[5]认为中国持续扩大的城乡收入差距与地方政府实施的带有城市倾向的经济政策有关；章奇等[6]研究发现，城市倾向的金融发展引起了城乡收入差距的扩大；Kanbur和 Zhang[7]则指出，政府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是中国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重要原因。

本文借鉴陆铭、陈钊与Kanbur和Zhang等人的思想，探讨政策等制度因素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但与这些研究不同的是，本文重点关注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的经济转型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虽然经济转型同样涉及到以上作者研究关涉的经济政策因素，但中国的改革开放是一个经济转型的过程，改革开放以来的城乡收入差距变动即是发生在这个转型过程之中的，因此从经济转型的角度来观察三十多年的城乡收入差距变化更有意义。此外，以上研究基本上是运用中国省级面板数据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因素进行研究，但由于中国省级之间经济情况的差异较大，因此有必要选取典型省份特别是欠发达地区的省份进行时间序列分析，观察城乡收入差距的变动和经济转型的关系。由于广西地处西部，近年来经济增长加速，经济增长率位列西部地区前列，因此本文选取广西作为研究对象，使用其改革开放以来的时间序列数据，分析经济转型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

从时间趋势上来看（见图1），受益于农村改革，广西城乡收入差距于1983年降至最低点。之后，城乡收入差距继续扩大，1994年城乡实际收入比达到3.6∶1。1995年开始，随着农产品收购价格的提高，城乡收入差距开始缩小，但从2000年开始城乡收入差距又进一步扩大。图1还显示广西城乡收入差距的变动与全国的城乡收入差距变动趋势基本上是一致的，这进一步说明选取广西作为对象进行研究，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和代表性。

图1 广西与全国城乡收入差距变动趋势比较

本文的结构如下：第二部分讨论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经济转型因素；第三部分对模型与数据进行说明；第四部分是实证研究结果；最后是本文的结论与政策含义。

二、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经济转型因素

1978年以来，中国经济实现了三十多年持续高速增长，中国经济增长的过程同时也是经济不断转型的过程，即由计划经济逐步过渡为市场经济，经济转型造就了世界经济的“中国奇迹”。具体而言，这种转型又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对外开放程度的不断深化，“以开放促改革”加速了中国融入全球经济进程；二是形成了中国特色的产权界定，由城乡公有经济的承包合约产生并发展为对个人财产权利的保护，私有经济等非国有经济成分在国民经济中占据愈来愈重要的地位；三是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程度在一定程度上趋于减弱，财政由“生产型财政”向“公共财政”转变。[8]

下面着重从经济转型的以上三个方面分析其对城乡收入差距产生的影响，为下文的实证分析提供理论基础。

（一）经济开放

经济的开放标志着中国重新融入全球经济和参与国际分工体系。从商品市场开放的角度来看，1978年中国进出口贸易额居世界第29位，1990年中国的排名上升到第15位，2000年为第8位，2009年为第2位。就贸易结构而言，工业制成品在出口总额中的比重1980年为49.7%，此后不断上升，至2009年达到94.7%。①对于广西而言，出口结构中工业制成品比重也不断提高，2010年工业品出口占全区出口总额的比重达到90.0%。②从制成品在贸易占中的份额越来越大可以看出，贸易主要推动了制造业及相关产业的发展，由于这些产业主要集中在城镇地区，因此贸易主要有利于城镇居民收入的提高。同样，FDI也主要集中于城镇地区，其流入有利于城镇居民收入。由此，从理论逻辑上来看，经济的开放会扩大城乡收入差距。

（二）非国有化

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的非国有化是反映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在经济市场化的进程中，不同所有制的企业特别是1994年之后国有企业、乡镇企业和外国资本等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非国有企业生产和经营效率较高，同时能吸纳更多的劳动力特别是农村剩余劳动力，而这是有助于提高农村居民收入的。但是，竞争所导致的组织效率的提高同样也有利于城镇居民。因此，正如陆铭、陈钊所指出的，经济的非国有化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净影响要通过实证结果进行估计。

（三）政府对经济活动干预程度的转变

1978年改革以来，政府总体上由全面参与经济活动向逐步退出经济活动转变，特别是减少在生产领域的投资，从而转变了政府财政支出的结构与功能。而地方政府的财政支出更多地投向城镇地区，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程度的减弱将使农村居民得到更多的利益，因而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三、模型与数据

（一）模型设定

为了实证分析经济开放、非国有化以及政府干预经济活动的程度的转变等经济转型因素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建立如下回归模型：

式中，β1、β2、β3为系数，μ为残差项；CXCJ 用来度量城乡收入差距，用当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与农民人均纯收入的比值表示；KF用来度量经济开放程度，用当年进出口总额在GDP中所占比重表示；③FGYH用来度量非国有化程度，用当年非国有单位职工在总职工中所占比重表示；④ZFGY用来度量政府干预经济活动的程度，用当年财政支出占GDP的比重表示。

CTRL表示一系列控制变量，αi是这些变量的系数，这些控制变量包括：CSH表示城市化，用当年市镇人口在总人口中的比重表示；⑤NYZC表示政府当年财政支出中的农业支出比例；⑥JYZC表示政府当年财政支出中的教育支出比例；NYDK表示当年银行贷款总额中的农业贷款比例，用来反映金融对农村的支持程度；DK表示当年银行贷款占GDP的比重，用来反映金融发展的程度。

（二）数据说明

由于缺少1980年以前的广西城乡收入数据和教育占财政支出比重数据，为了保持数据的一致性，因此分析时采用1980～2009年的数据。本文中1980～2008年的数据未经指明均来自 《新中国60年统计资料汇编》，2009年数据来自《广西统计年鉴2010》。

城乡收入差距数据根据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与农民人均纯收入计算获得。进出口数据经过当年12月份人民币与美元的比价的中间价折算为以人民币计量，折算时所用的各年汇率取自相应年份的《中国统计年鉴》。教育占财政支出比重数据中1980、1982～1999年数据来源于 《广西统计年鉴2000》，1981年数据是前后两年数据的平均值，其余年份数据来自相应年份《广西统计年鉴》。

由于用基于户籍的非农业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来表示城市化低估了广西的城市化程度，例如用此方法计算的广西城市化率最高的2006年城市化率仅为19.88%，因此本文用更直接代表城市化率的指标即市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来衡量城市化率。但遗憾的是，《广西统计年鉴》里基于抽样调查的1984～1989、1991～1994、1996～2002 年的市镇人口与乡村人口数据高估了广西的城市化程度，缺乏可信性，例如根据这些数据计算得到的1988年广西的城市化率为41.83%，1996年城市化率达到了71.29%。为了修正上述时间段的城市化率，得出更可靠的城市化数据，笔者采用Wan，Lu and Chen（2004）的方法，利用1978～2009年间其他年份较为可信的数据拟合城市化率，模型⑦为：

这里，Y为城市化率，X为时间趋势，μ为误差项。估计的结果为Y=0.1068+0.0003X2+0.0004X，拟合优度（R2）为0.9935。根据这个方程，推测出修正后的 1984～1989、1991～1994、1996～2002 年的城市化率。修正后，1978～2009年的城市化率数据见表1。

四、实证分析与结果

我们将控制变量逐步加入模型，分析经济转型因素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并观察其显著性是否发生变化。

首先考虑解释变量包含了KF、FGYH、ZFGY和CSH的模型。由于所有变量均为时间序列变量，为了防止伪回归的发生，我们对变量进行ADF平稳性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

表1 经过修正的广西城市化率数据（1978～2009年）

表2 变量ADF平稳性检验

从表2可以看出，所有变量都是一阶单整序列，可以进行协整回归，消除自相关后，回归结果见表4中的方程（1）。然后，我们对协整回归的残差进行ADF检验，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残差RESID的ADF检验

检验结果表明，残差RESID的ADF检验统计值在各种显著水平下均通过检验，即不存在单位根，是平稳序列。因此，变量CXCJ与KF、FGYH、ZFGY、CSH之间存在协整关系，将它们进行协整回归是恰当的。

依以上同样的步骤：检验变量的平稳性、检验是否存在协整关系，我们将其他控制变量依次加入模型进行实证分析。分析表明：所有变量都是一阶单整序列，每次加入控制变量进行回归时均存在协整关系，具体实证结果如表4中的方程（2）～（5）所示。

从表4中的方程（1）～（5）可以看出以下估计结果：第一，随着控制变量逐步加入模型，经济开放、非国有化和政府对经济活动干预的程度三个变量的系数符号没有改变，数值大小也变化不大，显著性水平也没有发生变化。也就是即使控制住其他不同变量，经济转型因素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性质并未发生显著变化。第二，经济转型的三个方面中，经济开放显著地扩大城乡收入差距，非国有化、政府对经济活动干预程度的减弱显著地缩小了城乡收入差距。第三，控制变量中，城市化显著地扩大城乡收入差距；而政府财政对于农业、教育的支出比重，以及金融发展程度、金融对农村的支持程度的提高有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但影响并不显著。

由以上分析可知，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诸多因素中，经济转型中的非国有化能起到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作用，经济开放却显著地扩大城乡收入差距；此外，虽然政府对经济活动干预程度的减弱也有利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但值得关注的一个问题是，通过观察指标ZFGY的变动趋势（如图2所示）可以发现，从1997年以后，基本上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程度从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最低点又不断攀升。与此同时，其他因素对抑制城乡收入差距的扩大作用并不明显。因此，综合来看，近年来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势头并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

图2 指标ZFGY的变动趋势

由于经济转型因素中的经济开放通常还可用FDI占GDP的比重来表示，于是我们还进行了稳健性检验，选最终方程（5），用FDI占GDP的比重数据代替原来的经济开放数据进行回归分析，估计结果见表4中的方程（6）。由方程（6）可知，三个经济转型因素和控制变量中的城市化对城乡收入差距影响的方向和原来的估计是一样的，并同样是显著的（且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程度由5%显著变为1%显著，显著性提高）；而其他控制变量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依然不显著。虽然NYDK前的系数符号发生了改变，但因为本文关注的重点在于经济转型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这里暂不对其进行讨论。

五、结论与政策含义

通过对广西1980～2009年的时间序列数据分析，我们发现经济转型中的非国有化、政府对经济活动干预程度的减弱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作用显著，而对外开放则显著地扩大了城乡收入差距。此外，我们还发现城市化也是扩大城乡收入差距的重要因素，而政府财政对于农业、教育的支持和金融发展、金融对农村的支持对于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的作用并不显著。此外，1997年以来，政府对经济活动干预程度基本上又逐步增强。因此，近年来广西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势头并没有得到有效地控制。

表4 估计结果（被解释变量：城乡收入差距CXCJ）

由于加大财政、金融对农业的支持意味着加大对农村资源的投入，本文的研究从另一个方面还说明了现阶段广西加大对农村资源的投入对抑制城乡差距的扩大作用并不显著。因此，为了控制收入差距扩大的趋势，广西应将重点放在加速经济转型上，由于经济开放势不可挡，广西应特别在加速非国有化进程和减少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上下功夫，这是和以往只是强调通过加大对农村投入来减少城乡收入差距的定性研究所不同的结论。同时，正如上文所指出的，经济转型造就了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的高速增长，这又意味着对于广西而言，收入均等与经济增长可以成为两个并行不悖的目标。此外，陆铭等（2004）利用全国的省级面板数据得出，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应该将财政支出更多地用于支持农村地区的农业生产和文教科学卫生事业的发展，并且加大金融体系对农村生产活动的扶持。这是针对全国范围而言的，而我们针对广西改革开放以来的时间序列数据得出了不同的结论。这也从一个侧面表明，由于我国省份之间差别很大，中央政府尊重地方实施城乡统筹的自主实践和不同模式，而不是实施统一的城乡统筹模式可能是比较现实合理的。

注 释：

① 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2010及作者的相应计算。

② 数据来自广西统计信息网：http：//www.gxtj.gov.cn/show.asp?typid=81&id=8255。

③ 文献中一般也用FDI占GDP比重来表示经济开放程度，下文用这个指标对结论进行了稳健性检验。

④ 中国的非国有化与劳动力市场的市场化是同步进行的，如大量国有企业劳动力进入非国有部门，因此用就业份额来表示非国有化进程是恰当的。有的文献用非国有工业产值占工业总产值的比重来表示非国有化的程度，但事实上产出份额的变化难以反映非国有化政策的进展，因为即使政府不实行国有经济的非国有化，非国有经济更高的效率和相应更快的发展同样会导致其产出份额的上升（陆铭、陈钊，2006）。

⑤ 通常城市化也用另一个指标即非农业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来表示。但正如下文所示，用这个基于户籍的指标来表示城市化低估了城市化程度。

⑥ 考虑到教育影响人力资本，从而影响个体收入，我们也将这个变量列为控制变量。

⑦ 笔者也尝试使用非线性模型中的对数形式等进行估计，效果不佳；此外，用线性模型对数据进行回归，估计结果为 Y=0.0717+0.0092X，拟合优度（R2）为 0.96，拟合情况也没有多项式模型的好，因此最终使用多项式模型进行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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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World Bank.Sharing Rising Incomes－Disparities in China[M].Washington D.C，1997.

[2]Kanbur，Ravi and Xiaobo Zhang.Which Regional Inequality?The Evolution of Rural－Urban and Inland －Coastal Inequality in China from 1983 to 1995[J].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 1999，（27）：686－701.

[3]Wei，ShangJin and Yi Wu.Globalization and Inequality：Evidence from within China[EB/OL].NBER Working Paper http：//www.nber.org/papers/w8611.2001.

[4]李实.中国个人收入分配研究回顾与展望[J].经济学季刊，2003，（2）.

[5]陆铭，陈钊.城市化、城市倾向的经济政策与城乡收入差距[J].经济研究，2004，（7）.

[6]章奇，刘明兴，陶然，Vincent Yiu Por Chen.中国的金融中介增长与城乡收入差距[A].蔡昉，万广华.中国转轨时期收入差距与贫困[C].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214－246.

[7]Kanbur，Ravi and Xiaobo Zhang.Fifty Years of Regional Inequality in China：a Journey through Central Planning，Reform，and Openness[J].Review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2005，（1）：87－106.

[8]刘文革，高伟，张苏.制度变迁的度量与中国经济增长——基于中国 1952～2006 年数据的实证分析[J].经济学家，2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