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景不明、持续动荡的日本政局——2010年民主党代表选举后的日本国内政治分析

■林晓光 周彦

前景不明、持续动荡的日本政局
——2010年民主党代表选举后的日本国内政治分析

■林晓光 周彦

2010年9月14日，执政的日本民主党举行了代表（党首）选举。菅直人以较大优势战胜了挑战者小泽一郎，组成了新的内阁和民主党的领导班子。日本国内政局经过这一轮变动之后，有些什么样的特点？在经济和政治等方面将会有什么样的政策调整？其国内政局和对外政策将如何演变？我们不妨作一些分析。

一、日本政局的现状、问题和走向

新内阁上台以来，一方面政治仍然混乱，经济持续低迷，国民普遍不满，外交仍然困难重重，内政外交尚无明显起色；另一方面，由于未来两年之内没有法律规定的国会选举等政治议程，所以民主党有望在相对较长的一个时期内执政，有利于执政党推行基于中长期战略构想而设计的政策措施。民主党能否在相对较长的一个时期内执政，取决于能否处理好以下几个课题。

首先，能否善于利用较为有利的国内环境。菅直人之所以能够战胜日本政界号称“幕后将军”的实力派人物小泽，主要是因为小泽陷入政治资金的丑闻而形象大损、不得人心。日本媒体所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内阁、民主党以及首相本人的支持率都有所上升。这样一个国内社会的舆论环境和民意基础，对于菅直人内阁和民主党执政无疑是较为有利的。但是，由于同时与中、俄等周边大国发生领土之争，菅直人内阁应对无方，被媒体批评为“外交漂移”，致使内阁支持率大为下降。民主党上台后治理能力不足、政策方针多变，也是造成政治不稳定的重要原因之一。而经济发展和社会改革必须以政治稳定为前提，所以国内政治的混乱，是日本经济恢复和社会福利举步维艰的主要原因。这说明民主党尚无力利用较为有利的国内环境。

其次，能否拥有维持政权稳定的政策能力。按照选举政治议程，下一次日本众议院选举将在2012年举行。如果不出现导致首相提前解散议会举行大选的极为重大的政治变动，民主党有望自2009年起连续执政3年。一个相对稳定、长期执政的政府，对于自2006年以来已经更换了6名首相、亟需政治稳定的日本来说，对于经济长期低迷不振、需要大刀阔斧振兴经济的日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政治条件和机遇期。首相和内阁更换过于频繁，无疑损害了日本的国际形象，降低了日本为国际社会作出贡献的能力，影响了国际社会对日本的信赖程度。

民主党内部的理念多元、派系纷争，也是政治共同体的制度化水平低和治理能力低的反映，进而成为日本国内问题成堆却了无治理善策的原因。更严重的是，这不仅是民主党一个政党的问题，而是日本各政党的通病。日本各政党虽然批评民主党的政策，但几乎没有谁具备取代民主党执政的组织实力、管理能力和建设性的政策。因此，日本政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混乱局面，恐怕还将持续较长一个时期。

第三，能否加强设置政治议题和行政管理的能力。民主党执政以后，过度追求政策决定过程的“政治主导”，对于官僚系统，无视其专业素养和能力、降低其政治地位和作用，致使官僚系统在决策过程中的积极性、主动性与合作意愿降低。日本外交不断失误与外务省官僚系统的被压抑不无关系。同时法务相轻率的发言导致在野党提出罢免议案，也暴露了民主党政治家欠缺政治经验、政治运营能力不足的弱点。就连首相菅直人也屡屡失言，证明了日本政局的混乱和民主党的幼稚，加深了人们对民主党是否具有执政能力的疑虑。更要命的是，这类事件在民主党执政以来屡屡发生，每一次都不可避免地消耗了民主党的政治资源，产生了不可忽视的负面效应。

第四，国内经济能否尽快强力复苏。日本国内经济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一是经济低迷，二是财政赤字，三是日元升值。而民主党政府解决经济问题的既有思路和实施方法恰恰是相生相克，效果互相抵消，最终很可能导致劳而无功。为了重建财政、减少赤字，政府就要开源节流、大力削减支出，但公共投资的降低不仅将减少发展经济投资，放缓经济复苏势头，而且将增加税收、减少对社会福利的投入，进而引发国民的不满；国民福利不足将降低国民消费能力，导致社会需求不足；内需不足又反过来制约国内市场的扩大，制约企业的扩大再生产；结果将是经济回升缓慢、企业利润不高，能够缴纳给政府的税金也不多，政府财政收入无法有效增多，依旧债台高筑。如果提高消费税以增加政府收入，又会招致国民的不满。治理这样的经济问题，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和魄力，也需要缜密的设计、计算和对症下药的政策措施。令人遗憾的是，上台一年多的民主党至今未能拿出一个思路正确、措施得力的经济振兴战略。唯一可以让民主党人和菅直人内阁松一口气的是，自2009年第四季度以来，日本经济的各项数据均有所好转，从而为新内阁提出新的经济振兴计划，下大力气加快经济复苏，提供了实施时间、政策空间和有利机会。

二、政治运营：困难重重

由于在2010年7月的参议院选举中失利，民主党未能改变在参议院中少数党的局面，“扭曲国会”的状况使政治方面的难题被放大。

首先，民主党内能否形成合力，举党一致。小泽虽然在代表选举中败下阵来，并被检察机关“强制起诉”，但他本人明确表示过：即使遭到“强制起诉”也决不退出民主党、决不辞去议员职务。对于菅直人来说，上策自然是在保持民意支持的基础上安抚小泽派，争取合作，形成举党一致体制。但这种安抚似乎并未得到小泽派的谅解和支持。自民党等在野党有人提出与小泽派联合的话题，为小泽派在党外的政治出路提供了一个新的选项。目前，民主党内“去小泽”与“小泽派”围绕小泽是否应该接受国会质询的对立依然严峻，短期内似乎难以达成妥协，民主党内部的意见对立进一步激化。

第二，能否与在野党合作维持国会的正常运作，即民主党能否与在野党达成谅解顺利进行国会运营和政治运作的问题。在野党目前在参议院占多数席位，虽然按照“众议院优先”的法律规定，还不足以全面推翻执政党占优势的众议院通过的法案，但给执政党的政治运作造成麻烦和困难是绰绰有余的。对于执政党而言，幸运的是，目前在野党小党林立，很难在所有的问题上都形成合力，这就给执政党留下了运作的空间和机会。菅直人表示要就各种政策与在野党真诚合作、充分协商。为此，他一方面向主张护宪的社会党暗送秋波；另一方面又试图联合理念相当保守的奋起日本党，这种不管政治理念差异，一心谋求维持政权的做法，遭到了日本各界和民主党内部的批评。看来，党外合作的必要性与党内意见整合的困难度，已经成为菅直人首相无法回避的“两难选择”。

第三，日本政界的重组会不会以及何时会发生。日本政治的乱局使得近几年来“政界再编”的说法从未停息过，人们普遍认为只有再经过1993年以后那样的“政界再编”，日本政局才能彻底走向稳定。但到目前为止，日本的政界重组还只是从自民党分出了几个小党，整个政界尚未进入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的阶段。但民主党在政治上、道义上承受的压力不容忽视。一是党内议论纷纷，对领导层的能力存有疑问；二是在野党趁机发难，有的议员提出了“何时解散国会”的问题；三是国民大为失望，舆论推波助澜，内阁和民主党的支持率直线下降；四是国内政局混乱导致日本的国际形象受到损害，甚至出现了“改组内阁”的呼声。如果内阁改组也无法提升支持率，如果2011年度预算难产，菅直人内阁恐怕也将寿终正寝了，甚至不得不提前解散众议院举行选举。如此，则日本政坛的新一轮洗牌将不可避免。

第四，民主党和菅直人内阁的支持率直线下降，导致政权岌岌可危。去年12月27日，言论NPO公布了关于菅直人第二次改组内阁执政100天的舆论调查，共有“领导能力”等的8个设项、各为5分，菅直人平均只得了1.8分，远低于鸠山、福田、安倍等前任首相。显然，外交方面的进退维谷、内政方面的一筹莫展，已经成为菅直人内阁目前最大的失误。对邻国的强硬姿态不仅在政治上一无所获，反而令日本经贸损失惨重；而日本政府修复对外关系的积极主动，又被国内一些政治势力攻击为“柳腰外交”，导致菅直人内阁的支持率出现逆转，创下执政以来的新低。

从2009年9月上台到2011年1月，3年的政治机遇期已经过去了16个月，民主党在内政和外交等各方面几乎没有值得称许的建树，如果民主党政权能维持到下一次众院定期选举，还剩下大约20个月的时间，民主党能在此期间表现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政策水平和治理能力吗？日本媒体指出：民主党本来是肩负着国民的希望上台执政的，现在却迷失了方向。

三、日本政局：暗流涌动、欲向何方

由于民主党的政治表现令日本国民大失所望，使得曾经期待政权更替带来焕然一新的国民被失望情绪所笼罩。面对财政危机、社会差距扩大、外交受挫等重大国政问题，民主党束手无策，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其他政党忙于党派纷争，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因此，对民主党的失望情绪正在演变成为对政党、政治的严重不信任。新一轮的政界动荡、分化和重组似乎已不可避免。值得注意但却仍然扑朔迷离的是，在政界重组的过程中，日本政治将走向何方？新老议员和大小政客们是否会为了选票而迎合国内的某些右翼势力和右倾思潮，在外交、安全、国际关系等问题上竞相提出更为强硬的政策主张？

菅直人依靠少壮派的支持才打败了小泽，因此不得不依靠少壮派执掌政权。以前原为代表的日本政界少壮派政治家已开始全面进入日本政治外交安全的决策核心，他们在政治外交理念方面具有跨党派的高度同质性，如：在领土、资源、海洋权益等现实国家利益上，表现出寸利必得、毫不退让的姿态；在安全保障问题上，鼓吹“中国威胁论”，主张并积极推动日本调整防卫政策、加强国防力量；在价值观念上，惯于标榜“人权”、“民主”，并以此作为对中国施压的工具；在政治手法和从政风格上，他们虽无世袭政治背景却有强烈的政治抱负，虽善于利用媒体影响和引导社会舆论、利用“民意”对中国施压，却缺少策略和经验，激进而不善于妥协。

由于菅直人内阁的支持率下降到了18%，以及民主党内部小泽派的离心离德，人们已经在谈论“三月危机”，即菅直人内阁和民主党政权是否下台，是否解散众议院的问题。无论如何，2011年也许都将是日本政界再编的关键一年，民主党能在此期间改弦更张，表现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政策水平和治理能力吗？留给民主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过，3月11日突如其来的日本大地震，缓解了菅直人内阁的压力，为民主党提供了扭转乾坤的良机，也为日本政局变化带来了更多变数。

作者：林晓光，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周彦，齐齐哈尔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责编/彭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