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初传海南的再思考

2011-08-15 00:51王致兵王斯一
黑龙江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1年2期
关键词:海路木棉海南岛

王致兵,王斯一

(1.海南大学,海南 三亚 572022;2.北京林业大学,北京 100083)

佛教初传海南的再思考

王致兵1,王斯一2

(1.海南大学,海南 三亚 572022;2.北京林业大学,北京 100083)

《尚书·禹贡》中“岛夷卉服”与海南岛有关,“织贝”为梵语“木棉”的音译,即织木棉为布的意思。吉贝从印度或东南亚传入海南岛,再传入中国南方地区,并与中国早期佛教南传佛像传播路线相似。而经海路输入的西域滨海动物,其遗存的动物造像也佐证了佛教初传自海路来。虽然目前没有文献和直接物证证明佛教最先传入海南,但佛教初传不靠佛经、佛寺、佛像,而依靠口口相传的客观发展历史,再次从方法论上提示了佛教最先传入海南的可能。

佛教;初传;海南

在《三亚:中国佛教初传之地》一文中,我们赞同佛教首先从海路传入中国的“海路说”。三亚位居海上丝绸之路的中国门户,所以,佛教自海路传入中国时,三亚成为首传之地。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深入,逐步发现了其他文献,可以作为“佛教首先传入海南”观点的佐证。如《尚书·禹贡》里就记载有“岛夷卉服,厥篚织贝”的话语。

一、关于“岛夷卉服”

学界一般观点认同,《尚书·禹贡》的写作年代在战国时代,是一本记述古代地理物产的书。那么,“岛夷”在哪里?“卉服”又是什么呢?学界对此一直存有歧义,我们倾向于“岛夷”、“织贝”均与海南岛有关的说法。

首先,因为海南岛在古代扬州的管辖范围之内。《禹贡》的时代,天下分为九州,其中扬州的管辖范围极大。史籍说扬州管辖“南海”,这个“南海”就包括从浙江到广西一带的海域。[1]95胡谓在《禹贡锥指》中说:“扬之贡,在南者,无道入淮,必沿于江海以达淮泗也。”[1]96意思是说,朝贡的扬州“岛夷”,为“在南者”,而海南岛就位居扬州的南边。

其次,因为海南岛的实际情形与《禹贡》中文献记载的相互一致。如苏东坡的儿子苏过,曾跟随父亲在海南岛生活过几年,他在《斜川集》中写道:“居岛夷,其民卉服鼻饮。”[1]95又说,“岛夷绩草木为服,如今吉贝木棉之类”。[1]96苏过用自己的眼见耳闻告诉我们,“岛夷”就在海南岛,“卉服”就是以吉贝木棉之类织成的花衣服。那“厥篚织贝”又是什么?

研究文献可以得知,“织贝”是梵语“木棉”翻译过来的,古代文献中也称“吉贝”,在佛经中还有将“木棉”翻译为“劫贝”的。[2]127因此,织贝,吉贝,劫贝,三者通用。所谓“厥篚织贝”,如胡谓在《禹贡锥指》中的解释:“南夷木棉之精好者谓之吉贝,海南之夷人以卉服来贡,而织贝之精者,则入篚焉。”[1]97清代的李调元在其《南越笔记》中也陈述了同样的意思。

据此我们认为,《禹贡》中的“织贝”,就是织木棉为布之意,这种贡品来自海南岛,属于战国时代的物产。由于“织贝”比一般的布要宽广,又称为“广幅布”,这也是后来黎锦的源头。宋代的方勺曾描述过黎族纺织吉贝的详细过程,与《禹贡》中所叙述的织贝,无论在名称还是纺织方法上,都基本一致。[1]97

二、“吉贝”从哪里来

“厥篚织贝”入贡中原后,颇受统治者的欢迎。我们的疑惑是,这种织贝,或曰吉贝,是海南岛土生土产的,还是从国外传入的?

在我国古代文献中,对海外“吉贝”的记载有很多,主要是记载印度和东南亚地区对中原统治者的朝贡。如李延寿《南史·夷貊上》中对吉贝的描述:“林邑国出吉贝,吉贝者,树名也,如鹅毛。”[3]131又如李时珍在《本草纲目·木棉》里对“吉贝”的研究:“木棉有二种,以木者名古贝,似草者名古终,或作吉贝者,乃古贝之讹也。”[3]131

古代文献对国内“吉贝”的记载,相比之下,比海外文献少很多。乐史《太平寰宇记·岭南道十三》中说:“琼州出煎沉,黄熟等香,苏密蜡,吉贝布。”范成大《桂海虞衡志》提及了海南岛的黎族:“黎……衣裙皆五色吉贝。”方勺《泊宅编》不仅提到了海南岛:“(黎族)妇女采(木棉)实,取其棉,”还详细记载了吉贝制作过程,“织而为布,名曰吉贝。”[3]131

研究发现,中国古代文献关于“吉贝”的记载,在唐宋之前,主要与印度和东南亚诸国有关,而国内明确记载有吉贝的资料,集中在海南岛。[3]132也就是说,唐宋之前的中国内陆还没有吉贝,但海南岛却早在战国时代就有了吉贝,《禹贡》的文献即是证明。

资料分析显示出这样的结果:海南岛虽然在战国时代就有了吉贝,但其不应该是海南岛的自产,而是从印度或东南亚传入的。理由之一,棉纺起源于印度和巴基斯坦,巴基斯坦境内存有世界最早的距今5000多年的棉布。而印度有木棉树,且掌握棉织技术,当然很早就开始以木棉织布。理由之二,黎族至今称呼木棉树为“蛤”,木棉花为“贝”,这种发音与印度语“吉贝”、“劫贝”相同。理由之三,海南岛的一些文化习俗与印度等东南亚地区文化习俗相同,如嚼槟榔、公房、干栏建筑等。这种相似的文化习俗,也印证了中国和东南亚地区之间早有文化交流的历史。[3]132-133

因此,我们做出了如下推测:吉贝先从印度传入海南岛,海南黎族把此入贡中原统治者,这被史籍记载下来。由于吉贝颇受中原统治者的欢迎,以后东南亚诸国陆续将此物入贡中原。直到宋代,吉贝才慢慢传入中国大陆的南方地区。[3]133

三、传播路线的惊喜

当吉贝从印度(或东南亚)传入海南岛后,又传入了中国南方地区。然而,这种传播没有停止下来,继续向东传播,传到了日本。陈寿在其《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中,叙述了日本人使用吉贝布的情况:“以木棉招头。”而其他的日用情形,也酷似海南岛土著,“所有无与儋耳、珠崖同”。这说明了当年“吉贝”确实从中国大陆东传到了日本。[3]133

因此,可以这样确定吉贝的传播路线和时间:战国之前,从印度传播到东南亚;战国时期,从印度或东南亚传播到海南岛;战国至宋代之间,从海南岛或从东南亚传播到中国南方地区;宋代之后,从中国南方地区传播到日本。[3]133

研究中,我们还有一个新发现:印度佛教传入中国,其早期佛像南传系统,在汉代至两晋期间的传播路线,也是沿着“中印度——东南亚——中国南方——日本”这样的轨迹传播。吉贝和南传佛像的传播线路,不仅路径相似,传播时间也大体相近。[3]133

这种研究发现的确让人欣喜。第一,两条传播路线可以互相启示和佐证,以弥补资料之不足。第二,重视吉贝的传播线路,为探究佛教的海路传播说提供了新思路。如《南齐书·东南夷传》里记载,扶南国于永平二年,向中原统治者进贡“吉贝”,而其进贡路线,就是从海路进入广州,再进入中国大陆的。[3]134其实,真正使我们兴奋的是:佛教的初传,是不是也可以循着吉贝的传播路线,在战国时期,甚至更早以前,出现在海南呢?

四、动物造像的佐证

以往研究佛教初传中国时,主要依靠古代文献和直接物证。其实,在中国南方地区出土的胡佣和西域动物造像,也是重要的佛教初传的佐证。

文献显示,古人的航海能力很强,中外之间的海路交通其实早已存在,如西域滨海地区与我国东南沿海地区的频繁往来,可以上溯到战国之前。仔细推究,古人海上交通早于和强于陆路交通,也是一种必然选择。因为,陆路交通因为崇山峻岭的阻隔,还有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毒蛇猛兽的威胁,加上社会的政治的民族的制约,其艰难险阻就比海路交通难之又难。海上交通唯一的风险来自台风,但台风有季节性,只要能够正确认识它,还是一种较为方便快捷安全的交通方式。我国东南沿海地区汉墓出土的西域胡佣,和汉代石刻造像,正是中外海路交流历史的忠实记录。[4]136-137如广州地区西汉末期和东汉墓葬中,有裸体胡佣,头顶或手上托一个钵,具有印度北部的习俗特征,显然来自印度的恒河流域。[4]134

同时,东南沿海地区遗存的大量西域动物造像,也是中外文化交流的结果,印证了印度等西域滨海文化对中国南方地区的渗透和影响。如班固的《西都赋》,对西域诸国向中原朝贡的动物做了如下描述:在长安西郊的苑囿里,“有九真之麟,黄支之犀”,它们是“越巨海,至于三万里”而到达长安的。班固的文学描述,与出土的动物造像基本一致,这也说明了苑囿中的动物大多是“越巨海”而来的。[4]138又如西汉晚期,印度南部的黄支国,遣使向汉朝“献生犀牛”。这种2吨重的巨兽,只能通过海路才有可能运输到汉地。同样,这种犀牛形象,出现在我国东南地区汉代画像石刻中,[4]139也印证了中印海上交通的畅达和中印文化的交流。

中国南方地区西域动物造像的出土,证明了自公元前2世纪开始,西域一些大型动物经海路输入到中国。[4]140当然,我们想说明的是,西域滨海地区除了输入动物外,印度也将佛教文化传入了中国。而佛教文化既然走海路传入中国,海南和三亚,就成为中国的第一站。

五、余问

学者们靠文献记载和直接物证,得出佛教首先从陆路传入中国的结论。其实,这里有一个方法论上的疑问:佛教早期的传播,并没有所谓的佛经、佛像、佛寺,而是以口口相传的形式,主要在民间流传,那么,以佛经、佛像为标志的研究方式和得出的结论,是不是本身就违反了佛教发展的客观规律呢?[4]133-141

除了方法论的疑惑,还有对“载体”和“记载”的质疑。如前所述,既然佛教早期传播以口口相传的形式,也就是所谓观念的传播,其文化载体就是人。因此,在佛教传播过程中,人就成为文化传播的媒介。如传播佛教文化的僧人,先将佛教文化观念传播到中国,在长期的时间过程里,逐渐渗透到中国社会的各个领域,出土的胡佣和西域动物造像即是包括佛教文化渗透下的艺术积淀。而早期的文献记载,有个事实需要引起我们的重视,即史官记录的正史,多为朝廷发生的事情,对于民间的记述较少,至于边远地区发生的事情就更少了。[4]144

所以,在佛教初传中国问题的研究上,我们应当突破以往那种依赖文献的研究方法,换以更为宏观的鸟瞰式综合方式。这样,我们或许会有更多惊喜的“发现”。而佛教最先传入海南的推论,是不是就是这种突破的一个“发现”呢?

[1]陈江.“岛夷卉服”和古代海南黎族的纺织文化[J].广西民族研究,1991(3).

[3]刘兴林.《尚书·禹贡》“织贝”考[J]江海学刊,2005(4).

[3]何忠汉,陈江.“吉贝”、“劫贝”的北浸与早期佛教造像南传系统的历史渊源和传播路线[J].东南文化,1994(1).

[4]李刚.佛教海路传入中国论[J].东南文化,1992(5).

B94

A

1671-1262(2011)02-0045-02

2011-03-19

王致兵,男,海南大学三亚学院学报编辑部副主编,佛禅文学博士后;王斯一,女,北京林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张焕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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