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翀,何继承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34)
解析斯宾格勒的诗性智慧
孙翀,何继承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34)
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期,德国乃至西方史学界有一位备受争议的历史哲学家,他就是斯宾格勒,他创立了影响深远的文化形态学,本文根据《西方的没落》一书,从史学理论与方法、思想内容及语言等角度,简要分析斯宾格勒的诗性智慧。
悲剧精神;诗性智慧;隐喻;观相的文化形态学
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1880年出生于德国的布兰肯堡,父亲放弃采矿的祖业,出任公职,母亲是一位有艺术灵性的舞蹈老师,这一本能遗传或许就是斯宾格勒诗性智慧的来源之一。
不久,由于斯宾格勒父亲工作调动,全家迁到哈雷。1901年,斯宾格勒开始了3年的大学生活,然而不幸也悄然降临——他的父亲不幸去世。23岁那年,斯宾格勒取得哈雷大学的博士学位,论文题目是《赫拉克利特断简研究》,不久又取得高中教师资格,随即开始教学生涯。1912年,当斯宾格勒阅读慕尼黑大学古代史教授奥托•泽克的《古代世界没落的历史》,他眼界大开。1912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期,斯宾格勒开始了《西方的没落》写作工作。但此时,他生活已经非常拮据,日常用品难以维系,深切感到人类生活的悲苦。终于,1918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西方的没落》第一卷出版。1922年,《西方的没落》第二卷付梓。第一次世界大战直接导致德意志帝国的解体,取而代之的是魏玛共和国,国内形势动荡不安,国内“左派”和“右派”争斗不休,鉴于此,斯宾格勒出版了《普鲁士主义与社会主义》一书。1924年开始,斯宾格勒逐渐热衷于社会活动,发表了《德国青年的政治责任》。20世纪30年代,魏玛共和国走完了它的道路,斯宾格勒出版了《人与技术》和《关键的时刻》两部大作。1936年5月8日,斯宾格勒去世。
追述斯宾格勒的一生,我们不难发现:斯宾格勒本人如《西方的没落》所述一样具有悲剧性的特点。欧洲文明虽然能向无限未来伸展,但也无法摆脱悲剧性命运的境地走去。斯宾格勒对欧洲文明前途的忧虑也反映了当时大多数知识分子对处于战争边缘的欧洲文明的焦躁不安感。显然,斯宾格勒的作品具有明显的时代特点,这也是他声名鹊起的主要原因,斯宾格勒的史学思想对后来的汤因比、亨廷顿等人都有巨大的影响。
只有在隐喻的国度里,人才是诗人。
——瓦雷斯•斯蒂文斯
诗性智慧是什么?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我们转换一下思维,什么是诗性智慧或什么样的人具有诗性智慧?这个问题或许要简单一些。意大利历史学家维柯认为:古代人的智慧就是一种诗性智慧。古代人的智慧和神学诗人们的智慧是一样的。 这种诗性智慧来源于丰富的想象力和敏锐的感官力。海登•怀特认为历史诗学包括两层含义——结构上的预构和语言上的预构。结构上的预构已将在观相的文化形态学之中提及,以下主要概述斯宾格勒的语言上的预构。
从词汇预构来看,斯宾格勒运用了大量唯美的词汇,例如:生成和既成,自然和历史,存在和广延,张力和松弛等。我们来看一段引文:“我们常常会说到紧张的戒备和有张力的思维,其实,一切觉醒的状态本质上都具有张力,……,而当那意味深长的所谓‘松弛’状态出现时,那队里的双方立刻就显示出疲倦,……仅仅过着一种植物性的生活。” 从修辞来看,斯宾格勒全文大量运用了隐喻这一修辞手法。“隐喻”一词源于希腊语“metaphora”,是一套语言传送和翻译的程序,通常用于对象之间的转换。认知语言学家举过人和杯子的例子,认为人具有容器的特点,进而认识到杯子这一容器。巧合的是,斯宾格勒认为文化是生命表现的容器。认知语言学家以体验主义的哲学为基础,主张思维的隐喻性。由此看来,隐喻是亲身体验的方法,是思考和生活的方式。认知语言学家莱科夫就此写过《体验哲学》和《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与约翰逊合写),在《女人、火和危险事物》一书中,莱科夫写道:“有意义的思维并不仅仅是对抽象符号的机械操作,这些抽象符号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有透过与世界上的事物相对应来获得意义。” 这种对应也是人参与体验的一种过程。人的思维并不只对待抽象符号的认识,而更多的是对富有生命力和生机的世界的判断与理解;符号的理解要求我们把自己本人放到理解世界这一体系之中去理解。
一切无常者,
只是一虚影;
不可企及者,
在此事已成;
不可名状者,
在此已实有;
永恒之女性,
领导我们走。
——歌德
斯宾格勒的史学理论及方法主要体现为观相的文化形态学,他把世界或宇宙认为是一个富有鲜活生命的有机体,世界历史就是文化“集体传记”。斯宾格勒的“文化”一词可以说是一种心灵的自我表现的集合。斯宾格勒认为,古典文化是一种“阿波罗式”的文化,阿拉伯文化是一种“麻葛式”的文化等等。著名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也对文化进行尝试性的分类,在《文化模式》一书中,本尼迪克特认为:“人类文化是人格的无限扩展。”她还把文化划分出主要三种模式,分别是:日神型,酒神型和妄想狂型。
斯宾格勒赋予文化以生命。他把世界历史纳入到文化的视角体验、观察、整合、记录。如:宗教等习俗,各个民族都基于一种人性,并且富有原始的“诗性”,从这种原始的“诗性”出发,我们能够认识到人类历史演变的一般特点和规律。这与卡西尔的观点不谋而合:“如果‘人性’这个词意味着任何什么东西的话,那么它就意味着:尽管在它的各种形式中存在着一切差异和对立……在这种特征和特性(指人性)之中所有的形式全都相互一致而和谐起来。”无疑,斯宾格勒在用他的方法寻找一个包含所有形式的综合的概观。斯宾格勒的文化形态学具有观相的特点,斯宾格勒主张以内心的“慧眼”去透视生命本质。
“各伟大的文化也是在这一文化的表面完成其宏大的波动循环。他们突然地出现,然后又膨胀成恢弘的轮廓,最后又平伏下去,终至消失,水波的表面再次恢复为沉寂的荒原。” 斯宾格勒用诗性的语言把世界历史娓娓道来,每一个鲜活的文化都要有内在和外在的完成,都要经历孩提、青年、壮年与老年时期,最后终结。本尼迪克特对斯宾格勒的观点也有赞同之处,说道:“斯本格勒对这种认识做出了极为精巧的阐述。” 就是这种观相的文化形态学,把斯宾格勒的诗性智慧体现的淋漓尽致。
悲剧精神在欧洲的思想文化的血液中滚滚流淌。赫西俄德在《神谱》早已认识到了人类的悲剧:“宙斯取了容光照人的忒弥斯……他俩还生了摩伊赖(命运三女神)……这三位女神是克洛索、拉赫西斯和阿特洛泊斯,她们使人生有幸与不幸。” 赫西俄德在《工作与时日》中描述了人类社会的变迁:黄金种族——白银种族——青铜种族——英雄种族——黑铁种族,这样的描述不和斯宾格勒所写的衰落有类似之处么?人性的理性和自然感性生命永远处于对立之中,并且没有任何归结点,由此构成一种命运。 显然,斯宾格勒深受尼采和歌德的影响,也意识到这一种对立,在《西方的没落》第四章中,他就提出了命运观念和因果原则对立这一古老的问题。“心灵是一种生存的概念”这一观点既体现了斯宾格勒对于人类及其历史的悲叹,又体现了其文化形态学的理论方法。正是这样的冲创,才能激发出斯宾格勒内心孕育已久的诗性。这种命运观是一种对生存、富有鲜活生命的世界的热爱与渴望。“生潮中∕业浪里∕淘上复淘下∕浮来又浮去∕生而死∕死而葬∕一个永恒的大洋∕一个连续的波浪∕一个有光辉的生长∕我架起时辰的机杼∕替神性制造生动的衣裳” 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如歌德《浮士德》一样,诗意的表达了生命的真谛。斯宾格勒认为文明是对文化的终结。比斯宾格勒稍早一些的德国哲学家,如:黑格尔就认为Geist(包括“智力”和“意志”)是现在的、现存的一切的本质。显然斯宾格勒更加注重生命的体验,在斯宾格勒眼里,一花一草一世界,一悲一喜一枯荣,这恰恰就是《西方的没落》第二卷开始要讨论的问题。斯宾格勒用富有浪漫主义特色的诗性语言阐述了“小宇宙”和“大宇宙”这两个生命体。小宇宙说明了觉醒的存在,而大宇宙则阐释了生命的规律。
“黄昏时分,你看到花朵一朵接一朵在落日中闭合,此时、你不由得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即面对着茫茫大地上这盲目而梦幻般的生存而产生的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惧感。那沉默的森林,寂静的田野,这里的一丛矮树,那里的一条细枝,它们自身并不摆动,戏弄它们的乃是那习习的微风。只有小小的蚊虫是自由的——它仍在黄昏的微光中舞动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棵植物,就其本身而论,是无足轻重的。它构成风景的一部分,因某一机缘而在这里落地生根。朦胧的微光,沁凉的寒风,每一株花朵的闭合——这些并不是因,也不是果;既不是危险,也不是对危险的有意应答。它们是一种单纯的自然过程。这过程正在植物的邻近、与植物一起、并在植物身上自我完成着。个体的植物,既不能自由地为自身期待什么,也不能自由地为自身希望和选择什么。” 斯宾格勒诉说了一种恐惧感,表达了一种束缚,悲叹了一种不自由,这也是人的悲剧所在。
斯宾格勒的诗性智慧源于人的本性,这种智慧与诗性语言、悲剧精神和观相的文化形态学不可分割。斯宾格勒的诗性智慧是其悲剧精神的诗意表达,抑或可以说斯宾格勒的悲剧精神是其诗性智慧发出的一声悲叹。历史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尝试着超越自身获取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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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427(2011)04-0084-02
2011-02-24